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你说那晚上看到的女鬼，眼珠子是什么颜色的？”
王长顺回头看我，“还能不能想得起来？”
我最怕的就是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可事关王瞎子生死，这时候，也顾不上害怕了。
我想了想，回忆起女鬼索命的场景，满脑门都是冷汗，哆嗦着讲道，“红……是红色的！”
“这就难怪了，”
王长顺眯着眼睛，想了好久，直到眉毛都皱成一堆，突然将脑袋转向徐莹，“徐丫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看得出，徐莹和王长顺虽然住在一起，可两人应该并不是亲戚，而且王长顺对她特别客套，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徐莹秀眉微蹙，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们，她可以在我家门外摆个五行阵，用来克制里面的凶物，不过能不能成事，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是个生瓜蛋子，跟王瞎子这么久，半点本事没学到，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人身上，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半天没结果，心里很慌，插嘴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我干爹还在里面啊！”
“住嘴，别再管他叫干爹！”
两人同时转身，异口同声呵斥我。
“为什么？”
我奇了怪了，王瞎子打小不让我管他叫干爹，怎么这两个人也不准我这么叫，到底是为什么？
“不想他死，你就别这么叫。”
王长顺眼神很刻板，“他之所以会给自己召祸，全是因为你，在你跨过这道坎活下去之前，所有跟你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王长顺的话，就像是一颗炸雷，在我脑瓜里边“嗡嗡”地响着。
跟我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回想起了我的养父，那个记忆中连脸都变得十分模糊的男人，他去世得这么早，难道也是因为收养了我？
不行！养父已经死了，世界上跟我最亲的，就只剩王瞎子，我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大爷，求你救救王瞎子，你快去救他啊！”
我给王长顺跪下了，脑门磕在地上，给他不停磕头。
“臭小子，胡闹什么，我不正想办法吗？”
他很无奈，给徐莹使了个眼色，“丫头，快把他拽起来！”
徐莹走到我跟前，把我从地上拉扯起来，她一个弱女子，力气却比我还大，伸手一提，我就跟小鸡崽似的，不由自主站起来了。
“走吧，王青云镇不住女鬼，我猜那东西应该已经从屋顶上离开了，耽搁了四天，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必须趁早了结这事！”
王长顺把拐杖狠狠插在地上，又取出我那块玉挂在上面，拍拍手，跨着随身携带的小包袱，大跨步朝村子走去。
见他没有带拐杖，我好心提醒，“大爷，为什么不把拐杖拿着，你要是嫌重，我可以替你扛的。”
我没啥本事，但从小给王瞎子打杂，力气倒有一大把，也不怕吃苦，就想干点事，来讨好对方。
可面对我的讨好，那人却啥话也没说。
真不知这帮人怎么活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我以为王瞎子就算脾气臭的了，没想到王长顺居然比他更不爱搭理人。
我一边说着话，就打算将插进地上的拐杖抽出来，谁想那拐杖居然纹丝不动，再想发力的时候，脑瓜子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王长顺冰冷的声音紧随着响起在我身后，“你要是不想活，就尽管拔，这根拐杖，是老子拿来定阵眼用的，拔了它，你们全村人都逃不了！”
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吓得一缩手，赶紧退后，将双手合十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噗嗤！
一直紧绷着脸的徐莹却突然笑了，她的脸蛋很漂亮，笑起来就跟花一眼，翻着白眼说，“你这么胆小，不像是王青云带大的，倒像只兔子一样。”
这女人摆明了嘲讽我，我也不跟她置气，只要能救王瞎子，让她说上几句算个啥？
进了村，迎面扑来很浓的白雾，冷幽幽的风声盘旋在村子的上空，明明是夏秋交替，却跟入了冬一样，让我情不自禁地打起摆子。
麻田镇，从来都没这么冷过，这风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
“有道行的鬼都这样，别怕，跟紧我！”
王长顺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拉着，由我带路，将他带回了家。
