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天气一直不太好，放晴的时候很少，常常见天的飘着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又下了一场雨，马路上还有湿重的痕迹，但天色仍旧是阴沉沉的，乌云在天际来回滚动，好像随时会趁人不注意再来一场雨。
这样的天气不便出行，来往的车辆小心驾驶，速度都放得较慢。相对的，人的心情也极易受到糟糕天气的影响。
当然，这绝对不包括某个驾驶座上头戴鸭舌帽身穿卫衣牛仔裤的男孩子。
男孩子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细致白润的耳廓上打了一排耳洞，带着色泽不同的碎钻，光华灼灼，更是将糟糕的天色映衬得阴暗了几分。
男孩子的打扮完全符合时下年轻人“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衣风格，衣服裤子皆是薄薄的，分别用小刀划拉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有些邋遢的打扮，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倒显得十分率真。唇色也被冻得有些发僵，偶尔偏过头，露出来的侧脸线条却很是秀丽。
这样的坏天气里，男孩子的心情似乎异常地好，水亮的大眼四处乱瞄着，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哼着时下流行的重金属乐。看见路边的甜品店，还会双眼冒光地瞪直眼，夸张地吞吞口水舔舔嘴唇。
双眼忙着盯着路边蛋糕店的家伙转头就发现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辆一看就比自己的座驾豪华不知多少辈的车子，最要命的是，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人车屁股上了。
心里慌得很，双手倒是比脑子先回过神，灵巧的手指急转着方向盘，车胎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的同时，破旧的车窗被震得嗡嗡直响，声音大得像要马上散架似的。
不过幸好，总归是平安地绕过那辆豪车了。不用赔钱，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男孩子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刺激和兴奋，双眼水汪汪的，看起来单纯无辜极了。
剧烈的抖动和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蜷伏在后座上的人。
那人揉了揉眼，慢慢从座位上坐起来。栗色的短发微微蓬乱。半遮的双瞳眼尾上挑，静若潭水。
“你醒啦？”男孩十分自然道。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现在什么时间了？”女人的嗓音清泠若水，冷淡无情中带着一股子隐约的勾人。
男孩子耸耸肩，在驾驶台上乱七八糟地翻了一阵，找到个微旧的电子表反手扔过去，“喏，自己看。”嚼了两颗口香糖，顿了顿，又扒着头发补充道：“准不准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谢。”女人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唔。”男孩子眸光闪亮亮地，像抓到小鱼的猫咪般。恰好前方路口红灯了，悠闲地踩了刹了刹车，才懒洋洋地回过头，弯了弯眉眼，“就叫我海子吧。”
女人点头，“我叫查微凉。今天谢谢你了。”
海子心说老子跟你跟了这么久，当然知道你叫查微凉啊，和七年前宣怀那个小公主一个名字嘛，但面上还是装着纯真无害的样子，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笑道：“不用谢不用谢，要说谢谢的话，老……额……”
“嗯？老？”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难道要老子说：老子还得谢谢你给了老子这么个机会，方便老子名正言顺地监视你？！擦！老子要这样说不仅蠢哭简直是作死好么？！海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哎呀！总之，你不用感谢我就对了！”
女人又笑了笑，看了看车座后面堆得老高的一堆行李和礼物，“你是来拜访亲戚的吗？”
“啊啊……啊？哦，哦哦，对，没错，呵呵，就，我老姨在这边，好久没见了，怪念叨我的，这不，我妈就让我得空过来瞧瞧，呵，呵呵……”
海子心虚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面那堆东西。眼光瞥见被遗落在驾驶台上的驾驶执照，眼角抽了抽，欲盖弥彰拿东西去遮挡。
他的一举一动被后座上的人看着眼里。
查微凉对那东西不陌生，心思也一点不笨，眸光闪了闪，似不经意问：“你的驾驶执照？方便给我看看吗？”
“呵呵……这个，没，没什么好看的。”他自然没有错过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警惕。
女人别了别耳后的发，语中含着些微失望，“不可以吗？”
