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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志良与白康(十一)

此次事件过后,“六人帮”遵照“小光头”的指示停止一切对外活动,白康也暂时消停下来,“空白地带”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祥和。白康这次真的就乖乖听话,没打架,没抢钱,没去找志良,他竟然也过起了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关于白康此番异常表现,外界普遍流传两种说法。一种是白康被志良打怕了,不得不向志良俯首称臣,志良给了白康两条路选,一条是他还能继续在江湖上混,但条件是给志良做小弟,另一条是白康自废武功,滚回十八中,解散帮会,从此江湖上再无“六人帮”。第二种说法和志良没什么关系,是白康自己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立志长大以后当一个科学家。

面对窗外种种流言蜚语,白康依然不为所动,既没澄清,也不辩解,又不发飙,还一笑置之,坐在教室里一心只读圣贤书,最近一次小测验,白康成绩竟然还进步了。白康能有如此转变,最开心的当属他的班主任,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班主任因为白康的事情已经操碎了心,连做梦都梦到他,今天梦到白康把人砍死了,明天就会梦到白康被人砍死了,第三天就是自己被学校开除,丢了工作,跟他妈连续剧一样,班主任在自己梦里都爆粗了。前一阵儿白康闹的最厉害的时候,班主任一度怀疑自己会比白康先被学校开除。

好在白康没惹出什么大麻烦,现在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了乖宝宝,班主任激动的快要给白康家里送锦旗。校方此前对白康在外面的表现心知肚明,但苦于没有证据,一直奈何不了他,而白康因为把精力都用在了“空白地带”,所以在十八中反倒没什么劣迹,顶多是不讲文明随地吐吐痰,学校总不能拿这条做文章把他给开除了吧。

班主任和校方只能烧香拜佛求老天爷保佑白康千万别出事,因为不管是哪一集剧情,学校和班主任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在这样的背景下,眼前的白康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调侃班主任发锦旗的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班主任确实向学校申请过这件事,当然肯定不是发锦旗,而是发奖状。

鉴于白康在十八中的影响力,为匹配其身份,班主任建议以校级名义表彰白康,并且授予奖状,通过这样的形式来肯定白康近期的良好表现,树立一个问题少年改邪归正的典型,同时展示班主任和学校不会放弃教好任何一个学生的教育宗旨。

撇开政治目的不说,班主任在这件事上还是有小小私心的,因为各班班主任之间也存在攀比竞争关系,平时明面上背地里都会表现出来,比学习成绩什么的就不说了,有些热衷此道的班主任什么都能拿来比,自己班的学生家长有本事啦,班级学生听话啊,组织自愿捐款时学生捐得钱比其他班多啦,凡此种种,五花八门。白康的班主任就因为白康在自己班上这件事,没少被别的老师冷嘲热讽,说风凉话,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呢。

谁也没曾想白康突然争气了,这概率怕是跟中彩票无异,尽管原因不明,但谁会管原因呢,有表现就足够用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班主任早就憋着劲儿,要利用这件事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好好出口恶气,让平日里那些幸灾乐祸的主们个个都打脸,打得跟猪八戒一样。班主任越想心越痒痒,手忍不住左右来回甩,嘴里还配合着节奏发出“啪啪”的声音,那爽劲儿就像真的在打别人耳光。再说,不管白康怎么变好的,这功劳最终不都得算在自己头上,“归根结底是我教育有方啊!这么突出的成绩,那今年的优秀教师评比······”班主任已经在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了。

白康这时候也在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当然无意外的仍是“小光头”替他打算,前头的局面是“小光头”希望看到的,白康之所以会如此听话,完全是因为“小光头”向他承诺,一定会狠狠的收拾志良,为他报仇,但前提是白康要无条件听从“小光头”的安排,否则“小光头”就再也不会帮白康。白康自从上次吃亏以来,对“小光头”是言听计从,他也知道靠自己报复志良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志良哪天出门被雷劈了。

“小光头”给白康量身打造的这套“浪子回头”形象,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各方,对手那边自不必说,志良团伙最近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防“六人帮”报复,只要晾上他们几天,绷紧的弦自然会松。学校这边因为白康之前招惹的恶名,早就想把“六人帮”连锅端了,所以也一直在找茬儿。白康现在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很快各方就会放松警惕,然后皆大欢喜,一片其乐融融。再然后才是正片上演。