其实根本用不着我指引，他就能分辨出哪儿是我家，因为整个村子那么多户，也就我家的房顶上在冒黑烟，就像隔空凿了个大窟窿，黑黝黝的烟囱往上爬，仿佛要插进云层里去。
“丫头，动手！”
来到我家大门口，王长顺抛掉了手里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墨斗，用事先备好的公鸡血，淋在线槽里，然后围着我家，开始弹墨斗线。
墨斗能够镇邪，相传源自鲁班先师，因其能够衡量正直，为浩然正气之物，可以压制百邪。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普通人家摆墨斗，都是放在“五鬼煞气位”，还真没见过兑上鸡血调的。
这些我都不能问，因为自打我回到家门口，就一直感觉脑瓜顶上飘着一团冷气，王长顺告诉我，这是因为我身上有女鬼的标记，她能够提前感知到我回来了，一直在“看”着我。
不想死，就少说话，多积攒阳气！
我家院子很大，王长顺一个人弹墨斗线，很吃力，我就跑去帮他。
至于徐莹，她从布袋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围绕在我家院子外边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弹好墨斗线，我累得汗流浃背，因为墙比较高，有些地方，必须由我蹲下来，让王长顺踩着我肩膀上去弹。
我们这边刚完事，徐莹也齐活了，去外面找了根竹竿，撑着一道白幡，在风中摇摇晃晃，就立在我家的东南角。
“好了，也不知道五行阵有没有用，今晚能不能救王青云，还得等进了屋才知道。”
徐莹将白幡插好，走到我家门口来，跟我们汇合，累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淌汗。
“小姐姐，谢谢你！”
我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讨巧，知道自己曾经无意冒犯过她，所以说话也就特别客气。
“谁要你谢，我跟着王叔，是为了长本事的！”
小妮子翻着白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过我能听得出，她语气好像变软和了一点。
到底是个小丫头，完事后给她发块糖，我估计气应该就能消了。
“好了，待会儿我和丫头进去救人的时候，你要背对着大门站着，我没叫你动，你千万别动！”
王长顺把我唤过去，用牙齿咬破中指，滴在我额头上，弯弯曲曲地画着什么，然后告诉我，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无论传来什么动静，都要当做听不到，看不到。
我连连点头，背过身去，就听到耳边响起了数数声，
“一、二、三，进去！”
砰！
我家院子外的铁栅栏被人飞速拉开，响起了快速跑动的声音，然后大门位置传出一声闷响，紧跟着，一股冷厉的阴风从堂屋里飘卷出来，冻得我浑身一咧咧，差点就想趴到地上。
冷，刺骨的冷，就好像大冬天被塞进了冰柜！
紧随着，我就听到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以及扭打声，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摔碎了一地，到处都在响。
与此同时，一股比冰块还要冷的阴风卷向了我，像是有什么东西与我檫肩而过，我牢记王长顺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叫、不动。
可那团冷风好像赖上我了，飘在我身边一直没动。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余光瞥了那团影子一眼，差一丁点就被吓出声。
那是那个女鬼，居然趴在我肩膀上，还瞪着血红色的眼珠子望着我。
她的眼窝中有一种很深邃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要深陷进去，我感到意识开始飘忽，脑子里变得越来越空，好在这时候，耳边却传来了王长顺的一道大喊，
“闭眼！”
他虽然上了年纪，然而中汽却很足，这一声大吼，就想落雷一样炸在我耳边，促使我浑身一颤，立马恢复了几分精神。
我和女鬼的距离不到两厘米，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红唇如血，黛眉如画，一张脸十分精致，既娟秀，又清纯。
要不是她额头上笼罩着一层青黛色，脸白得像墙灰，我甚至都差点忘了她是鬼。
“叫你闭眼，聋啦！”
王长顺从屋子里跑出来，见我正和女鬼对视，立马拍着大腿叹息了一声，解开布袋，取出一包用塑料袋封好的血浆，狠狠砸在我身上。
嗤！
血浆撞上我肩膀，顿时炸成一团刺眼的红，女鬼身上开始冒烟，用怨毒的目光狠狠瞪我一眼，身子凭空消失不见了。
然后，我就感觉身边有一股很冷的气息左冲右撞，墙壁上的墨斗线颜色变得越来越红，居然渗出了血，至于徐莹插好的白幡，也在这股阴风的影响下剧烈摆动，突然传出“啪嗒”声，竹竿断成了两截。
竹竿一断，那股阴郁的冷风就远离了我们，迅速射向村子深处，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儿，王长顺跺了跺脚，一脸惋惜地坐在了台阶上，
“五行阵都困不住，居然让她给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