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子这么问，查微凉才注意到，他们竟已经进了H市的地界了。之前听海子说此行要去探望许久不见的老姨，便说：“我要去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了，你把我放在下一个路口处就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查微凉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凌晨四点不到就醒过来了，之后对着漆黑的天色也没再睡着。守着窗户坐了一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等到天色微微发亮，就再也等不得，只带了包包就匆匆往车站跑。
之后在半路上遇见了前座这个名叫海子的男孩子，因为也要去H市，就好心地顺道带了她。
海子正为之前吹的牛皮洋洋得意，冷不防听见查微凉这句话，蓦然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扒了扒帽檐，干干笑道：“啊，那个不急，不急，咳，你去哪儿，我送你吧。”怕查微凉反对，又赶紧补充问道：“是右边吗？走这边没错吧？”
嘴里疑惑地问着，双手却已灵巧地转动方向盘。很快，就绕着十字路口转了个弯。
海子上完高一就没再念书了，出来跟着任唯宁也有四年的光景，现在虽然收敛了许多，但在政策出来之前，四处蹦跶挨个儿手保护费以及上门催债的事情没少干过，可以说对整个H市全然不陌生，又哪里会不知道查微凉要去的地方。多此一问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
查微凉掀起眼皮去看他，后视镜里，那双大眼讨好地冲自己笑了笑，可爱又微微淘气的模样。如果现在拒绝他的好意，那张脸想必会立即嘟起来吧？
张了张嘴，最终将到嘴的客气话咽下，笑了笑，“没错，前面路口再往又转。”
男孩的眼睛笑眯眯地弯起来，“好嘞~”
之后，海子又“按照”她的指示七拐八绕了一阵，车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后，最终平稳地停在儿童医院大门前。
查微凉记了海子的电话。下了面包车，对着嘎吱嘎吱摇下的车窗里露出来的脸挥了挥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你也快去看你老姨吧，有空了一定请你吃饭。”
男孩子冲她龇了龇牙，“呵呵，好啊。”
查微凉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疾步走竟医院大门。
林岚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查微凉问了chuang号，循着住院部的病房号码一个一个找过去，推开门，就见坐在矮椅上的林岚朝自己瞧了过来。
林岚的脸色很不好，憔悴苍白得吓人，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眼睛似乎都要从眼眶中凸出来。
看见查微凉先是怔了怔，接着才回过神似的，嘴唇抖了抖，还没张嘴，眼泪却已经成串往下掉了。
查微凉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乖巧地躺在白色被褥中的查纤纤，才抖着嗓子哑声问：“怎，怎么样了？”
林岚摸了摸脸上的泪，扯着唇角笑了笑，声音哑得几乎只剩气声，“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了。”顿了顿，“只是，医生说失血过多，纤纤底子本来又弱，恐怕要一两天之后才会醒。”
查微凉僵直的身体总算放松些许，顿了顿，转身抱了抱坐在一旁的林岚，“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
埋首在她怀里的女人听着这句话，身体蓦然一僵，抓着她衣角的手狠狠捏了捏，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彻底瘫软下来，靠在她怀里哽咽不止，“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他的话，带着他们两个去滑雪，是我错了。我错了……”
“阿岚，阿岚、”查微凉发觉林岚不对劲，轻轻将人推开，垂下头去看她，“阿岚，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了，谁也不想那样的，都过去了。”
林岚的身体抖了抖，又冲查微凉笑笑，泪腺却像失控似的，越擦，眼泪却反而越多，“是，是啊，都……都过去了。”
喉头艰涩的哽咽了一下，“微凉，我，我对不起你，也对、对不起他。”瘦削的肩膀一起一伏，哭得有些绝望，却咬着唇，声音压得低低的，“都怪我太粗心大意，要不然，他不会……”
林岚的情绪明显起伏不定，很激动。
查微凉实在不放心她，连儿子也来不及细看一下，在林岚跟前蹲下来，捧着她的脸，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啊。”
那双杏眼看着她，眼中还是哀戚一片。查微凉越是安慰，她的情绪却反倒越加激动，“微凉，我，我好怕，我从来没这么怕过、”
“嗯。”查微凉抱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不知多久，当她微微推开怀里的女人，低头去看，才发现林岚就这么坐着抽泣着睡了过去。
即便睡着了，林岚的情绪还是极不稳定，睡梦中也总是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念着一些破碎的词句。唇狠狠咬着，双手也紧张地捏着，看起来让人觉得很可怜。让查微凉觉得十分歉疚。
看她衣裳皱巴巴的，头发也微微蓬乱，想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了。难得可以好好休息，查微凉不想打扰她，就没叫醒她，自己坐在chuang沿上，将林岚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双腿上。自己这才有功夫去仔细看被窝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布丁。
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小家伙瘦了好多。查微凉探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他的小手，发现他细小的手腕几乎都要没了。
小心地拿出来看了看，眼睛又不由发热。
散发着一点点温度的小手已经看不见半点小孩子应有的婴儿肥，瘦得能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面细小的淡青色血管。
查微凉在他手背上亲了亲，小心缓慢地将其放回被窝里。
这间病房里就住着查纤纤一个，三人一个晕一个睡一个默默注视儿子，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葡萄糖液顺着针管往下，慢慢汇聚成水滴，一点一点变大，最终不疾不徐地落下去，慢慢注入到人的身体里。这样安静的场面，却奇怪地让人感觉到似乎也是有声的。
查微凉身体也疲惫得很，虽然得知查纤纤没事了，但神经始终绷着，放松不下来，只得疲惫地睁着双眼，一会儿摸摸查纤纤的小脑袋替他抚顺卷翘起来的绒毛似的头发，一会儿转头担心地看看林岚。
查纤纤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因为身体差，直到第二天晚上半夜才初醒过来。
大概是被亲眼所见的场景狠狠吓到了，即使之后亲眼看见睁开了眼睛的查纤纤，林岚脸上的喜悦也并不浓烈。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只是怎么看，都会在下一秒哭出来似的。
查微凉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又忙前忙后亲力亲为地照看儿子，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林岚反常得有多厉害。
所以她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会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她也没想到，护住纤纤，背后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