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管被墨斗线绑成粽子的老罗，而是走到王长顺跟前，将自己先前在厨房玻璃外面发现了一道人影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是说，有人在偷窥咱们？”
我跟王长顺说话的时候，他本来捏着一个茶杯在喝茶。
可听了这话，王长顺独眼中精芒一闪，手掌一握，顿时将茶杯捏得“咔擦”作响，伸开手掌的时候，只剩下满手的碎片。
“大爷，你……”
我被他露出来的这一手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于村子里的事情，他好像知道点什么，却刻意瞒着我，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有可能，他是从王瞎子埋在地里的信件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陈凡，没事，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先去外头守着。”
王长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眼神阴晴不定，马上换了一副口吻。
我叹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
除非他打算主动告诉我，否则凭这老人的脾气，我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出了门，我抬头一看，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太阳，第一缕晨光洒在老罗身上，刹那间，他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
清晨里的阳光并不灼热，可当他接触到老罗身上，后者身上却立马散出了灰蒙蒙的烟雾，像是置身于火炉中一般，弓腰驼背，躺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
老罗大脸上肌肉抽搐，一根根青筋爬满整个额头，两只眼珠子拼命往上翻，没多久，就只剩眼白了。
“差不多了，丫头，动手吧！”
王长顺从屋里走出，背靠着墙根，也不去理会翻滚着的老罗，将眼睛转移到了徐莹那边。
徐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贴在老罗身上，然后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子，凑到老罗鼻孔下面。
再然后，就有一股灰蒙蒙的烟，顺着老罗鼻孔弥漫出来，被瓶口收了进去。
“大功告成！”
徐莹用瓶塞将瓶口封好，在上面贴了张黄符，对我催促道，“陈凡，先把这人抬进屋里去。”
我只好点头，将浑身抽搐的老罗背进了屋，本想把他放进我屋里，可一推门，眼珠子却快要蹦了出来。
视线中空空如也，原本该好好躺在床上的王瞎子，居然不见了！
“王瞎子呢，上哪儿去了？”
我将老罗摔在地上，急得满屋子转来转去，门外的王长顺和徐莹听到我的话，也赶紧冲进屋，看见空落落的床板，抽了一口冷气。
“狗日的，大变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王长顺目光闪烁，配合着我的情绪，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我却总觉得，王瞎子失踪的事，说不定跟他有关。
他为啥要骗我？
还有那个梦，王瞎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既然不见了，就先别管，我们审一审瓶子里的鬼魂，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我脑子里乱成一滩浆糊，王长顺却很平静，自己亲侄子不见了，他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从徐莹手上接过瓶子，轻轻打开封在瓶口的黄符，又念了几句咒语，那股灰蒙蒙的烟气就飘了出来，落到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我定睛一瞧，这鬼魂，还真就是我们村的黄寡妇不假！
“黄婶，你怎么死了？”
我记得很清楚，先前离开村子的时候，黄寡妇还活着的，怎么短短几天没见，她就成了鬼。
黄寡妇用畏惧的眼神看了王长顺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才对我说，“陈凡，有人要害你，要害整个村，你快走，别回来……啊！”
她刚说完这话，脸庞突然变得很狰狞，像是很痛苦的样子，蹲在地上哀嚎了一阵，身子就开始渐渐变淡。
“养鬼术！”
王长顺和徐莹相顾骇然，刚想冲过去，黄寡妇就厉叫了一声，身子炸开，化成了一股烟。
“黄婶，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啊？”
只有我什么都不懂，还傻乎乎地看着那股散掉的灰烟，期望黄寡妇会回来告诉我实情。
“傻小子别叫了，这只鬼已经给人灭了！”
