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米考伯先生的申诉得到了受理的机会;
根据破产债务人法,他奉命得到了释放,这让我大为高兴。他的债主们也不是到了毫无通融的地步。米考伯太太告诉我说,就连那个凶狠的鞋匠,都在法庭上当众宣布,他对米考伯先生并无恶意,只不过人家欠他的钱,他总是想收回的,这是人之常情。
我发觉,想要问那个跟我密切相关的问题,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于是我便对米考伯太太问道“我可以问一句吗,夫人?
现在米考伯先生的困难已经过去,他已经获得自由,你们有什么打算呢?考虑好了吗?”
“我娘家,”米考伯太太说(她说这几个字时,总显得很神气,但我从来没能发现她指的是什么人),“我娘家人的意见是,米考伯先生应该离开伦敦,到别处去发挥他的才能。米考伯先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科波菲尔少爷。”
我说,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他很有才能,”米考伯太太重复说,“我娘家人的意思是,像他这样一个有才能的人,只要有人帮点忙,完全可以在海关上找个事做。我娘家在普利茅斯当地还有点势力,所以他们希望米考伯先生去那儿。他们认为,他本人必须待在那儿。”
米考伯一家走了。
不过,我也不打算再在那儿过更多疲劳乏味的日子了。不打算过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走了——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到乡下去,到世上我唯一的亲戚那儿,把我的遭遇告诉我的姨婆贝特西小姐。
可是,我连贝特西小姐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我给佩格蒂写了一封长信,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是不是还记得。我托词说,听说有这样一位太太住在某个地方(地名是我胡诌的),我很想知道是否就是这个地方。在信中我还对佩格蒂说,我有项特殊的用途,急需半个几尼,要是她能借给我,待我有钱时再还她,我将对她非常感激,至于派什么用场,我以后会告诉她。
佩格蒂的回信很快就来了。跟往常一样,她对我充满了挚爱和忠心。信中附来了半个几尼(恐怕这是她费尽心机才从巴基斯的箱子里弄出来的),还告诉我说,贝特西小姐住在多佛附近,但是是在多佛本地呢,还是在海斯、桑德盖特,或者福克斯通,她就说不清了。不过,我问过我们货行里的一个人,据他说,这几个地方都离得很近。我认为,这对于达到我的目的,已经足够了。于是就决定在那个周末动身。
我的箱子还在河对岸的旧寓所里,我已经拿了一张我们钉在酒桶上的店址卡片,用做行李签,在背面写了几个字:
“大卫少爷,暂存多佛公共马车站,待领。”我把这张卡片放在口袋里,准备从寓所里取出箱子后,再把它拴上。在我往寓所走去时,我直朝四周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可以帮我把箱子搬往车站售票处。
我看到有一个双腿长长的青年,赶着一辆空着的小驴车,从附近经过。
我告诉他,我有一只箱子在那边那条街上,我愿出六个便士,要他把箱子搬到多佛车站。
“就六便士吧,我替你搬!”长腿青年说。
由于过于激动、紧张,我在掏行李签时,把我的半个几尼也从口袋里带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我急忙把它放进嘴里,虽然我的两只手哆嗦得厉害,让我满意的是,我总算把行李签拴到箱子上了。可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我的下巴被那个长腿青年重重地拍了一下,于是眼看着我的半个几尼从我嘴里飞进了他的手中。
“好哇!”青年抓住我的衣领,可怕地咧嘴狞笑着说,“这是桩违警案,是吧?你这是想溜,是不是?走,上警察局,你这小坏蛋!走,上警察局!”
“请你把钱还给我,”我说,当时让他给吓坏了,“放我走吧!”
“走,上警察局!”青年说,“你到警察局里去说。”
“请你把我的箱子和钱还给我吧,好不好?”我喊着说,一下哭了起来。
青年嘴里仍在说:
“走,上警察局!”一面恶狠狠地把我拖到驴子跟前,仿佛这头牲口跟治安官之间有什么密切关系似的。就在这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跳上车子,坐到我的箱子上,大声嚷嚷说,他要驾车直接去警察局,同时比先前更快地把车一阵风似的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