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的黄金王座散落着厚厚灰尘,她心想但凡新王能亲主朝政,也不会沦落于此。厅内端坐着几位穿着高贵的大人,他们齐刷刷将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她侧耳细听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忐忑之心根本无法平静。她偷偷观摩起五位大人的样貌。毗邻王座阶梯下方的左右两张黑木椅由数颗红蓝宝石镶嵌,在大厅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璀璨光芒。一位慈眉善目中年长者,如同新王登基,轻松自如地驾驭全场。“他是穆正群,新任首席大臣,我的杀父仇人。”她心中暗想。与他相向而坐,看上去持重老成的男人头发泛白,满面皱纹。每每有人起身说话时,他总是一副闭目养神,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是先王的堂弟,殷宗。”
何成祖坐在了穆正群下方红木椅上,垫着虎皮坐垫,北方来的人始终放不下天生怕冷。目光右移,她瞧见殷荣蓄满胡须的脸正恶狠狠盯着自己,身子不禁颤栗。李春玉赶紧撇开眼神,扫视起喜怒不形,一脸正气的周才清。全国的财政,医馆都受他管制,或许是因他天生就有济世救人的本质,国王才将如此重担交付于他。她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何成祖下方的座椅空空荡荡,落满灰尘。她忍不住轻声叹息:这才是穆正群该坐的位置啊。恍惚的她不知自己言语是否被人听见,直到被何成光拉扯衣角才回过神来。她这才惊奇发现,空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甚至连伺候的丫鬟都不曾瞧见。“仅有一群玩弄权术的男人,或许这就是王座肮脏的原因吧”
“何大人,你可知罪?”穆正群喝道:“令夫人可是王城逃犯,被你一藏便是十八年,你意欲何为?”
何成光心头一紧,暗想公涵已明说了“免罪”,便大着胆子说:“穆大人,当年我是在回北方途中,意外撞见了昏死的她,起初且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殷荣大喝:“你岂不知逃了她,等同于弑君?此外,北方十七座城,接二连三沦落叛军之手,你又该当何罪?”
何成光并无惧色,解释到:“叛军越打越多,北方人越打越少。苦苦支撑五年,已将北方家底掏空,我也无能为力了。”
殷荣冷笑:北方人败都败的这么有理有据哦。
穆正群摆了摆手,提高音量说:北方战事,暂且不谈。他又冲着何成光问道:何大人,令夫人有罪无罪,尚需要今日审判定夺。下方空座你先坐下,我有话问她。
何成光急道:国王手谕可是亲说了要赦免我家妇人之罪。
何成祖说:成光,事关重大,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你从进来起,见过国王的身影吗?
穆正群瞪了何成祖一眼,继续说:厅内六位黑衣勇士手中的刀,上神赋予过神力,专门用来惩罚上神认定的罪人。至于何夫人,当然还要接受上神的审判。
何成光大惊,赶紧把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夫人揽在身后。
穆正群:国王体弱,令五府共政。我们自然乐意为其主持正义。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何成光:十八年前,李府因为“白玉心”案,蒙受抄家之冤,这事人尽皆知。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寻得一颗“白玉心”,难道不该怀疑当年是有人恶意散播谣言吗?我夫人难道不该获得正义,李府不该被平反吗?
穆正群正是靠着“白玉心”案,取代李道仁成为首席大臣。何成光的话恰恰就像一个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他转头看向周才清,黑着脸说:周大人,该你说两句了。
周才清气若游丝地端坐着,像个死人一样置身事外。他用中指尖三敲木椅扶手后才缓缓开口:二十三年前,国王年迈体弱,命我与首席术士研制长生药。举国医生术士从此遍寻世界。尽管多年无功,却不期在十八年前从白族寻获。信中记载:长生药需两样举世罕见的东西方可炼成。一样叫“白玉心”,另一样叫“雪山灵蛇。”可千百年来,史书记载的白玉心寥寥无几,不过,就是那几十个案例中,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怀有玉心之人的胸口有异样胎记,细细分辨可识树枝状。
他话音未落,何成光已惊出一身冷汗,沉思片刻,终于明白李府悲剧的根因。他轻轻抚摸胸口,暗自庆幸。
穆正群打断了周才清接下来想说的话,他说:十八年前当今国王获得密报,李道仁之女乃是白玉心。然而李道仁不识君恩,不顾龙体。竟敢忤逆君令,试图谋反作乱。虽然李道仁受到审判,可他的女儿却趁乱被人逃走,此事,何大人断然逃脱不了干系。以至于长生药独缺白玉心而不得炼成,先王……穆正群假意悲痛,不再言语,朝着厅内勇士使起眼色。四个黑衣勇士逐渐逼近大厅中央的两夫妇。
“慢着,慢着”,何成光惊觉大喊。四人倒是应声停下了脚步。他突然双手抓住自己衣领,用力向外撕扯,衣内缝着一个死口口袋。他再次用力拽开口袋,从里扯出一封密信,挥舞在空中。何成光左手箍紧李春玉,使其与自己寸步不离,右手将信纸敞开在众大人面前,他焦急万分,颤抖着喊:这是首席术士亲笔书信,他是最负学识的国王族亲,还请诸位大人仔细看看。试问有哪位有资格对他提出质疑?
众人逐一将信看过,皆确信书信出自殷焙之手,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殷荣突然大喝:我当然相信他,可没见着他本人,难保不是被人刀架脖子被逼所为。
“你,”何成光一时有口难辩,转头看向何成祖,哀喊:大哥。
何成祖竟说:如今天下大乱。北方叛军蜂拥四起,搅得国家不得安宁。南方守将举起“王旗”,竟然叫嚣要进京勤王。西域同样常年战争,无法平息。国都十多年前与白族交好,才免去了东海之患。先王虽已崩多年,可国王仍体弱多病,比起种种,我何姓族人岂能自私自利?唯有一睹弟妹之心,方能了断此事。
“看她的心?”何成光颤抖着愤然问到。逐渐体会到族亲比外人更甚的冷漠和歹毒。他绝望无助之下又转向周才清,或许他是厅内唯一能帮助自己的大人,毕竟他的声名远扬北方。“周大人,可否请你速派人往仙山城迎殷焙大人进城?”
周才清用中指再敲三声,一声长叹,尽显哀伤地说:何公,早在听闻大人入京前,殷大人便动身赶来。却不成想在半路遭蒙面人劫杀。四十九名守卫,仅有一人重伤逃到国都。不幸的是已于前夜伤重离世。据他生前回忆:杀手行踪诡秘,有一位半毁容的凶手。如今通缉令已安排张贴全国了。周才清不愿再说下去,闭目倚靠在木椅靠背上。
何成光听完话后,已泄掉半身力气,顿时觉得头顶发黑,阵阵晕眩。四个勇士趁机将他夫妇二人架开,一左一右相隔一丈距离。
李春玉再次看向座椅上的大人们,皆是她从小便认识的叔伯。议事大厅但凡开会议事,就会拴锁铁门。厅内只有烛光点亮,暗弱模糊。好似孩童心中熄灯的黑夜,叫人惴惴不安。她看见了殷宗点头,也看见穆正群点头,还有殷荣,甚至连何成祖也毫不迟疑。唯独周才清未曾点头,紧闭双目不忍相看。
她猛然感受到胸口一阵冰冷,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在自己胸口游走。她突然清醒,何成光撕心裂肺的吼叫在自己耳边回荡。她看的清清楚楚,那颗心是红色的。在如一滩泥缓缓坠地的时刻,突然记起是谁在自己胸口刺下这该死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