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晨起甚冷,窗外有薄雾,室外小山萧瑟,却色彩鲜明,很如宋人山水画作恰好完成一般。骑自行车到单位,带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著作《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此书系辽宁教育出版社“新世纪万有文库”中的外国文化书系丛书之一,由杨德友翻译,书前有作家刘心武的序言。辽宁教育出版社的这套丛书曾在书店中打折销售,我断续购买过其中的部分著作,卡尔维诺的这册便是其中之一。当初购买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这套丛书多系经典,且定价低廉,如今看来,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便是开本小,页数也少,手边的这册《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仅有八十八页,小三十二开,定价也只有三点九元。我记得谷林先生就曾多次谈及他对于“薄册子”著作的喜爱,想来拿在手中不至于酸疼,更重要的是非常适合古人所谓的“三上”读书,因此谷林所出的几本著作,也多是些“薄册子”。现代人出书,似乎与纸张较劲,不但越出越厚,而且也是越写越多,似乎字数少,页数薄,开本小,便是分量轻的代名词。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的,周氏兄弟生前自编的文集,大多都是些小册子,字数也多在十万字左右,有时每年把所写的文章进行编辑,便成了自己的集子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曾出版过一套鲁迅的自编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也曾出版过一套周作人自编的文集,都是朴素雅致的小册子,随身翻阅便是最佳的读物了。除此之外,我常在身边携带的还有北京三联书店的“读书文丛”,岳麓书社的“开卷文丛”,辽宁教育出版社的“书趣文丛”,这些基本上都是利用点滴时间读完的。现代人事务繁杂,难得有大块时间来阅读,因此只能忙里偷闲了。现在有了随身携带的电子读物,据说也很方便,但我还是希望多一些“薄册子”。
其二
午后下楼两次,才在报箱中拿到订阅的《文汇报》。以前每年都购买该报“笔会”副刊的文章合集,今年索性订了报纸来读。但因为地处偏远,报纸又是异地的,因此每有报纸来,所读的也多是旧闻旧事了,但之所以还有如此的热心,想来也是因为这份报纸上的副刊文章了。在我看来,这份报纸乃是文人办报,因此即使是新闻,也多是文人的视角和眼光,更多一些人文的角度和谦和的精神,而这份报纸的“笔会”副刊,则更显示出文人办报的优势出来了,因为在市场经济大潮与娱乐文化喧闹的裹挟下,报纸似乎是越办越厚,越办越快餐化,而能有一块地方作为阴凉清净的心灵后花园的,却很不多了。我眼中的“笔会”副刊,似乎有一种温和、清雅与厚实的风格,常常每篇文章读完,都有所收获,也是一种精神的享受。“笔会”副刊的文章丰富,但还是喜欢言之有物的文章,也喜欢平实雅致的作品,如果这种风格往前追溯,在我看来,便是知堂老人所倡导的“谈话风”。“笔会”副刊如今的主编是学者刘绪源先生,值得一提的是刘绪源对于知堂翁多有研究,造诣很深,曾有著作《解读周作人》出版,在周氏文章的研究中颇有开风气的意味。也难怪,“笔会”能够多年保持这种风格,且质量高华。一月十六日的“笔会”副刊上有作家肖复兴的散文《冬日四食》,学者朱杰人的随笔《“车让人”的文化要义》,单正平的杂文《报复性消费》,另外还有由巴金故居所提供的“巴金收藏的月历画”一幅。肖复兴的散文有着散淡的滋味,朱杰人的随笔有着求真的勇气,单正平的杂文则有着批评的锐气,而巴金的藏画,乃是颇富幽默气息的西方卡通黑白素描,为整个版面又平添了几分童趣和热闹。
其三
网上购书三册,快递公司送到单位门口,分别为文汇出版社的《孙犁文集:天津日报珍藏版》、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熊景明著作《家在云之南:忆双亲,记往事》和花城出版社由李静编选的《2010中国随笔年选》。孙犁先生的作品尽管我已经有了其他数种,其中为我喜爱的就包括百花文艺出版社的《孙犁文集》和山东画报出版社的《耕堂劫后十种》,但由天津日报副刊部主编宋安娜女士所编选的这套《孙犁文集》,则是以天津日报副刊上曾刊发过的孙犁作品全部集结,用来对于一位副刊编辑和报社前辈的纪念,但也同时对于认识孙犁,提供了一种别样的视角;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套“人与岁月”丛书,之前在书店见到过,但不知道内容具体如何,便也没有多加注意,后来友人郑重推荐其中的一册回忆录《家在云之南》,才知道原来这册书的作家熊景明女士曾主持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的工作,历时近二十年,二〇〇七年退休后又担任该中心“民间历史”收藏及相关网站的工作。近年来,对于二十世纪知识分子的个人记忆颇为关注,熊景明的工作及著作或许对我有所帮助吧。李静编选的《随笔年选》是坚持每年购买的文学选本,我喜欢作为编选者对于随笔遴选的品位与态度,其中自有一种独立与超拔的意味,而如今的许多年选,几乎成了诸多名人的年终宴会,因此,李静的这种编选,在保持良好水准的同时,就有了鲜明的个性和特点。甚感荣幸的是,今年的选本,收录了去岁在辽宁《艺术广角》杂志上发表的随笔《日暮酒醒人已远》。网上购书,具有价格低廉和购买方便等特点,但很有些缺憾的是,读者难以细细阅览,用以判断和斟酌,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则常会有被误导的情形。因此,如若在网上购书,应最好是三思而行的。
