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舜典》:“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晋王嘉《拾遗记·周灵王》:“﹝西施、郑旦﹞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於珠幌之内,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魄,谓之神人。”
宋绵为边,蜀织为绣;紫牡为汁,金丝插花;櫑首莲花,玉面飞龙——比之慕容更要挺拔的身姿、更要英秀的年纪,在场众人惟一可比较的只有武艺了。
一个乳臭未脱的少年而已,能有多大本领,教群雄恭敬?
人群中跃起一人半空中说着:“太行飞鹰门下领教了!”说到“了”字时人也刚好来到了赵意身前,双手十指勾连似鹰击递向赵意檀中、玉关及大椎十大要穴间。场下几百人正惊愕时,眼见那人指爪建功,却见赵意眼神身形来动,脚下奇妙移位已在那人左侧平身,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了剑,剑刃正搭在那人颈间。
当时那把剑离脖子的距离只有零点四公分。
鹰爪成了鸡爪子,那人连动一下都不敢。
冷意透骨,宝刃吹发。
卓不凡自号“剑神”,是个异常骄傲的人,剑中他不输于人。
他的眼神亮的发光。
白光耀闪,赵意已收剑入鞘。
卓不凡的眼珠猛的一缩,他的左手不自觉的握紧,右手已抚上了剑柄。
赵意也看到了他。
场下汤汤几百人,惟他身姿挺直,剑意勃而欲发。
飞鹰门那人已被兵士带下,赵意手捏剑诀,搭指对卓不凡道:“在下道门赵意,先生请了。”
卓不凡上前两步,见前边众人分开,便飘身上来,也搭了个剑指道:“老夫卓不凡!”
两人立身相对,一者清癯,一者俊逸。
赵意自左腰下摘了剑,双手捧呈。
“此剑,木首櫑具,长四尺三寸,重二斤十有五两,淬以清漳,厉以礛诸,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名曰——公子!”
卓不凡眉间隐有紫气,亦解剑奉道:“吾之剑,锋似霜,松纹剑铗,名曰素质。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
台下人一头雾水,诸者不解其意。阿朱见疑问于王语嫣,说:“表小姐,那两人在做甚么哩?是比谁的剑漂亮么?不过那位郎君真个俊哩!哎,那剑好漂亮耶!”
便听王家小姐娇脆脆的说:“阿朱姐姐,莫说花话惹。那是在行剑礼哩!那位公子手中宝剑大是有名,乃是汉时古剑。因以大木镂雕作饰,实是文士学官佩带,现下已见不到的了!”
阿朱小声说:“无怪那郎君原是个书生哩!”忽又惊道:“啊!那书生可打不过老倌儿了,表小姐,公子爷该去阻了他俩,勿用斗架儿!”
慕容复正感慨台上两人剑道造诣不凡,却听到这边阿朱怂恿,自已身娇肉贵哪会肯犯险,不由瞪了阿朱一眼。
在场几人俱是武艺不凡之辈,早将两女说话听见。乔峰转过头来对两女说:“阿朱姑娘,当日在姑苏城外时,赵兄弟曾一剑伤了并惊退吐蕃国师鸠摩智大师。此人与我不分臻负,但后来我与丐帮帮众在城外三里野林里,却发现此人已死,全身骨碎,毙命于一刃之伤,墓碑字迹却与赵兄相伤。因此,倒不必担心赵兄安危。”
当日鸠摩智大闹天龙寺、掳走了段誉之事众人俱已知晓。大理枯木禅师素有佛名显于中原,慕容家更是一直惦记着段氏神功。因此得知鸠摩智已死,而有着如此武功却折在赵意手里,哪个不吃惊连连?想起段誉刚刚的慨叹,大家不由想到:“果真乃神人也!”
慕容复更是想到:“此子役使数千悍丁,若能为我之助力,天下岂不唾手拾得?”于是与乔峰道:“原是如此,乔兄既是相识,烦请相引则个,小弟素来敬重天下英杰,日后该多亲近才是。”四大家臣皆知自家公子爷野愿,当即拱手道:“是极了,如此少年英雄,该当亲近,理所应有。”
乔峰还未答上,月台上却有了变化。
两人各退了五步,赵意把剑按在了右手腰间,道:“卓先生‘剑神’之名,我早已知,闻君有剑谱可摧发剑芒。小子不才,愿以腰下长铗,一试高下,也分胜负!”
