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脆响,一盏玲珑玉爵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蠢,真是蠢到家!老夫让你结果那个女娃子,不但没得手,你竟然自作主张跳出来自报家门。”一个锦裘星弁,年届花甲的人,背着手,气急败坏地对着匍匐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咆哮道。
“上大夫,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当时,那般匪徒把王宫搅扰地天翻地覆,所有的宿卫都被惊动了,我们已经无所遁形!”跪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辩解道。
“承元他们起疑心了没有?”
“当时场面紧张而混乱,我们脱去夜行衣,穿着打扮和宫里的虎贲兵一样,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当他们是那么好糊弄的?”老者气哼哼地斥责道。
“上大夫,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匍匐在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仔细外面的风吹草动,随时向老夫汇报!你再办事不力,老夫就把你割了舌头丢到角斗场里。”
“小的不敢,小的谨记!”那人叩首如捣蒜道。
“滚!”老者袍袖一挥说道。
“诺!”那人爬着倒退出去。
等地上的人像狗一样爬走,那被称作上大夫的人,跌坐在席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看来他刚才真的被气着了。
这位年届花甲的人,就是当今天子的庶兄,位高权重的当朝亚相承莽。他正在为昨天晚上,袭击宛若没有得逞,大动肝火。
承莽是建昭天子的长子,一直心性高,野心勃勃,却因为庶出,不是正统,错失继承王位资格。承莽虽然贵为上大夫,有广阔的封地,却始终得仰承元的鼻息,处处小心,时时防范。几十年来,承元的锐志和野心逐渐被风花雪月消磨,王后又避居采邑,承莽因此有了契机,掌握朝政大权,并大肆收揽人心,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取代承元君临天下。
“老爷,这是谁惹你生气!你发怎么大火!”一个体态风骚,全身花团锦簇的女人,领着一个贴身侍女,一摇一摇走了进来,看见满地碎玉片,上大夫在坐席上吭哧吭哧地呼气,她娇声娇气地说道。她是承莽新纳不久,正荣宠至盛的的美姬燕氏。
“都是一帮不长脑子的驴,没有一件事办得能让人舒心!”承莽没好气地说。
“手下人不会办事,气你自己干什么?气出个好歹,遭罪的可是自己。”燕氏玉臂轻舒,伸出一双化骨手,为承莽揉揉肩,捋捋气,对承莽宽慰道。随即,又转身有对侍女吩咐道:“金贝,先别收拾了,去给老爷端一碗理气汤来。”
“诺!”正伏在地下收拾玉爵碎片的金贝,柔顺地应道,倒退着下去端汤了。
“老爷,你昨晚一宿没睡,还是回寝殿卧一回。”燕姬体贴地说道。
“老夫哪里躺的住?府里上上下下上千口人的性命都在手里握着,有个闪失,谁都没好下场。”承莽忧心如焚地说。
“老爷,看你说的!妾胆小,你唬我作甚?”燕姬娇嗲地说。
“你先下去吧,好些事情老夫得理理头绪!”承莽有些烦躁地说。
“老爷”燕姬还要说什么。
“出去!”承莽失控地吼道。
燕姬吓了一跳,面目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自从进亚相府,承莽一直宠爱她,骄纵她,对她从来都是笑意融融,温语软言,可是此时的承莽完全像一只被角斗士拼杀逼急的老虎,就差没有呲牙咧嘴扑上来咬她了。
燕姬很是懊恼,好心好意来宽慰他,竟然被他用这样的态度轰走,脸上实在挂不住。
就在燕姬还在发愣地当口,承莽向她咆哮道:“滚!贱人!”
燕姬捂着人,跑出去了。
“不识相!”承莽对着燕姬的背影啐道。
旭日东升,太阳白花花地照在大地上,虽然晃眼,却感觉不到温暖,劲风掠过,冷飕飕的。
天一殿笼着火炉,鼎里焚着香料,承元坐在紫檀雕花大案边,倚着靠几,一副冷峻而疲惫的样子。
堂皇城昨夜遇袭之后,承元诏令熊师,星夜把王宫的每个角落翻了一个底朝天,甚至连墙角的老鼠洞,都要拿根棍子捅捅,可是折腾了一下,连刺客掉下的毛都没有捡到一根,只在通往执一轩的走廊旁边的一口井里,掏出了几件黑色的夜行衣。
黑色夜行衣被送到承元跟前时,承元注视良久,一言没发。
这几件夜行衣跟所有的夜行衣没什么两样,看不出有任何破绽,也找不到有关刺客的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它们被弃在井里,实在令人费解!
“上将军,你是怎么看的?”承元端详夜行衣许久,抬头看着师岩,问道。
“应该是遁逃的暴徒留下的。”
“他们脱下夜行衣,扔到井里,然后再逃跑?谁看到了,你看到了?”承元目光凛冽地反问道。
“这个”师岩意识到自己的愚笨,暴徒遁逃,只在一瞬间,他们既来不及脱衣服,也没这个必要。
“他们打斗,浑身发热,夜行衣都穿不住了,所以要把它们脱了,扔在井里?”承元揶揄道。
“噗嗤”旁边侍奉的小吉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承元回头白了他一眼,小吉子急忙敛容肃色,端正地站着。
“属下愚昧!”师岩顿首,自愧道。
“策马扬鞭,排兵布阵,上将军从来不含糊,今天这么个事,就让你连正常的思维都没有了。”承元不满地数落道。
“属下告罪!”师岩有些无地自容。
“送到司寇府,着令他们去办吧!今天起,熊师、虎师严厉戒备王宫,在暴徒没有缉拿之前,你们记得睁大眼睛给孤把王宫守护好,否则,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知道。”承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属下谨记!”
