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草坡金色的草地上不知名的植物正在开放,无数彤红的花朵火焰般地冒出来,整个山坡上仿佛都被烧着了。草在结种,花在盛放,树在摇曳,无数个小水潭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树叶,如同一个个装饰了彩绘玻璃的窗户镶嵌在大地上。
他们走进那片银杏林,满地的黄色树叶呈现出一种既雍容又圣洁的视觉奇观,让人感觉世界停滞了,谁也不忍心把下一步落在任何一片树叶上。
地质运动与气候演变要经历怎样复杂漫长的过程才能合力催生出如此完美的高山风景画卷,静谧而辽阔,壮丽而辉煌。
木笙不停地在拍照,万海峰和杜凯山沉默不语,眼前不可思议的美景让一身疲乏消失于无形。
刘大爷向他们指示“银杏王”所在的位置,四人才加快了脚步。
他们走向“银杏王”下的小木屋,木屋的屋顶落满了明黄色的银杏树叶,变成了一处卡通电影里的梦幻场景。
“刘大爷,停下!”杜凯山喊了一声,四人立刻静止在原地。
刘大爷也看出一点端倪来,小木屋的门开着,门口的石板小路的一段被人清扫过,从木屋的正面还可以看到屋顶后面的烟囱上正飘着炊烟。
万海峰看见身边的杜凯山轻轻地把右手伸向后腰,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拨动手枪保险的声音。
杜凯山并不确定屋里的人是附近的猎人、药农还是不速之客,他没有把枪掏出来,只是把手放在后腰的手枪握把上。
万海峰也把外套里左边腋下的枪套打开了。
杜凯山示意四个人都蹲下来,放下各自的背包。然后用手语告诉刘大爷退到他的身后。他和万海峰与木笙做了两个手势,告诉他们从左右迂回,三个人立刻撒开了。
万海峰低着身子绕过屋子,他从门口,前厅的窗户,厨房的窗户里都没有看见人影。他已经绕到后院的篱笆外边,看见院里的地上杂乱地堆着劈好的木柴,断口上可以看出这堆柴刚刚被劈开不久。
两个血淋淋的黑鹿头正挂在院里一棵银杏树的桠枝上,离地的距离接近四米,树边的篱笆上有两张被剥下的整张的鹿皮正在晾晒。这诡异血腥的一幕让他立刻抽出了手枪,打开了保险。
他进了院子,慢慢向厨房走去,靠在厨房的门边,往对角线方向的前厅看了一眼。杜凯山已逼近了正门,接着木笙出现在前厅后窗的外边。
杜凯山对着万海峰用左手手指倒数了三下,他俩同时由前后门冲进了木屋,木笙也同时从窗户跳进屋里,房间里空无一人。
前厅里,杜凯山看见三个当凳子的木桩,表面都被水冲过,水迹还没干,凳子前的地面上有一圈水痕,之前这里应该放了一只木桶或者木盆,地上还有一堆被摘下的菜叶子和山蘑菇的根部。
万海峰发现厨房里刚刚结束一场“宴席”。
厨房正中的一张长方形木桌上放着几张山糜子叶子围合而成的两个超大尺寸的“盘子”,一个叶盘上剩着几块煮熟的带骨鹿肉和蘑菇,另一个叶盘上残留的是几根烤制的蔬菜叶子和山里的寻常水果。
桌子下方的地上扔满了肉骨头,看着骨头的数量估计两只黑鹿都快被啃光了。木桌两边各放着一张长凳,凳子上也被水冲洗过。
他闻见一股烧焦的塑料的味道,便走向厨房的那个土灶边。
灶上的大锅里还有小半锅鹿肉炖蘑菇,土灶下的火塘烧得很旺。他小心地蹲在灶膛前往里看,在灶边捡了一根木柴从灶塘里往外扒东西,有一坨塑料渣,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还有两个木桶底儿,几个烧成焦炭似的竹筒。
他没有碰桌上的东西,招呼杜凯山和木笙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万海峰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接着说道:“这里先别动,都别进屋!刘大爷,除了我们上山的路,这里还有几条路?”
“这里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刘大爷又指向木屋另一侧30米外的一片树林说道:“那边林子里有条采药的路,是条断头路,一直往上到千道风峡谷。”
万海峰:“凯山,这伙人不是普通人,现场被收拾干净了。他们应该刚刚离开,我去追一段。”
“等一下”,杜凯山一把拉住万海峰,“刘大爷,那边林子里的路好认吗?”
