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心中可没什么新手与老手之分，埋头又练习起来。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路曦几次与她搭话，都被“嗯嗯哦哦”敷衍过去。
这下好了，原本是想借机与她多说说话，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再多一个字也没有了。
路曦有些心累，又有些哭笑不得，谁料引渡忽又抬头看他，道：“蒙字我写不好。”
路曦愣了愣，纸上的“蒙”字于他来说写的的确不算好，结构框架过于松散，不具神韵，然而看着看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便慢慢移到了那只握笔的纤纤细手上。这只手白皙纤细，指甲粉嫩圆润，不似京中闺秀常常涂抹蔻丹，深棕的木质笔杆映衬下，细腻犹如上好白玉。
仅仅几眼，他不敢再看，引渡却丝毫不知他的异样，主动道：“你领着我写一遍好吗？”
路曦全身一僵，是、是他所想的那种领着写吗？是不是不大好？可是……
他眼尾触及到引渡眼巴巴的目光，心防立时动摇，抿着唇道：“好。”
路曦年及弱冠，身量颇高，立在引渡身后时几乎将她完全掩住，下巴偶尔触碰她柔软的发丝，冰凉又滑腻。
伴随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他的右手终于覆上引渡的手。明明她的手微微凉，接触的掌心却好像要燃烧起来。路曦浑浑噩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笔，如何收笔，又是如何舍得写完之后松开手的。
他整个人仿佛快被肌肤相触的体温点着，引渡浑然不知，细细一瞧新写的字，果然若有所得，埋头又练起来。
————
以她这样执着求真的态度，路曦手把手教着她练了大半个月后，一手小楷已经勉强能看。
其间洞幽碰见过几次他们一起练字，懒洋洋地踱近瞧了几眼，一开口就是破坏气氛的话：“哟，路公子领着我们家引渡上学堂呢？不错，不错。”
他好像天生说话就不怎么招人喜欢，引渡早已习以为常。路曦一个出身显贵的小侯爷却难以忍受，也不知是不能忍他话中若有若有的讥嘲，还是不能忍他口中的“我们家引渡”，当即反嘲道：“若是道长早些教引渡识文断字，现下也轮不到小爷我来教。”
这是在嫌他没有教好引渡了？
洞幽微眯起眼，真是笑话，他将这根木头带出来，又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个什么学识五车的大文豪，他不过是想看看她受七情六欲所困的狼狈模样罢了！
他心里不痛快，总不会面前自己憋着，指尖轻佻地探向引渡的下巴，被她轻皱着眉挥开，他也不甚在意，慢条斯理道：“小道虽曾未教过我这乖徒儿识文断字，却也带她见识过不少有意思的地方。诸如，”一顿，挑衅般朝路曦微微一笑：“诸如赌坊、青楼、黑市、牢房……”
他故意激他。路曦清楚，仍怒不可遏，侧身将尤坐案前的引渡挡在身后，他脸色冰冷：“你竟带她去那种地方！”
被细微的动作刺到，洞幽眸色不自觉沉了沉，唇边还在笑：“如何，这些地方岂非比干巴巴的四书五经有意思多了？”
路曦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一字一顿：“你不配做她的师父，更不配让她随你四处流离。”
“哦？”唇边的笑也慢慢冷下来，洞幽道：“那你配？”
“你——”
一针扎进死穴。
路曦下意识侧眸看向引渡，一触即分，因为终究还是知道，在她心中，他如今还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和胜算。襄王有意，神女未必有情。
耳边传来洞幽轻淡的讽笑，他恼怒，但没有底气反驳。
“洞幽。”引渡终于停下笔，从宣纸中抬头：“你今日还不出门吗？”
僵持就此打破。
洞幽冷冷扫她一眼，胸口无端憋了一口气，轻嗤一声，转身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