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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追疑凶父慈子孝 辨逃犯兄友弟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吴州城郊,老龙巷东北,有一海湾,本名伏龙湾,那处岸宽水深,一向风徐浪低,原是渔民疍户泊船避风之所。后来吴州开埠,官府将其修成一座码头,改名兴龙港,一时商船云集,货轮络绎,商铺林立,牙行栉比,码头沿岸,多有高大吊臂,装卸船货,又有厚重卡车,往来运输,虽不及城中大港,也自有一派盛世气象。时人作《忆江南》一阕赞之,词曰:

舳舻列,蜃雾隐鲸鲲。

神臂冲天提泰岱,铁驹驰道载昆仑。

人定胜乾坤。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兴龙港如此繁盛,上至海防官吏、大商巨贾,下至力工技师、贩夫走卒,哪个不得解决一日三餐?于是乎码头周围,又多了不少饭店酒馆。

只不过这世道,无论治乱,不管盛衰,总归是官有上下尊卑,人分三六九等,这些个给人吃饭的去处,自然也不能免俗。既有雕梁画柱、歌舞升平的酒楼款待达官显贵,也有陈旧简陋、拥挤脏乱的食肆敷衍卑工贱役。而这其中下之下者,当属与老龙巷一河之隔的墨香饭斋。

这墨香饭斋老板姓余名友仁,字乐山,祖籍越州,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早先家里还出过几个高官大儒,只是大齐立国后,不再以儒道治天下,转而大兴格物之学,他家中长辈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坐吃山空,到了这一代,只剩他一根独苗。他也是穷则思变,眼看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索性不再顾及体面,变卖了那些祖宗视若珍宝的藏书,攒了不少本钱,北上来这兴龙港开了个饭店,还起了个颇为风雅的名字,以示自己并未忘本。

不过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余友仁虽然脑筋活络,也有些魄力,奈何家中并无经商的传承,他只靠自己摸索,一路磕磕绊绊,尽管没跌过什么大跟头,可这墨香饭斋毕竟还是越开越小,现如今不过是草草搭起的半露天棚屋罢了,每日也只能供应些糙饭咸菜、小鱼小虾之类,好在兴龙港有的是靠节衣缩食寄钱回家的码头工人,一俟饭点,还是不免将这四面漏风的饭斋挤得满满当当,不过这些工人大都抠门得很,往往只点最便宜的套餐,添饭倒是添个好几次,搞得余友仁这饭店生意是回本无忧,可想要大赚却是几无可能。

话说这日上午,早市刚过,正是朝霞初散,曦照穿云,檐露映彩,雀鸟啼欢。来墨香饭斋吃早饭的工人,赶着上班点卯,早作鸟兽散,只余下空荡荡的十几张方桌,杯盘狼藉,一塌糊涂。而老板余友仁,则一边收拾桌椅,一边训斥着旁边帮手的独生儿子。

“文忠你这逆子,你看看,你看看,一会儿的功夫,摔了几个碗了?你母亲难得回次老家,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圣贤有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似你这般毛手毛脚,如何成得了大器,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那被叫做文忠的小子,八九岁大,身形瘦弱,神色木讷,穿一领灰布短褂,小厮般模样,正低着头蹲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拾缀碎碗,听了余仁的斥责,只是不住点头认错:“爹,您消消气,文忠知错了,下次一定小心。”

余友仁愠道:“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叫爹,得叫父亲!”

“啪!”

那文忠被他一吓,手里刚捡起的破碗,又跌落在地,只是这回粉身碎骨,眼见“活”不成了。

“你……你……”余友仁指着文忠脑袋,一时气得说不上话来。

文忠自知犯下大错,待他这位父亲缓过气来,少不了一番疾风暴雨,连忙抱着头躲到了一张方桌下面。

“好……好你个忤逆子,还敢躲,看我怎么教训你,我的家法呢?我的家法呢?”余友仁急怒攻心,丢下手上的活计,便去寻他那根驱赶野狗的棒子。

他在柜面那里兜兜转半天,却左右找不到那条打狗棒,以为是被文忠藏了,更是火上浇油,怒不可遏,索性空手回到方桌前,照着桌面就是一拍。

只听“啊”的一声大吼,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反倒把余友仁吓得也低头一钻,躲到了桌子底下。

他惊魂稍定,一把揪住文忠耳朵怒道:“你这小子,拍个桌子而已,叫那么大声,是要吓死你老子吗?”

