第一部分 网事
像我网上的名字一样，我舞步凌乱。事业没有起色、夫妻感情在崩溃边缘、孩子照顾不了、父母没时间孝敬，我感觉自己很失败。有时候心情很低落，一种茫然，一种空虚，一种孤寂……
这种感觉从20世纪末一直到21世纪初。
绿城的文化气氛和文化底蕴与北京、上海、西安那些大城市真是不能比，1997年那会儿因为想开网吧，我还专门一个人往西安跑了一趟，西安的好多街道特别是大学多的那些街道上网吧到处都是，而绿城除了电信局开的几家连锁网吧外，还没有一家私人网吧。那会儿上网的人太少，加上宣传不够，没几个人知道什么是因特网。
网吧开业了，可来的人寥寥无几。没过多久，CIH病毒又毁了我三台机器的主板。于是我就增加了其他服务项目：打字复印、电脑培训，还偷偷装了电脑游戏。
这也许就是最初的疏于管理的私人网吧吧……
问题女人
我开网吧三年了，陈风一直是我的老顾客。
第一次见陈风是他和一个朋友来我这里打字复印，因为打的东西全是关于男性生殖器官疾病的内容，不适合小姑娘打，所以我就亲自上阵。陈风看来是对游戏情有独钟，一进来就兴奋地大叫：“没想到这里还有游戏啊，我都是跑很远的地方去玩，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就有一家，还以为你们这里只是纯粹上网呢，看来老板娘还是动了脑筋的。冶说完他就忙不迭地坐到一台机器前开始玩，连校对都懒得做了。从那天起陈风就经常在我的网吧里泡着，恨不得办公地点都设在我这里。
说起陈风玩游戏的智商那真是没人能比。一个游戏到他手里顶多半个月就能玩通关。
《大富翁4》好玩吧，他能把机器玩傻，钱多得游戏中的金钱记录界面都显示不下。我有时调侃他说：“陈风，这钱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呀。冶后来陈风在我这里就多了一个绰号叫“大富翁冶；玩《帝国时代》，几个人联机打他一个都打不过；《星际争霸》谁都想和他联盟；就连弹球小游戏都能一个星期过关……他是大家公认的游戏天才。
和同龄人比起来，陈风特别具有经商的头脑。在上海做了几年生意，手里稍有积蓄，回来那年24岁，凭着聪明灵活的头脑，他在市里一家大医院里开了一个门诊，雇了几位退了休的老中医和几个才出校门的医科大学的学生，专治男性前列腺炎。也不知从哪弄来的秘方，倒也治了不少人，有一定的疗效而且没什么副作用，当然也不会给人治彻底，这样前来买他药的人就越来越多。
陈风的老婆叫美美，是由他的一个朋友介绍的，在我的网吧认识的，没想到两个人一拍即合。
两个人的确不是一路人，陈风说当时美美是看他有钱才跟他的，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上了床，第二个月就同居，第三个月去照了一套五千八的结婚照，认识半年领了结婚证，不到一年就开始闹离婚……本想着通过在我这里上网他们能和好，可我想错了，事情远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那几个月，陈风正和美美闹得不可开交，不知道是哪根筋动了，非要我教他上网不可。陈风也真是聪明，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没过多久，他的打字速度提高了，开始在网上无休止地灌水。一来二去，陈风在网上竟然聊天聊上了瘾，不但在网上找了个老婆，还有几个不知道深浅的女孩子要来找他和他白头偕老，整天在网上哥哥妹妹的，看起来情意深长。
美美为了盯陈风的梢也不断地到我网吧来玩。陈风每月的长途电话费都超过一千元，最多的一次二千七百多元，美美的电话费也得七八百元，当然是由她还没离婚的老公付账。直到最后和陈风在网吧打了一架，美美不再来我这里，而是到别的网吧上网，在网上找陈风说离婚的事。
美美的文化程度到底没法和陈风比，有时候她会在网上乱起名字，让陈风抓个短，然后被陈风大肆诋毁。有一次，美美在网上起了个名字叫“小电梯冶，结果陈风就用了四个字“谁都能上冶，把美美骂得再也不敢起网名。从此美美的网名改叫“问题女人冶。