其四
青岛的薛原先生来信,谈及准备编选一册《如此书房》,彩色印刷,文图并茂,也请我写上一篇关于本城文人或自己书房的文章。南京《开卷》杂志的董宁文曾编选《我的书房》,汇集国内著名文人学者关于自己书房的文章,并由香港文人董桥作序,出版后在读书人中颇有影响。这次薛原要编选关于文人书房的集子,一定也十分好看。近年来,薛原在报纸编辑副刊之余,参与图书编辑工作,出版了一大批在读书界很受欢迎的作品,其中作为MOOK的《良友》和《闲话》丛书,已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品牌。文人做出版,既想有良好的市场效果,又要坚持理想的精神品位,有时是颇为艰难的坚持,因此其实常常做出的东西难免还是带上一些小众读物的标签,但如今市场细化已经成为趋势,能够将小众读物做成精准漂亮的东西,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我觉得“文人书房”这样的策划方案就特别好,若是在书店看到这样一册谈论书房的佳作,也一定是会拿下的,因为到底还是想看看自己仰慕的那些学者和文人,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写作的,他们的趣味和品格究竟如何,所读所藏的著作也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这不仅仅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因为我还是想从那些书房的雅趣之中,沾染上几许的清气与灵气的。本城的文人我以为还是很有几位扎实读过书的,而我自己一年前在山前择屋,辟室作为书房,其目的也便是希望能够静心读上几册好书的,因此承蒙薛先生不弃,关于文人书房的文章,倒是很愿意写上一篇的。
其五
夜读《顾随诗词讲记》。近半个月以来,这几乎已经成为每日睡前的功课。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是不能囫囵吞枣的,当然也不能盲目地贪多求快。顾随的讲解我每日只读若干段落,甚至只是随手翻阅,不经意中常有心灵的种种触发,颇能感受到古典诗词的绝妙之处,因此愈读便愈有微醉的快感。我辈生在文化涂炭的时代末尾,又未经过良好的文化熏陶与教育,因此幸好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书,使得自己慢慢地补上这一课。在传统古典文化曾被横刀割断的时代里,通过先生的著作,便不难看到对于传统文化的研究与理解,曾经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与水准,而对于我们今天那些鼓噪着回归传统文化的所谓的研究者们,更是一种特别有益的参照。因为那些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的理解和把握,可谓是出入自如,举重若轻,特别是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细微而绝妙之处的理解,字字都饱含着一位中国文人浓郁而又温热的精神关怀。与这册《顾随诗词讲记》同样让我惊喜的,还有缪钺先生的一册《诗词散记》,那将是我每日睡前枕边的下一册著作吧。
其六
今日大寒。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不超过零摄氏度,而最低气温则在零下十摄氏度左右。去年本城经历了全国最高气温的夏季,而冬天虽然不敢与其他北方城市横向比较,但与近年来的气温纵向比较,也算是难得的寒冬了。母亲说,节气不饶人,过了大寒,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了。但最令人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一场大雪降临,因此这冬天就显得特别的无趣了。郑州的何频先生多年来关注气候与花草,他的那册随笔文集《看草》我十分喜爱,既是优美动人的小品文字,又是中原地区草木枯荣的精心记录,还是现代文人精神生活的曲折书写,听说他正在撰写一本有关草木的新作,真是非常的期待。好长时间没有与何频先生联系了,时间太晚,明日起床后就致电问候他,我这里冬日无雪,楼后山上的那些树木的叶子全落完了,却很有些古意,不知现在中原的气候如何、草木如何,那本关于草木的新作,也不知进展得怎样了呢?
二〇一一年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