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位于庆山西南方向,是距离离山中心最后一小片平地了。
从庆山往兰溪,经过春林桥后,海拔一路走高。刚进山的那段山路上,元风还能看见脚下的观音坡轧石厂仓库和院里那棵杏子树。元风不知道,他和这个地方的“缘分”还没有结束。
元风和唐会明去过兰溪两次,这一路上驾驶三轮车要加点小心,特别是经过枫岭岗、九尖摞和大东山的时候,直路少,路面窄,路边就是万丈悬崖。
早上山里起了雾,天又冷,漆春玲送的围巾这会发挥了作用,让开车的元风感激不已。
3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兰溪镇。
兰溪中学在镇上的东角。学校面积挺大,绿地也多,主教学楼刷着红色漆,特别醒目。学校北边靠着一条小河,东墙外边就是一大片田地,地头往山上爬,爬出一大片梯田和果园。
他们仨先去报到,接待的就是谌铨的大学同学——兰溪中学教务处处长张高远。他长得很精神,打扮得也很有派头,四六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眉眼之间透着一股精明。
元风在填表格时,在姓名栏里写了“唐元风”。
办完入学手续后,唐会明去缴费、领书本,张高远带着元风见了初三(2)班班主任张民军老师。
张老师三十来岁,白白胖胖。他一看都快到中午了,就让元风安顿好之后明天开始上学,顺手递给了他一张《课程表》。
介绍完学校的基本情况后,张高远给他们推荐了一处出租房。
唐会明立刻邀请张高远在学校外边的一个小饭店吃了午饭。饭后元风开着三轮进了学校西边的一个岔路。这两边都是带院子的民房,平路还没100米就开始上坡,山坡上也住满了人家。
张高远带着他们从坡上拐到学校北面的小河边。河边两间大瓦房,独门独院,坐北朝南。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张高远开了房门,进门便是客厅,东头一个主卧加半间书房。客厅往后有个小院,院里接了自来水,也留着一口水井。院子东边是厨房和餐厅;西边有一间仓房,门上挂着锁,紧挨着它的是厕所和浴室。
内院北边有个钢筋水泥的平顶房子,门上挂着锁,房顶摆了一个太阳能储水罐。
张高远:“这房子以前我老婆家的太爷爷10年前盖的。太爷爷是兰溪人,有文化,还是干部,在东北工作了30多年。3年前他去世了,太奶奶去省城小儿子家里住了,这儿就一直空着。这房子在镇上算是最高级的了,我们全镇通网线的不到十家!乡下人的房子有几个还搞卫生间和浴室的?唐老板,你们还满意不?”
唐会明刚才看了这房子的风水和格局之后,他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乡村人家的规格。主卧里留了一个书房,可以方便元风学习,这一点很合他的心意。
外院靠着主卧的墙有一个无烟炉灶,各房间的墙很厚。他敲了敲,墙里有烟道,这应该是东北民居经常用到的火墙取暖系统。
院子和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平时应该有人经常来打扫,必要的家具和家电也齐全。元风住在这,离学校很近,生活条件也有足够的保证。
唐会明当即表示满意,要把房子立刻定下来。他心里估计这个房子的租金不会便宜,但张高远却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
张高远:“是这样,有个情况要和你们说一下。我亲戚的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有时会过来去后边平顶房里取点东西。如果你们一大家子住在这,那就不方便。如果元风同学一个人住,我觉得应该没什么。”
这一点倒是出乎唐会明的预料,这经常来人可不成啊,于是问道:“请问张处长,你亲戚的那个孩子多大了?”
张高远:“不用担心,他比元风还小两岁,叫张杨。他俩还是一个班的同学,平时和他姑姑住,离这不远。他成绩顶尖的,和元风没事聊聊,也可以帮元风更快地适应这里的学习和生活。”
这么一说,唐会明也就踏实了。签完租房协议收了租金之后,张高远就走了。
张高远刚走,包子就落在了后院里。
唐会明笑道:“你们看,包子来了就给自己在房檐下找好地方了,说明它还是很满意的。”
三人说说笑笑,又给房子打扫了一遍。
铺床的时候元风不让老唐帮忙,烧水沏茶让他歇着。石小林在院子里那个炉灶里添柴点火。过了一会儿,卧室和客厅里的温度升到了20多度,“唐老板,这个东西好啊,回去在三仓货栈也应该搞一个。”
唐会明:“风儿,你的运气好啊,这样的房子山里难找。原来这家的房主应该是个很有见识的人。这老爷子3年前去世,估计七八十岁的年纪,在兰溪出生,又在东北供职多年,不是老革命就是搞工业的专家呀!”