海子垂着头拧眉翻开驾驶执照瞅了瞅，眼睛转了转，有了主意，又叹息了一阵，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也，也不是不可以，只，只是怕吓着你。”顿了顿，又抬起头眼巴巴看过去，“你……确定要看？”
“……”
女人看着他没说话，眼中含着希切的光。
海子又扭捏了一阵，“好吧，给你。”说着，兀自将东西扔到查微凉怀里。
“……”女人粗略地翻了两下，很快下了结论，“驾照不是你的。”
海子不好意思地抬头瞄了瞄后视镜里那双直勾勾的媚眼，有些心虚地别开头，慢慢的，耳根渐渐红起来，憋了老半天，才摇了摇头，张唇弱弱地答道：“这是，是，是我爸的。我还没有考试驾照。”
感觉到那双眼光在审视自己，又猛然抬起头看过来，眼中有些羞怯和紧张，“其，其实，我是偷了一些东西和钱跑出来的，偷偷开了家里办货的车，要去H市投靠我老姨。”闪烁地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又低下头，“我闯了祸，和家里闹别扭了。不，不敢回去。回，回去我爸肯定会打死我的。”
说着，抬手在眼角处抹了抹。
女人为他这副可怜的模样触动到，不由劝解道：“虎毒不食子，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回去好好同父母道歉，他们会原谅你的。”
“真，真的吗？”
女人看着他，微微颔首，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海子又支支吾吾道：“你，你不会瞧不起我吧？有一个这么丑的老爸。”犹豫片刻，“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欺负呢。不过也，也还好，已经习惯了。”
女人眸中闪过一抹悲切，半响，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瞧不起你。你应该感谢你的父母，不论美丑，要是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如今的你了。”
“嗯。”
海子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女人，心里一面庆幸于用“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女人，一面却在不断呸自己：卧槽海子你太没出息了，这么个不知哪里来的路人甲你也好意思认他当爹！你爹老子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还有啊，这么丑一个丑八怪，亏你能喊得出口！
不过，尽管脸色憋得越发通红，他还是得装作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他们的。我，我也很爱我爸，他虽然长得歪……额……长得不太好看，但从小就教了我许多道理，要助人为乐，用感恩的心看待周围的一切……”
得，瞎掰起来简直吹牛不打草稿了。
事实上，这车是他昨晚顺手牵羊弄来的。车主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他也是刚才翻驾驶执照的时候才知道竟然长得那么丑。
卧槽，不提了，要是早知道车主这么丑，他就换一辆车好了。
想到此处，海子又不由叹了一口气。
唉！枉他对席哥辣么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席哥听了他从小弟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居然将他扔在南方监视个小艺人，自己一个人连夜赶回H市了。简直太伤他海子的心了！
幸而还好。在听说这女人也要回H市时，席哥没让他阻止，反而要他不动声色地接近她，制造巧合亲自将人带回去。
于是便有了之后他大展身手偷车骗人的后续。
女人并没有注意看他的表情，还因为他之前的话陷在年小时和父亲一起的那段快乐的回忆中，因此也就没能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暗光。
微挑的眉眼弯了弯，憔悴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怔愣着道：“你爸爸是个好人，你也是。”
“哈，哈哈……”海子往下压了压帽檐，被阴影遮盖住的水亮大眼满满的尽是得意，咧了咧嘴，“是，是吗？呵呵，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是这么夸我的真的不只你一个，在你之前，也有很多人这么说过我。”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之后看见我的，往往一见我就会双腿发软，走路绕道走。
女人恍惚地看了眼窗外，喃喃自语，“善有善报，你是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好人？好人会拿着水果刀宰掉还不起赌债的赌鬼的手指么？好人会去偷开别人的车么？
切！他海子才不是好人。他也不想当个好人！当好人太累也太无聊了！
然而听着这句话，海子终归觉得心里有些发软，心虚地咳了咳，“哎呀绿灯了，你说你要去哪儿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