“好认,”刘大爷又指了一下,说道:“那棵歪脖子大银杏后边,一条路笔直通着山上,别走岔路就行。”
“木笙,你留下来陪刘大爷,别进屋,把现场保护好,”杜凯山对着万海峰说道:“走,我陪你追!”
……
万海峰和杜凯山冲进了那片林子,在歪脖子树后面找到了那条小路。
这条路两个人可以并排走,明显是之前的药农们清理出来的,路边还能看见一些早年间开路时留下的树桩。这里来的人少,路面上长满了草,根本看不出任何脚印的痕迹。
这条路确实很直,目力所及范围之内,他俩一个人也没看见。
两人顺着路开始跑,路上二人一言不发,各自注意着自己这一侧林子里的动静。半山腰上有一段路坡度很陡,每隔半米左右的高度就埋了一块石头专门给人垫脚。
两人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杜凯山正要往上冲,被万海峰叫住了。
万海峰:“你警戒,等我一下。”
万海峰抽出塞在口袋里的小包,拿出一副腕部加长的蓝色法医手套戴上,接着掏出一个卡片相机、一个证物袋子和一只塑料镊子。
他跪在这条山路第一块垫脚石旁,地面上有一片树叶。
路两边的大树上缠满了手腕粗的树藤,有几根树藤扯在一起。每天的露水从树顶经由这条“藤道”流到了地面上,这一段路面是湿润的。第三到第五级垫脚石的左侧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树叶有蒲扇那么大,叶片很厚。万海峰正在接近的就是这种树叶。
现在这片叶子背面朝上,万海峰发现叶面上有一块破损,这是叶子正面受到压力并被贯通所致。他小心地用镊子把它翻过来,嘴里咬着电筒照着,先用相机拍了几张相片。
那片叶子上有一个印记,是一圈沾了泥的轮廓,乍一看像并排的两个鞋印。
杜凯山:“是不是个女的?像是36、37码的鞋印。”
万海峰:“不对,没发现鞋底的印记。”
杜凯山:“这人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这是刚落下的新鲜树叶,地面又软,很难粘上鞋底的印子。”
万海峰:“还是不对,就算是鞋印,这两只鞋是一边顺着的!”
杜凯山不说话了,继续警戒着周围。
万海峰慢悠悠地冒出一句话来把他吓了一跳。
万海峰:“这好像是左脚的两根脚趾留下的印记……”
……
一个小时后,刘大爷和木笙看着万海峰和杜凯山从树林里返回了。万海峰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装着一片树叶。
刘大爷和木笙在木屋外边一块空地上挖了两个坑灶。
刘大爷在一口灶上架了块石板,正在煎着肉片、蔬菜和面饼。木笙忙着在另一个灶上用新鲜蘑菇和鸡蛋煮着汤。
万海峰和杜凯山在木屋前门仔细看了一圈。
杜凯山:“海峰,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这些人是不是你要追的逃犯?”
万海峰:“别瞎猜,要是我的嫌疑人,我就不会等到今天才上来。”
杜凯山:“那倒也是。如果不是躲你,那就是躲我?说不通啊,为什么啊?”
木笙插了一句:“反正不是普通老百姓,这反侦察手段,厉害着呢。屋里,还有这外边脚印全扫平了,桌子板凳全洗干净了,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万队长,离山里有窝着的逃犯吗?我家乡那边,云贵交界的大山里就抓过越狱的逃犯,在山上的时候像野人一样生活。”
万海峰:“从我到庆山以来,还没有过,周边两个省也没有通报过。我们警方有专门的追逃部门,如果这些人是逃犯,追逃的同事早就联系我了。即便是刚刚进山且流窜多省的逃犯,也基本都是一个人,绝不会成群结队,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出来悠闲地聚餐。”
杜凯山又掏出他那个军用卫星定位仪,确认了一遍数据,他一直闷不做声,但心里面翻江倒海。
刚才在树林里,万海峰找到的那片树叶上的痕迹他又仔细看了几遍,确实如万海峰所说,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被两根脚趾踩过留下的。
天啊,这个人得有多高,最少得三米多,野人还是大脚怪?如果不是,他暂时还想不到其它解释。
今天之前,如果谁告诉他离山里有巨人他绝对不相信,可现在他接受这种解释作为可能性存在。因为今天在囚龙涧和佰草坡的见闻让他明白自己对离山的了解太浮于表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