严格来说“小光头”算准了开始,但后头的过程却有偏差,偏差源自校方反应,他没想到校方和班主任竟然如此重视这件“小事”,坊间盛传学校要大张旗鼓表扬白康,白康也有所耳闻,最近还时常于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此事的一丝期待。“小光头”始料未及,本来计划是低调,现在白康都快高调成典型了,后面要是再被表彰,那真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光头”的全盘计划都得泡汤。

再说说白康,白康长这么大第一次当“好学生”,尽管要用演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人生头一遭,开始几天还不太习惯,但随着周围人看待他眼光的改变,白康竟然渐渐有点适应“好学生”这个角色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当个好学生也没什么不好,同学们不再躲着他,有人大着胆子和他开玩笑;老师不再教训他,还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他;连政教处主任都好几天没找他喝茶了,甚至上次照面时还破天荒说了句鼓励的话。白康哪受过这般待遇,从进学校那天开始他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面对如此优待,白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整个人都斯文了。

白康现在每天放学就回家,不用再为去哪里游荡而烦恼,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被抓被堵,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简单安详。夜深人静时白康偶尔会想,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啊,为什么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看法转变这样大呢,以前他们为什么不这样,难道他们都在骗他?白康越想疑问越多,越想越想不通,他决定明天找“小光头”聊聊,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整件事里最不希望看到白康改变的就是“小光头”,道理很简单,白康这块挡箭牌没了,他不就成众矢之的了吗?所以当白康来问时,“小光头”故意歪曲捏造,说了些泼冷水的话,他告诉白康最近教育局要下来检查,校领导怕白康惹事,假装说要表彰他,等检查完就会接着收拾他。而班主任对他好也是假的,只是怕被扣奖金而已。“小光头”最后还假意安慰白康说知道他装的很辛苦,只要再难受几天,“六人帮”就又可以过回从前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人生了。

白康似懂非懂,“小光头”的话好像有道理,但有些地方又说不通,比如他说白康辛苦,但白康觉得自己不辛苦,反倒还有些舒适。他陷入了矛盾中,一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这还是真实的白康吗?转念又舍不得轻易放弃刚刚才获得的“正常对待”。白康有时会想:“为什么我以前不选择这样的生活呢?”白康多年来从未想过类似问题,如果不是“小光头”的特别计划,他恐怕也不会有机会体验到不同。现在白康面前真的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门已经打开一条缝,散射着光芒,但他看不清门里究竟是虚是实,白康站在门线上犹豫不前。

至少现在还不坏,白康觉得自己暂时不需要做出改变,保持现状就可以了。“六人帮”以一种松散的状态维系着,“小光头”就是连接各方的纽带,其他人都回归了校园生活,白康日渐沉迷,老五早就不挨欺负了,剩下的三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小光头”没闲着,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表彰大会的事情果然被“小光头”说中,没了下文,这次完全不是“小光头”料事如神,因为连“小光头”自己都没想到,他之前编故事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当下蒙蔽白康用的,如果白康不信,或者学校后面真的表彰白康那“小光头”也毫无办法。但这次上天站在了“小光头”身边,校方经过讨论后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理由是白康出身不好,学校突然大肆表彰一个前不久还臭名昭著的小混混,怕其他学生乃至学生家长在情感上难以接受,产生误会,继而给学校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对白康暂不作任何处置,留待观察,表彰的事后续再酌情考虑。其实学校对于这件事由始至终都封锁在内部讨论范围,所以完全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自然就不会有公开的说法。

“小光头”收到风后长吁一口气,不禁感慨——真乃天助我也。白康啥也没捞着,高兴的可不止“小光头”,还有那些平时就和白康有过节的学生,这些人纷纷跳出来落井下石,散播流言,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有,有说白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有说他“天生就是流氓混混,进班房当好学生去吧。”还有更离谱的,说这是校方,班主任和全校同学演给白康的一出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戏,只有白康在当真,他被全世界耍了。

白康听到这些后哭了,他感到有无数双手包括他自己的手在内,共同合力推上了那扇有光的门,好让他见不得光,一直呆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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