陈风对美美不能说没有感情，毕竟夫妻一场。可美美的生活方式实在让他受不了，因为美美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从小生长在大都市里，见识也多，在家里闲不住，初中毕业就工作了，做过商场服务员，和朋友一起练过摊，去一家导游培训中心培训了两个月，竟然能带队当导游，现在又在酒吧迪厅里推销酒，身上自然沾染了一些俗气。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对外人和朋友老练豁达，爽快义气，对老公却不那么温顺，领了结婚证后，每天还是到深夜一两点才回家，陈风当然是一肚子的火。而陈风老家在上海，并且他也在上海闯荡过很多年，有点上海小男人的做派，和美美的对比太强烈，反差太大。
美美花钱也很大手大脚，可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从小被当工人的父母宠坏了。跟了陈风以后，美美的钱就由老公给了，她自己上班挣的钱还不够逛一次商场。手上、脚上、脖子上、耳朵上，戴的应有尽有，穿的衣服当然也是最流行的，不管适不适合自己，只管往身上套。有一次，陈风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饭店吃饭，刚好在路上遇到美美，不是美美叫他，连他都没敢认。美美头发染成了金黄色，戴了一副绿色墨镜，涂的是绿色唇膏，上身穿露肚脐的吊带背心，下身穿一条紧绷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绿色的面包款凉鞋，脚指甲也涂成了绿色，整个一“问题少女冶，一个在社会上流窜的“小太妹冶。陈风对我说了当时的感受，就三个字：真丢人！
可也奇怪了，他们俩为什么会走到一起的，用句调侃的话来说：不是我不知道，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陈风在上海时也谈过一个女孩子，而且回来以后那女孩也跟他到我店里来过一两次。他说他们早就完了，现在也只不过是朋友而已，但他愿意给她钱花，毕竟在一起过。
那时候我还真佩服过陈风的男人气概。
网上情人
我第一次看到邵菱时一点没感到吃惊，因为在她来之前，我网吧里的每台电脑屏幕背景上都是她发来的个人写真照片，我们戏称她为“狐狸精冶。
还别说，陈风那小子还真是有桃花运。上网没多久就在网上找来了这样一个“狐狸精冶老婆。
和陈风同居之前，邵菱先来这里探过一次路。邵菱探路的过程满打满算有一个星期。两个人在邵菱住的宾馆待了整整两天零十二个小时，然后才在我的网吧露面。
我当然也是邵菱的网友了，她自然要来拜会我这个大姐。
她来的第三天晚上，陈风请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那是我和邵菱第一次正式见面。陈风领着邵菱踏进网吧门，刚介绍完还没等我说话，邵菱就抢前一步拉着我的胳膊，眼睛亮亮地对我说：“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啊，怪不得陈风在我面前总是夸你……
“看你说的，再漂亮也漂亮不过你这个…… （我差点把“狐狸精冶三个字带出来）川妹子啊，看把陈风给迷得，我们网吧里的每一台电脑屏幕都让他用你的照片做成背景了，一天换一幅，我们是只能观其影，现在终于听到声音看到本人了。今天一看，你本人可是比照片更漂亮。我要是男人，我一定得把你从陈风手里抢过来……
“哈哈哈……冶大家一阵大笑。
细细打量邵菱，那模样真的能让男孩子着迷，除了有小巧迷人的身材，还有一头长长的靓发，特别是有一对勾魂的大眼睛。刘德华在他的广告里不是就曾说他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有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秀发吗？她是能让男孩子们心动的那种都市里典型的白领丽人，知道怎样穿戴有品位，知道哪种品牌的香水适合自己，知道怎样把自己的美突出呈现给每一个关注她的人。走在人群中，她会是男人们的目光最先锁定的目标；和她在一起，你会不自觉地去怜爱她。和北方的姑娘们比起来，身材带来的优势，小巧玲珑的邵菱在身材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怪不得地球人都说四川出美女！
第四天陈风带邵菱去逛街买衣服，晚上我回请他们。
第五天他们一起去古刹游玩。看来来绿城的外地人不到古刹一游是绝对不能说到过绿城的。