三人忙到下午两三点钟,唐会明还不忍心离开。
元风:“老爹,早点和小林哥哥回去。我保证在这安心上学,绝不惹事,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周五晚上立刻回庆山。”
唐会明笑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让元风在这边锻炼一下是好事,自己不应该给他添堵。他塞给元风一个钱包,高高兴兴地起身和石小林离开了兰溪,但一出门忍不住还是掉了眼泪。
……
唐会明和石小林走后,元风便一个人坐在了客厅的躺椅上。
101天之前,他从老麻河里被捞上来,一周不到的功夫搬进了三仓货栈。他已熟悉了酱园街的生活,在镇上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可金光路8号里的一次莫名其妙的袭击事件,就将他赶出了刚刚呆满100天的新家园,被命运驱赶着住进这大山里一处小院,接下来又将发生什么呢?
这时,他听见客厅大门外传来三声清脆的敲门声。
打开门,他面前站着一个昂头挺胸的少年。
这少年皮肤粉嫩粉嫩的,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还没开始蹿个子,比程挺还矮半个头。但他梳了个知识分子式样的分头,喷了不少啫喱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
这少年长得很俊俏,尤其那双眼睛聪慧有神。
他上身的黑色羽绒袄敞着怀,毛衣领口露出板板正正的衬衫衣领,最上边也扣着扣子。裤子上熨出了笔挺的裤线,脚上穿着皮鞋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小子背着手,仔细打量着元风,元风也抄起双手靠在门边看着他。
那少年把左手食指顶在横起的右手手掌中心,“停,不用跟我较劲。我是你的房东。”
元风有点莫名其妙,“那张高远呢?”
那孩子答道:“先不说他,还没请教您的姓名。”
元风看他说话客气多了,眼神也收敛了一些,便答道:“元风,唐元风,你呢?”
元风看他是个孩子,连“您”都省了。
那孩子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撇了一下嘴。不过元风确实看起来比他年长,他便答道:“兰溪,张杨。”
元风:“报名字还要带上地名吗?”
张杨:“是的,这样才合理。”
“屋里坐吧”,元风将他迎进门,习惯性地给他倒了杯茶。这茶叶和一套瓷杯都是从货栈带来的。
张杨看着杯子上的青花图案,“还挺讲究,不错。你住这我就放心了。”
元风:“你还没说呢?你和张主任怎么回事,租金他可收走了啊。”
张杨放下茶杯,“这房子是我亲爷爷的,是留给我的,所以我是房主。张高远是我侄女婿,没结婚之前,他比我差三辈。我小的时候爸妈就去外地工作了,我侄女照顾过我。所以,租金我给他们。”
元风:“你辈份这么高?”
张杨又拿起茶杯,吹开顶上的茶叶喝了一口,就当是回答了。
元风第一次遇见这么有腔调的小孩,觉得很有意思,“他说亲戚家的孩子要经常过来,说的就是你?”
张杨的表情显然有点生气,但立刻镇定下来,“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他是教务处长,我才12岁,不愿意称呼我我可以理解。但是,他没有说清楚。”
张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拴着红绳、吊着一把红色瑞士军刀的钥匙串放在桌面上,“真实情况是,这里的钥匙我也有一套。我会每天过来,后面那间平顶房子是我的工作室。今天你刚住进来,我得敲门进来和你把话说清楚,以后我就自己进来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进你的房间。”
元风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对啊,他说我俩是一个班,你天天有空过来?”
张杨掸了掸大腿面上的一点灰尘,轻描淡写地说道:“情况不一样,我不用上课的。只要保证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每次国家级、省级竞赛前三名,我就不用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