“下去吧!”承元揉揉太阳穴,把手一挥,说道。
“属下告退!”师岩擦了把汗,起身,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天一殿。
师岩走后,承元天子,倚着靠几沉思,小吉子看见他的右手五指在有节奏地敲击案几。发出的沉闷的“噗噗”声。
突然,承元用力一拍大案,蹦地跳了起来,因为用力太猛,把大案上一摞高高堆放的竹简,碰翻,稀里哗啦,掉得满地都是。
小吉子以为承元发怒了,惶恐地顿首,呼道:“陛下!”
“摆驾燕寝!”
“诺!”
宛若在王后的燕寝,刚刚起来梳洗。连日来的忧闷煎熬,让她的面色苍白,本来就白皙的皮肤,现在看起来像积雪一样,白得清透。
彩依和雨蒙服侍她洗漱,更衣,妆容。
宛若坐在大大的梳妆铜镜前,神态飘忽得像梦游的人一般,说不清是淡定,还是冷漠。
一个梳着流云髻,穿着塔形纹锦纹样的紫色深衣的侍女,敲门走了进来。她是王后的另一名贴身侍女,叫亦舒,她恭敬地对宛若施礼问道:“小主,您早膳准备用点什么?”
“宫里的膳食我不懂,你们随意安排,只要王后喜欢就行。”宛若淡淡地说。
“王后一走就出宫了,临走时特意嘱咐奴婢照顾好小主,尤其要在饮食上多费心,确保小主身体康健。”
“那你们准本一碗燕窝粥,几样可口的小菜就行。”宛若说道。
“奴婢这就去准备。”
“嗯!”宛若点头应道。
亦舒回身就要往外走,承元迎面进屋来。
亦舒急忙跪下叩首道:“参见陛下!”
屋里侍候的宫人都倒头跪拜道:“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承元手一挥,很随意地说道。
宛若正要起身行礼,承元几个大步过来,轻轻地把她摁住,说道:“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宛若,你怎么样?昨晚的事,让你受惊了。”
“还好!宛若能幸免于难,多谢陛下和王后娘娘搭救。”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孤家已经诏令司寇去查办,相信很快就可以查出眉目,将暴徒绳之以法。现在堂皇城宿卫森严,孤向你保证此类事情,再不会发生了!”
“有劳陛下操心了!”宛若淡淡地说。
“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要不要找御医给你看看?”承元见宛若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谢陛下体恤,宛若没事。”
“你的秀发真美,来让孤家给你梳头!”承元摸了摸宛若如黒缎般的长发,伸手向身边的侍女要篦子。
“陛下,宛若尚未梳理,面见君王已是失礼,哪理里敢再烦扰陛下。”宛若急忙婉拒道。
“孤喜欢本真本色的你,再说这又不是朝堂,得处处讲究君臣有别。闺阁之中儿女之情,才贴合****。”
承元说着,用篦子为宛若梳头,宛若感到别扭无比,想着怎么把承元轰走,就出言揶揄道:“只知道,陛下治国有力,统兵有方,却不晓得陛下竟然还擅长闺中女儿之事。”
“孤听出你话中讽刺的味道了,你是数落孤家竟然也喜欢涂脂抹粉的事。告诉你,孤刚毅威猛,没有半点女里女气的。”
“陛下抢彩依的篦子,难道是想替她给我盘发吗?难不成陛下还真会,若是,这倒是一桩奇闻。”
“好吧,那孤就不搅和了!”承元把篦子还给彩依,看着铜镜里的国色天香的宛若,承元不禁赞叹道:“你真美!仿佛一株出水芙蓉。”
“陛下,你太矫情了!”宛若不以为然地说。
“你当孤是恭维你,你这般不受用!”承元笑着说道。
“陛下这话折煞宛若,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您何须降尊纡贵去恭维别人?”
“你这小嘴厉害得让人招架不住。好吧,是孤冒失的闯进来,孤先出去。”承元今天脾气好得出奇。
承元走到门口,又转身说:“宛若,孤大早驾临燕寝,可是给你降福来了!”
插播小剧场,可以无视:
煌煌《大武》之乐歌既终,端木端着羽觞,出列说道:“陛下真是洪福齐天!”
端木这么一说,所有臣僚都站起来,恭贺,敬酒。
承元心下欢喜,美美喝下一爵。
“公主得天独爱,不仅貌美还天资聪慧,琴技绝伦,初次谒见陛下,臣斗胆请公主献艺一曲,也让微臣等饱饱耳福。”端木提议道,许多卿大夫也跟着附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宛若身上,宛若只得站了起来,盈盈出列,向天子和王后跪拜道:
“婢女粗陋,恐不能博陛下愉悦。”
“臣下听闻公主琴艺之高,能让顽石点头,天花乱坠,百鸟来朝会。”端木急于献宝地说。
“端木大人,那不过是坊间加油添醋后的传闻,小女子那点技艺只会污了陛下的耳目,被传为笑谈。”
宛若心想,古琴这么高雅的东西,在衮衮诸公前弹奏,用来谄媚,岂不是玷污了琴音的冰魂雪魄。更何况她的琴是弹给懂的人,爱的人听,不是用来取悦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君王和一帮庸碌的臣僚。
“一看姑娘聪颖灵秀,必是雅惠之人,何须过谦呢。”其他人附和着说道。
“既然大家非要让婢女献丑,婢女还是献舞一曲吧。听说,陛下的后宫有许多技艺出群的姐妹,不如让大家一起来,有婢女领舞一曲《云门大卷》,大家也瞧得热闹。”
“好,孤最喜欢的就是《云门大卷》的大气磅礴却不失柔美绰约。今天就看看,有美人你领舞,一定会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