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去看楼上的房间。第一间没有家具。第二间是夫妇俩的卧室,靠凹形里墙,有一张桃花心木床,挂着朱红帐幔。五斗柜上,作为装饰品,摆了一个贝雕盒子;书桌靠窗,上面一个花瓶里,插了一束白缎带扎的橘花。这是新娘子的花,前头那位的花!爱玛打量着。夏尔注意到,拿了放到阁楼上。爱玛坐在一张扶手椅里,不禁想到她那束装在纸盒里的新婚花,恍惚之中,自问她万一死了,那花又将怎样。
初到几天,她尽琢磨把家重新布置一番。她撤掉烛台的罩子,请人换上新糊墙纸,重新油漆楼梯,添做几条板凳放在园子里日晷四周,甚至筹划修一口喷水鱼池。丈夫知道她爱乘车兜风,便买了一辆小型双座轻便旧马车,换上新灯和凸纹皮挡泥板,俨然像一辆英国式双座轻便马车。
夏尔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半点忧虑。夫妻俩面对面用餐,傍晚在大路上散步,爱玛举手理一理两鬓的头发,她挂在窗钩上的草帽映进他的眼帘,还有许多他过去从来没有兴致的事情,现在都给他带来无穷的幸福。
在这以前,他的生活几时有过什么甜蜜?中学时期吗?那些年关在高墙之间,孤单单一个人,班上的同学不是比他有钱,就是学习比他棒。那么,后来学医时期呢?那时钱袋子总是瘪瘪的,请一个小女工跳舞都请不起,本来可以做情妇的,也不敢妄想。至于后来与那寡妇共同生活的一年又两个月,夜里躺在床上,她那双脚就像冰块一样凉。而现在呢,有了这样一个窈窕女子做终生伴侣。他钟爱她。在他心目中,天地之大不超过她的罗裙的幅员,所以他责备自己爱她爱得不够深,一出门就想回去看她,于是飞跑回家,噔噔跑上楼,心怦怦直跳。爱玛正坐在房里梳妆,他悄悄走过去,吻她的后背,惊得她叫起来。
爱玛呢,结婚以前,觉得自己心里充满爱情,可是应当从这种爱情产生的幸福,现在却没怎么感受到。她寻思,准是自己搞错了。快乐、迷恋和陶醉这些字眼,从前在书本里读到,是那样美,在人生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渴望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