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衡阳城,车流如织。
刚过了一夜细雨,凉风习习。湘江干流水涨,浊流奔奔。
天已放晴,官道上稍带湿泞,往来的商旅或独行或结伴驱赶牲畜赶路。
泼的道上传来沉溺的蹄声,行人忙让作两旁,便见两骑踏踏赶来又笃笃而去,陡留下一阵馥郁幽香,冉冉袅袅。
……
回雁楼今日吉时不济。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招来了位煞星,午时客人最盛之时偏叫他杀伤了人,骇的一众客人哄然奔豕星兽作散。可怜掌柜的要守了家业暗暗叫苦,可恨众人竟未付帐便跑的远了。
有马蹄声自远而近来到门前,掌柜的伸头去望,便见着一对天仙似的佳侣牵了马问他:“掌柜的,打尖。”
那掌柜指了指楼上,苦笑着说:“好叫公子明了,今日却是不便了,楼上正有凶人狠辣,杀伤了好几人呢!公子不妨到下一家罢。”
两人正是赵意、木婉清。在林府逗留日久,药材备了好多,众人武功日缮,木婉清内功也大是速进。思付着衡阳事近便辞别林府众人,与木婉清来到了这里。
开酒楼的巴不得客人恋栈不去,这掌柜竟把客人推了倒是有趣。赵意说道:“本公子平生最爱打架,照看好我俩的马儿,莫怠慢喽!”说着却当先走了上去,木婉清将缰绳交了掌柜,提了裙脚追上楼去。
掌柜面色更苦,只得拉出个机灵的堂倌儿,吩咐上好草料喂了,小心伺候。
……
楼上桌翻椅歪,杯盏狼藉。靠着柱子边的桌边分坐了三个人,一俏脸女尼,一带伤渗血的长脸男子,正对着楼梯箕踞夷坐的俊脸男子手边放了柄入鞘单刀。
赵意上得楼来三人只看了一眼,待木婉清上来到赵意身边时,俊脸男子双腿一合坐好,眯眼打量过一阵才说:“小娘子美则美矣,但还是比不过我家小师太,哈哈!小师太,快喝了它吧!”
木婉清冷冷淡淡的不去理他,赵意却笑着说:“田伯光?令狐冲?恒山仪琳?”
三人抬头看着他,赵意又说:“那便是了。田伯光,听说你轻功很好,万里独步?”
田伯光白面无须,得意的说:“正是了!”
赵意说:“那你注意了——”
说完扬手成爪,对着小尼姑仪琳虚空遥遥一抓,“邃”的一下将她吸的身子离凳飞来。田伯光原以为赵意是要进招,不想却使了古怪功夫摄了小师太去,当即抽刀在手便要抢上前,却见赵意捏着仪琳的脖子当空向窗外一扬,那小师太便轻飘飘似江中急舟疾飞了去。
赵意束气成丝,在安然落在街上的小尼姑耳边炸开:“滚去定逸那儿!”
田伯光扬刀指了赵意,恨声道:“小子竟敢坏我好事,速速报上名来,你田大爷不杀无名之辈。”
赵意却说道:“慢来,慢来!听闻你采花日多,败坏了不少良家闺阁的清白,不知可是实情?”
田伯光昂着脖子说:“又如何了?你田大爷我逍遥快意,爱色如命,有甚稀奇了?”
赵意点着头,摘下腰间长剑提在手上。田伯光身子只一闪,长刀当头劈下不料却劈了个空,原地一道稀影渐消,居然是道幻形而已。
背后传来道悠然的声音:“轻功不错!”
田伯光“喝呀”一声,回身连刀挥盍施展出“狂风快刀”。但见他刀光胜雪密密绵绵,身形似电嚣嚣霍霍,令狐冲坐在长凳上,只见方寸间那田伯光似游龙闪电,刀光刀刀不离赵意上下要害,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田伯光快,赵意诡,总是见那刀光离了身上一寸处,别处已多了另一个赵意,便似分身有术一般,奇谲诡异。
眼见田伯光倏息间连使了几十招,赵意只说道:“有招而无形,有形而无意——”
“无趣!”
“趣”字一落,便听“啪”的一声,田伯光身形滞呆,单刀脱手,赵意手上剑鞘正点在他的“内关”穴上。
赵意向楼下喝了声:“掌柜的死了没?好肉好菜端上来,叫人上来收拾。”
楼下忙应了一声便即忙活起来,一个小二上来快手快脚的支好桌椅细拭干净,又陪笑着端上了茶才跑了下去。
赵意请木婉清坐下,酌了茶水,自己也坐了下来,却掏出个红瓶云酒来饮。当即郁香溢馥,稠蜜泱泱,引的那边令狐冲酒虫大作,口生津唾,于是冲着赵意说:“那位老兄,你这酒可美极了!不如让我也尝两口?”