王长顺将手搭在我肩膀上，“不如这样吧，村里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你先出村，回县里待几天，等我们处理完了事，回来告诉你。”
我从王长顺眼中读懂了两个字，是凝重，仿佛能够挤得出水来。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我摆脱了它的手掌，大声道，“我不走，除非王瞎子现在能回来，否则我哪儿都不能去！你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
王长顺对我没辙，把脑袋偏向一边，用很严肃的口吻说道，“女鬼不过是小事，现在的麻烦要比她大得多，你不走，很有可能丢了命！”
“我的命，本来就是养父捡回来的，已经多活了十八年。”
我看着他，很笃定地说道，“就算会死，我也要弄明白，王瞎子到底去哪儿了！”
“你这孩子！”
王长顺劝不了我，只能塞给我两张黄符，抛下我和徐莹，气哼哼地去收拾起了自己带来的包袱。
“王叔，你去哪儿？”
徐莹眨巴着眼睛，冲他背影问道。
王长顺头也没回，抓起包袱就往外走，抛下一段话，“你在家待着，我去黄花村的水库看看，要是明天还没回来，就赶紧带这小子回县里！”
他这话，明显透露出自己知道很多信息。
我也想跟着去，却被徐莹拽住了，小妮子让我别心急，先跟她待在家里等消息。
我左右不是，坐如针毡，小半个小时后，老罗却醒了，把身子缩成团，直叫冷。
徐莹告诉我，被鬼附身的人，体内阴阳二气会造成破坏，冷是正常的，凭老罗这身子骨，估计还得害一场大病。
老罗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把他丢在地上，我于心不忍，于是就跟徐莹一起，把他送回了自己家。
出门前，我特意将自己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揣在身上，万一有点情况，也能救个急。
我和徐莹都要吃饭，家里的田地没人种，早就荒了，以往的时候，我和王瞎子都是跟村里人买米买菜吃。
送走老罗，我就带着徐莹去了村长家，想买点大米。
可进屋后，我却发现村长家死气沉沉的，好在内室里传来了咳嗽声，证明他家总算还有人。
“二太公，我来买米。”
我们这儿穷乡僻壤，没有外人愿意嫁进来，所以一村人都沾亲带故，村长辈分很高，往常的时候，我都管他叫二太公。
“小凡，你来啦！”
听见屋外的叫声，二太公才把脑袋从被窝里缩了出来，整张脸都浮现出暗青色，嘴唇紫得吓人。
“太公，你咋啦！”
我跟他一对脸，被吓了一跳，二太公这脸色，简直连死人都不如！
“咳，最近天气变了，可能染风寒了吧，孩子你别急，米在厨房里，我去给你装就是了。”
二太公咳嗽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一说话，喉咙里却憋出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一股腥臭扑鼻，差点将我冲晕了过去。
这绝不可能是风寒！
我赶紧上前搀扶住二太公，替他捋了捋后背，再把人平躺着放在床上，让他千万别起来。
“哎，太公人老了，不中用了，你叔和婶都去镇上给我请医生了，要不你自己去装米吧。”
太公躺在床上，喉咙里倒着气，像是卡了鱼骨头一样，怎么呼吸都不顺。
我本想留下来照顾他，谁知徐莹却轻轻扯了扯我的一角，挤眉弄眼，示意我先跟她一块出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一出门，我就着急问道，“你是不是在我二太公家里看出什么了？”
“还用看吗？”
徐莹白了一眼，“你这个大笨蛋，你二太公哪里是染了风寒，分明是中了剧毒啊！”
“中毒？”
我脑子立马就炸了，怒气哼哼地说道，“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让我揪出来，用锄头锤死他！”
二太公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对我特别好。
我小时候被养父捡到手中，村里人迷信，觉得这孩子来历不明，不肯让我进来，要不是二太公发了话，就算养父再疼我，也只能把我再扔回山里去。
我能在这地方落下户口，也全靠二太公帮忙，大山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土地本来就不够，他却硬是力排众议，分给我一亩田，为这事，差点都闹到派出所里去了。
“别吹牛了，就你这样，怕是连只鸡也宰不死吧！”
徐莹忍不住白我一眼，我刚想跟她斗嘴，就见她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用手指向我身后，“你快看，同样的症状，村里其他人也有！”
我回头，果然看见村里专人负责给人敲锣的陈二瘸子，正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这里来。
他的脸色比二太公还要青，嘴唇上的黑色，已经浓到快要化不开的地步了，哆哆嗦嗦往前走，一步三颤，脖子上一直在抽搐，和中风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
这情况，我就算再笨，也该猜到不对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