卓不凡精瞳目目,冷声说:“余自问剑术大成,三年间剑下亡魂不下三十,可未曾有人逼我出得全力。虽不知尔自何处知晓,不过,想要窥视剑谱,便拿命来——”
“飒——”
卓不凡剑也迅疾,拔剑递出,足下只一跨便来到赵意身前,使了招“周公指路”,剑身抖动间笼罩了他的天突、紫宫、膻中、鸠尾几穴。卓不凡见赵意呆立不动,还以为他拆招不及以致吓傻了,恍惚间见他的身影晃然似袅烟消逝,自身背后却似贴着一物。正惊疑时听身后有声音传来:“先生的周公剑倒是精熟,只是可惜了!”
卓不凡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对赵意鬼魅般的轻功心惊不已,自付若他此时一剑递来,自己蔫还有命在?正要开口,却见面前几步处,赵意岚烟般出现,双手垂下,哪里有出剑的样子?
场下人人惊叹。慕容复眼中更是异彩连连,阿朱三女轻掩了檀口,皆定定的望着台上,至于段誉,嗳!这呆子不提也罢!
卓不凡收敛心神,轻视之意尽去,晓得武林中风云辈出不可小觑,便见赵意轻轻抬手抚上剑首,朗声道:“卓先生,后进有一剑,请先生品之——”
足下一点,赵意便似陀螺般一旋,衣裾飞扬间寒光满轮,已是顺势出剑无声的划下。卓不凡即便早全神戒备也被吓了一大跳,他平生自号“剑神”,剑技已是超人一等,剑速也是疾迅,但此时方知一山还有一山高,仓促间使剑撩起。两剑错铰,溅起一连串裂耳响声,赵意手中劲力催吐,长剑轻荡,卓不凡只觉剑上传来针芒刺痛已被荡了开去。便见赵意两袖舒开似丹鹤展翅如轮,说不出的曼妙优雅娴美,凤凰于飞,栖凤翔翔,当真是美不胜收之极。
紫绶如幢,剑影轮光,似花锦繁簇,似醉月舞空,泼浓霍耀,一星寒尖吐息,转瞬即逝。卓不凡已木立当场,闭上了双目,手中古剑摇摇欲坠,再也递不出去。
一抹寒锋正正抵在他的眉心间,仅留了一分未尽。
万簌俱寂。卓不凡面惨死灰,手足冰凉,实不敢亦不愿相信自己竟连两招也接不下来。
他是一个娇傲到自负之极的人,现在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我,本不该来的。”
良久,卓不凡睁开双眼,说了这么一句。
赵意笑了。因为他听懂了,所以他笑了。
“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开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赵意收剑回鞘,重又挂在左腰下,说道:“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意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卓不凡细细思之,眉眼间不禁有了畅意。
只有剑客才知剑客,败于剑下,心诚悦服。
卓不凡缓缓收了剑,默默的重又负在背后,却捏了个剑礼深深的一拜,从怀里拿出个布包,手轻轻的摩娑,眼里有着柔柔的光。
“那年,我门中一百几十口人被屠,仅我在外全身。我离开闽地前往西山,却在长白冰地拾捡了这本无名剑谱,苦练三十载,手刃了绿林大豪三十有六人,自以为已是神功无敌天下少出。呵——”说着双手一推,将布包托给了赵意。
赵意扶了扶玉冠,正了衣冠俯首拜过才双手接过。打开布包,里面却是本残旧发黄的本子,约有二十几页,内里绘有图形,剑招却多为繁美却华而不实。惟后面几页,详尽的说了剑劲成罡之法。
赵意的脑中传声响,他合上本子,闭眼静思旋又掏出《基础剑法》压在上面,一同交与卓不凡,见他不解便说:“卓先生练差了的,这剑谱名《无量剑法》,却是此间主人所创,那化劲成罡之法,若非知晓门中功法之人便练至极尽也就似卓先生一般了。”
卓不凡双眉簇趸,惊疑道:“公子莫不是玩笑?”
赵意微晒,向右近走了几步站定,扬声道:“胃者水谷之海,冲脉者十二经之海,膻中者气之海,脑者髓之海是也。不泄无尽,愈积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
卓不凡心神巨震,见赵意手一搭剑轻托,便如抽出一轮白日汪耀注洼,长剑似被辉光笼住,一道八尺有余的罡虹拖曳而出。就见赵意身前三丈处飞沙走石,烟尘四起。待尘烟俱去,赫见一道深深的阔壕横亘,长一丈多,阔一尺有余,深达二尺,犹有热气升腾,触目惊心。
卓不凡又悔又怕又是庆幸。悔的是自己三十年无功,怕的是赵意可怕的资质,庆幸的是赵意既赠了剑谱又传了囗诀,日后终也有大成的一天。
几百人早看的傻了。时下武林不以兵器为胜,不想今日竟得睹如此神技,心思活泛者已生了贪念。便在大家蠢蠢欲动之时,山下传来泼天的震响——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神通广大,法架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