第六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卡拉OK歌舞厅唱歌。陈风和邵菱两个人相拥着缠绵悱恻，其他人自顾自唱着自己拿手的歌，不时地拿眼角扫一眼那两位忘情的情人。邵菱最后唱了一首陈慧娴的《夜机》，那幽幽的歌词分明在暗示着什么……
回头再看 微微灯光
无止境 寂寥不安
藏身于 无人机舱
心跟你道晚安
离离细雨 茫茫星光
明朝早 别来惊慌
投奔于 遥遥他方
愿遗忘某寄望
原谅今宵我告别了
活泼的心 向下沉掉
梦里有他 又极微妙
情怎可料
怀念当初 你太重要（全是你一生轻佻）
但你始终 未尽全力（无情地把我当玩笑）
让这颗心 静静逃掉
情也抹掉
今天起的每晚 纵有星光灿烂
可惜心灰意冷 情途更暗淡 路更弯
今天起的每晚 你要珍惜岁月
不必感叹 情缘 或会 某日再返
邵菱的粤语歌唱得很到位，连遭遇也跟歌里描述得有些吻合，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也开始迷恋起陈慧娴的歌了。
邵菱是在来的第七天下午坐飞机走的。
稍纵即逝的爱情
我没想到一个月后，邵菱的妈妈亲自把邵菱送到陈风的身边，让邵菱和陈风同居，并且潇洒地说：“就让他们试试吧，不行了就回去。
我不知道现在的母亲都怎么了，在不了解未来女婿的情况下竟然敢亲自把女儿送到遥远的异地他乡。而且，邵菱是把在外企的工作辞掉了以后来的，我真的很佩服她和她妈妈当时的勇气。
其实陈风并不愿意让邵菱这个时间来，因为他还没拿到离婚证。他也没房子，更没钱。那段时间是陈风最倒霉最没钱的时候。除了一部分钱投到股票上被套，和美美结婚花了不少，还有一部分被“朋友冶骗去，至今要不回来。听陈风说那个骗他的人早就卷着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邵菱的妈妈却一点也不知道，就连邵菱也只是知道他还没正式离婚。
陈风在邵菱妈妈的“逼迫冶下租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在邵菱的“胁迫冶下，又买了一些床上用品和日常用品。邵母来的第三天，母女俩才依依不舍洒泪告别。离别前，邵母还专门来到网吧对我说要我多照顾她的女儿，因为女儿在绿城没有一个亲人。那眼神让我至今难忘。
陈风刚开始上网时正和没结婚的老婆（其实已经领了证了，一般领了结婚证但没举行仪式的都被公认为是没结婚，特别是在北方）闹离婚，上网的名字就叫“离婚男人真幸福冶。就是这个名字，让他得到了不少网上少女的芳心，其中一个便是邵菱。陈风有一定的知识，社会阅历也算丰富，能说会道很会讨女孩子喜欢，另外，现在的年轻人有的过多的是叛逆，越是不被世俗理解的东西，越是容易被他们接受。
陈风离不开女人，网上聊着到底不起劲，到底没有生活中的实实在在，没过多久就从一个不知名的发廊里领来了一个小姐，而且表明只是玩玩，不会结婚，而那个小姐却痴情得不得了，终于有一天被未离婚的老婆发现了，于是在我的网吧里闹了一出。从那以后，陈风更是一门心思上网聊天，貌似幸福的网上陈风，心里的苦水不知有多少。本来很潇洒的一个精精瘦瘦、白白净净、文文气气的小伙子，被弄得整天唉声叹气、蓬头垢面，班也不上了。
开始，陈风和邵菱两人过得还算好，像新婚的小夫妻，出双入对，两人一起来网吧上网，一起回家做饭。特别是邵菱做得一手的好饭菜，每天必定给陈风煲一锅汤来补。陈风还真的比以前胖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段时间，陈风也和美美正式离了婚。
三个月后，陈风的钱花完了，邵菱从成都带的钱也快用尽了，邵菱开始逼着陈风回医院上班，两人开始在网吧里赊账，并且互不干涉，在网上各聊各的。
终于，和陈风掰着指头花钱过了一段日子的邵菱，悄悄地把自己的衣物托运回成都了，陈风一直没发觉。
邵菱在成都下了火车后，用手机给网吧打了一个电话，让我转告陈风，说她还会回来的。
陈风网上的第一任老婆就这样走了，说“还会回来的冶，可谁又知道她还会再回来吗？
现代的年轻人和鲁迅写的那个年代的人不同，他们幸亏没熬到“伤逝冶里的最后一幕，试一试不行，马上退，最起码没伤到骨头里，仅仅皮外伤而已。灿然来到的“爱情冶，又灿然消失，像那美丽的烟火，点亮一下夜空，在夜空中划出炫目的光芒，转瞬间变成烟灰，坠落为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