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把耳朵凑在他心脏的位置,回头对老潘说:“还真有点动静!”
老潘忙着撑船,没理他。猩猩把那昏迷的少年给翻了个个儿,在腰部一抱,使劲地甩了几下。
老潘吼了一句:“你轻点!这不知道泡了多久了,刚离水哪能这么甩!”
猩猩赶紧把“尸体”放下,发现这少年的右手一直攥着。他试着掰了掰,根本掰不开。
付文芳正等船靠岸,听见身后一阵相机快门的响声。一回头,她看见程挺正拿个相机对着河面上,江夏和柯美玲正站在他身边。
付文芳:“程挺,别拍了!你们怎么来了,不秋游野炊吗?”
柯美玲:“付阿姨,陈校长怕我们把林子点着了,野炊取消了。”
程挺赶紧收起相机,嬉皮笑脸地对付文芳说:“付阿姨,您在这做好事呢?”
江夏赶紧把水壶递给妈妈。
付文芳接过水壶,猛灌一口,又让给徐小山。
有一大队学生从公路上下来了,都在往这边赶。
付文芳:“这里是现场,你们,还有,叫那些同学们不要过来,赶紧回家!”
程挺指着靠过来的小船对江夏、柯美玲说:“你们快看,猩猩裤衩子上全是洞。”
徐小山笑了,走过来一把拉住程挺,把他肩膀往后一扳:“赶紧滚蛋!”
江夏拉着柯美玲回身走了,程挺也知趣地跟了过去。
等这帮孩子回到公路上,救护车已经到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护士,扛着折叠担架就往河滩上跑。
有个男人也坐在路边,静静地看着河滩上的情景。
这人身上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外套脱下系在了腰间。一个绿色渔具包靠在他的脚边。他头上顶着条白毛巾,扣着个草帽,戴着一副墨镜。
江夏心里想: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等学生们都走远了,这男人拿起渔具包也向庆山镇方向走去。他把外套穿起来,外套后心印着四个大字:五方物流。
……
一辆救护车开到庆山县医院。
几个护士从门厅里跑出来,把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少年抬到推车上,向急诊室里送。
此刻,那少年的身体随着飞跑的推车颠簸着。他脑中突然有了一丝意识。
他张不开眼,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到身体却无法控制它。他隐隐觉得自己右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凉凉的,刚才好像还震动了一下。
他很痛苦,全身上下每一根经络都在撕扯,每一块骨头都在翻动。一会儿昏厥,一会儿清醒,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听到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有个尖嗓门的女人在他身边喊:“叫汪主任,溺水急救,进一号手术室!”另一个女人应了一声,跑开了。
接着,有人用两根手指撑开他右眼的眼睑,一束光照在眼球上。那只手又摸了一下他的颈部,对着其它人喊着:“快!”
载着他的那辆车停了下来,有很多只手抓着他的四肢,还有几只手托着他的颈部和腰部。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上手术台,一二三。”
他感觉自己升起来,又落在一个台面上。隔着眼睑,他能感觉到一团强光正照着他。好几个人在他身边忙碌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这时,有人给他嘴上套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里有一个扁口的管子伸进他的嘴里,立刻有一股气息冲进他的身体。他感觉到自己的上衣被划开,左肋、右胸、和胸口正中分别被贴了什么东西,那些东西还连着线。
一双手正反复按压着他的胸部。然后,一个脑袋贴在他的胸前,一个男人说道:“心率失常,电击准备。”
那个男人继续说道:“继续输氧。拿除颤器!电能三百焦耳。”
这个时候,他觉察到自己右手攥着的那个小玩意又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那个男人大声说道:“后退!”同时扶着自己的几只手全部消失。
他的胸口受到一次陌生的重击,上身被这股能量激地向上猛挺了一下,从头到脚全是刺痛,想咳却咳不出来。
那个男声又说:“继续输氧,电击准备,三百焦耳电能准备……后退!”
又是一次重击从胸口贯穿全身,他猛咳了一口,嘴里那根管子也被他吐了出来。大量的水开始从自己的嘴里喷出,火辣辣的嗓子痛得钻心。
监护仪传来“滴答、滴答”的响声。
“病人心律恢复正常。”那个男人说完这句话,又掰开他的眼睑:“瞳孔反应迟钝。排积水,上抽吸器!”
