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夏尔·波德莱尔(Charlces Baudelaire,1821-1867)
时钟[1]
中国人从猫眼里看时辰。
有一天,一个传教士在南京郊外散步,发觉他忘了带表,就向一个小男孩儿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朝的这个小家伙儿,先迟疑了一下,然后,灵机一动,回答说:“我会告诉你。”一会儿,他回来了,手抱着一只肥硕的大猫,和它瞪眼相看了,就毫不迟疑,肯定说:“正午还差一点儿。”确实如此。
至于我,如果我俯就姣好的翡丽尼[2]——名字叫得多好,人更是女性的光荣,又是我心怀的骄傲、灵府的芳香呢,我不论白昼或黑夜,在光天化日下或在朦胧阴暗里,从她可爱的眼睛深处,总清清楚楚地看得见时刻,总是同一个时刻,一个空阔的时刻,庄严宏伟有如太空,无分无秒——一个不动的时刻,时钟上标不出,而轻如一声叹息,快如一瞬眼波的流盼。
如果有人不识相,偏来干扰,如果哪一个鲁莽急躁的妖怪、哪一个促狭捣乱的魔鬼,跑来对我说:“你这么专心致志在那里看什么?你在这个生物的眼睛里找什么?你在那里看见时辰了吗,你这个放荡懒散的凡人?”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说:“对,我看见时辰;那就是永恒。”
这,夫人,不是一支实在高明的情曲,而且不跟你自己一样的花枝招展吗?说实话,我把这番矫饰的多情编织得锦上添花,自得其乐,以致我一点儿也不会要求换取你什么了。[3]
注释
[1]原文编入1869年出版的《散文小诗集》(《巴黎的忧郁》)(Petits Poenlcs en Prose-Le Spleen de Paris).
[2]翡丽尼,法文Feline,原义为猫属,也作女性人名。
[3]这一段是后加的。据巴黎贡纳尔(Louis Conard)出版社1926年《波德莱尔全集本》雅克·克雷贝(Jacques Crepat)注释,此诗定稿入集出版以前,先曾在刊物上发表过三次(1857、1861、1862年),1869年版单行本所收的与1862年发表稿,除个别字眼以外,基本一致,而与首二次发表稿颇多歧异。主要有:(1)第四段第一句最初为“至于我,当我抱起我的好猫,我亲爱的猫咪——它既是它本属类的光荣,又是……”后改为“当我抱起这只奇特的猫咪……”(2)第三次改稿,换用“翡丽尼”取代“猫咪”同时,加了定稿的最后一段。翡丽尼似非虚构女友而实有其人(因在《恶之花》第二版里曾有“致敬我亲爱的翡丽尼”一语),至于是谁,则无可考。译者认为,这一改就显出全篇原先纯属抒情性的,到此一转而成讽刺性的,自嘲和讽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