赵意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说:“好酒而无量,多义而无责。枉负了大好光阴,虚过了大好年华,一把年纪了武功还这么烂,令狐冲,你不羞的么?”
令狐冲一怔,呐呐道:“我……我……自是资质甚劣……确……确是有愧了师父的厚爱——”
“嗤!”
赵意打断他,“资质劣的话怎会被岳不群看上的,看你可怜?天下可怜的孤儿多了去,怎又见不他另寻了好的?懒就是懒,没担当便是没担当,呸!”
令狐冲脸上七红八绿的呐呐不能言,犹要伸手拿酒喝,赵意不耐“刷”的一下抽剑横掠。两桌间隔了七、八步远,赵意一剑虚划,那桌上的酒碗酒坛子碎作一团汁水泄下,盛了菜肴的盘子却分毫未伤,令狐冲从未见过这般剑法,一时怔怔忡忡的楞住了。
“一个月内,我若闻到你身上有酒味便削了你小师妹的满头青丝;我若听人说起你在何处饮了酒便削了她双耳。听与不听、信与不信你且试试看?”
令狐冲气冲斗牛,且说:“我喝不喝酒何须你管?干甚胁了小师妹害她?”
赵意扔过一块金光灿灿的牌子说:“管不管的自有你师父来定夺,现在——拿了牌子滚去找岳不群!”
令狐冲接过牌子,见它金缕镶翠价值不菲,正反面又刻了“全真”、“重阳”四个篆字。听得赵意提及师父其名讳大是随便,便一言不发起身离去,经过田伯光身前顿了一下,听到赵意重重的放下酒瓶便叹气走了。
……
“田伯光,你老实说以往采了几朵花?”
田伯光索性道:“两……三朵……总算是采了!”
“那些女子呢?死了?”
田伯光晃手道:“哪能呀!我田大……我虽爱色如命却是光明正大的釆——”
“嗤!苟且便苟且说什么光明正大——去娶了她们吧!”
田伯光张口结舌咳声道:“开……开……什么玩笑——你不如一刀砍了我吧!”
赵意皱眉道:“你声名狼藉还险些污了恒山女尼,我本该也是要砍你个十段八截的,不过啊——”
赵意起身倒了杯酒递给他看着他喝了,才笑着说:“你要是不娶嘛我也不杀你,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好色如命的男人若被去了势断了手脚的筋脉,每时每刻又有大群的美女在他眼前挑逗他、勾引他、调戏他。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很快活?”
田伯光只觉一头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直如兽噬,又似火焰从脚烧到头顶似火烧火燎,脚下一动便窜出了门口。却见赵意笑吟吟的挡在了面前,于是返身一晃来到了木婉清身前,还未伸手抓去便见一剑抵住了他的手心。当真是出剑无声,赵意已笑咪咪的坐回了板凳上。
“扑通!”
田伯光跪下痛哭泪流哀求道:“英雄!发发慈悲啊!我田伯光总算是大名鼎鼎的釆花贼,怎么能娶——”
赵意打断道:“错了啊!我不信佛。”
“喔——”
田伯光一下噎着了,再也说不下去,原地跪了一会,终是垂头丧气的起了身,失魂落魄的走下楼去。
木婉清还是不懂,“夫君,为何不杀了他?”
赵意懒的叫她改口,一路上都改不过来,便说:“这人虽坏但真,也不知他的劣名是真是假总不好枉杀了。便逼着他娶妻生子算作惩罚吧!”
木婉清更不明白了,问:“娶亲不是好事么,怎的又是惩罚了?”
赵意笑笑抿了口酒,悠哉悠哉的说道:“只因男人们根本就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对付,这法子就是娶老婆了!男人若娶了老婆后,这一辈子都要受尽折磨了:男人要赚钱给老婆用;要为了妻儿做牛做马;女人稍不如意,还可向男人撒娇发威!你瞧,除了叫他娶亲,你还有什么法子能这样出气。”
木婉清娇声掩口而笑,却又说道:“夫君,妾身可不会这般哩!妾身只愿护着你、爱惜你、陪着你,再不会不如意了!”
赵意便叹气,猛听得窗外楼下传来叫好声说:“好!好一个惩罚儿!好妙的法子!好一对亲亲佳侣!哈哈哈哈哈!”
中气十足沛然风发,赵意忙应道:“不知是哪位长者,还请进来一坐!”
便见窗外应了声好,一道灰影掠了进来“蓬”的一下坐在赵意对面。
来人却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身乞丐打扮,手里持了根青湛湛的竹竿。赵意略一思索,说:“老先生可是见过余掌门了?”
那老者一怔,一叹,又一笑道:“好机敏的少年!不错,老夫便是解风,忝居丐帮三十三代帮主之位。惭愧得很!”
赵意便心里明了了,却叫小二搬来两大坛烧酒说:“长者若肯舍命,小子自当舍得。来不?”
解帮主看着两个大酒坛,两道长眉一掀一揪道:“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来!”
“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