一根管子瞬间插进他嘴里,往他的嗓子眼里捅进去,有股吸力顺着管子传到肺部。他开始剧烈地呕吐,感觉胸部要裂开了。
这一下让他又昏了过去。
少年的右手松开,叮当一声,有个东西落在手术台上。
一个护士拿起来问道:“汪主任,这是从他手里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汪主任:“好像是个坠子。”
……
过了一会儿,他的脑子里又恢复了意识,让自己的胸腔翻江倒海的那根管子已经被拿走了,之前那个带吹气管子的面罩又放了回来,有一条有怪味的、柔软的布正在他嘴边擦拭着,还有人正拿着工具划开他下身的衣物。
那个熟悉的男声又说道:“病人全身溺水浮肿,湿敷消炎后进行包扎。”
那个男人用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一圈,还把他侧翻了两次,然后说道:“颈部和肩部有皮外伤,身体其他部位没有创口,也没有骨折发生。病人仍处于昏迷之中,继续输氧、监护,排查脑损伤和肺部感染。”
这少年又吐了几口,再次陷入昏迷。
……
2009年9月10日下午2点。
在庆山县刑警大队的院子里,队长万海峰和队副丁建明正在聊天。
万海峰嘴里叼着烟,一边伸着懒腰。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今天凌晨对观音坡轧石厂拐卖儿童团伙的抓捕行动很成功,后续审讯、取证的工作也没有遭遇到太大的阻力。
他刚接完一个电话,和丁建明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熬了一夜进行抓捕,又接着突击审讯,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告一段落,他俩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舒展一下筋骨了。
和电话约定的时间吻合,10分钟后,一辆挂警用牌照的越野车开进院内。从车里下来两名男性——省厅刑侦总队副队长陈亮和一名年轻的男警员。陈亮四十多岁,短发,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近视眼镜,大耳垂,细眼角,一脸笑意。
万海峰夸张地摇着手臂,“热烈欢迎省厅领导。”
陈亮哈哈大笑,和万海峰、老丁打着招呼。他把身后那名年轻干警叫到身边给万海峰和丁建明做了介绍。
几人握手寒暄。
万海峰和丁建明领着两位客人进了二楼的会议室。会议室里有两块白板,上边写着观音坡抓捕行动的任务描述、重要工作的分工信息,还贴着几张照片。
陈亮站在白板前,看着主犯韩青的照片,托着腮,沉吟不语。直到丁建明招呼他落座才回过神来。
陈亮:“我很好奇。这次抓韩青,你们这边怎么得到的消息?”
万海峰:“算是苍天有眼,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是9月8号上午9点得到的报案。报案人叫颜永健,男性,今年五十八岁。他是本地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退伍后在观音坡轧石厂做保卫工作。80年代末,轧石厂正式停产后,他去了飞龙岭林场做了保卫干部,从此在山里安家落户。8号上午,他乘林场的便车到庆山镇医院检查身体,路过观音坡。老颜对轧石厂很有感情,就想在盘山公路边下车看看。因为工作习惯,老颜随身携带着高倍数的望远镜。从望远镜里,他看出了异常。没有惊动轧石厂里的人,他下山后直接到公安局报了警。”
丁建明:“都是一个系统的,这位颜大哥我认识。那天综合楼一楼的同事在接警的时候,我正好经过。他很多年没有出过山了,这次纯粹意外经过。他告诉我,院子里住着一帮人。他特别强调:原轧石厂炸药仓库所在的院子里,就在那棵三十多年的杏子树下面,有人用绳子绑着一个少年。他无法确认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直觉,觉得那里有蹊跷。”
万海峰接着说道:“接到报警后,我们没有主动接近现场,由老丁和两个同事在对面山上进行监控。这具体情况,还是老丁你来说吧。”
丁建明:“现场情况很快摸清楚了,确认这伙人在进行犯罪活动。一是树下绑的那个少年,始终处于囚禁状态。其次是每到饭点,就有六个五六岁的孩子从仓库里被押出来吃饭。这些孩子和韩青等人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而且孩子们行动迟缓,精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