文忠委屈道:“爹,不,回禀父亲,不是我叫的。”

“真不是你叫的?”

“真不是我叫的。”

余友仁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叫声,亦觉不像他儿子的声音,于是小心地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大堂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个人,身形微颤,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说着什么。那人一身青色粗布道袍,双手抱头,脑袋埋在宽大的衣袖里,看起来就似一坨包袱,难怪爷俩都没注意到。

“文忠,你过去瞧瞧,”余友仁皱着眉头低声道:“那牛鼻子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什么恶疾。”

“我……我去?”文忠怯生生道。

“废话,不是你去,难道是我这做老子的去吗?古人云事父必竭力,快去快去。”余友仁脑袋顶着桌底凛然道。

文忠无法,只得磨磨蹭蹭地从桌子下爬出来,一步一回头地向那道人摸过去,才爬一小半路,就抱住一根桌腿不敢动了,急得余友仁在后面频频以手示意,要文忠再往前走。

他儿子这般前狼后虎,回头又看了眼余友仁的凶相,终究还是怕他老子多些,放开了桌腿,拉了把凳子挡在前面,慢慢推进。

待文忠推至那道人跟前,正在犹豫怎么搭话,但听那道人大吼一声,霍然起身,一掌便将眼前的方桌劈得粉碎,未等身后二人反应过来,便转身出门而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文忠吓得呆若木鸡,他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桌子底下缩得跟个球儿似的。不过余友仁毕竟还算见过世面,马上回过味儿来,一拍脑门,噌得一下就从桌底钻了出来,边向门口抢去,边拉开嗓门嚷起来:“赔……赔……”

他这钱字还未出口,眼前一花,口中忽然飞入一物,直插入他咽喉深处,呛得他涕泗横流,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抠了出来,仔细看时,竟然又破涕为笑,原来那物不是别的,却是一张卷起的大钞,票面一两银子,莫说赔一张桌子了,买十张桌子都是绰绰有余。

文忠见自己老子在那里又哭又笑,心疑是传染到了那道人的疯病,连忙跑上前扯住余友仁袖子关切道:“爹,爹,你没事吧?”

余友仁天降横财,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自己儿子称呼,笑道:“没事没事,你爹我好得很,好得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文忠见他父亲无事,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外,见那道人并未走远,正站在外面人行道,上下打量着一辆停在路边的卡车,也不知是不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余友仁笑了一会,看了看手里的“好友”,又看了眼外面的道人,眼珠转了转,忽然小声问道:“文忠,方才你摸到那道人身边,可曾听清那道人嘟嘟囔囔说了什么?”

文忠想了想,回答道:“回禀父亲,听不太真切,好像在说报仇什么的。”

“报仇?”余友仁一听来了精神:“还有呢?”

“还有……还有……”文忠犹豫了一会儿:“好像是说内裤太湿。”

“内裤?还太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玩意儿?连听错也能错得这么下作!”

文忠连忙认错道:“是是,确是文忠听错了,父亲息怒。”

“哼!”余友仁不再理他儿子,从怀中摸出一叠纸来,小心地展开,翻了几页以后停了下来,往那道人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那纸,轻声念道:“今有外州雌雄大盗,流窜本州,二贼劫财害命,作案无数,实属穷凶极恶,罪不容诛,然其武艺高强,精于变装,一向难于捕获,幸而本州上官领导有方,巡捕精明干练,今雌盗已然拒捕伏法,唯雄盗负伤在逃,百姓如有知情者,当速报官府,赏银百两,若知情不报,则以同罪论处。”

余友仁将“赏银百两”四个字默念了好几遍,又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那道人一会儿,见那人一身道袍穿在身上,举手投足,却总觉有些不伦不类,心中已有计较。

他将文忠拉到饭斋一处角落,蹲下身子对文忠附耳道:“吾儿,待会儿你偷偷跟在那道人后面,莫要叫他发觉,看他在何处落脚,立刻回来报我,不可耽搁,明白了吗?”

文忠迟疑道:“父亲,那人凶得很,我怕……”

“怕什么!”余友仁皱眉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如何?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只要藏在行人中间远远跟着,谁能注意到?”

“可我还是……”

“文忠啊,”余友仁轻轻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一脸和蔼道:“这次你乖乖听爹的话,只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了,爹答应你,以后不用你再到店里帮手了,你爱跟谁玩就跟谁玩,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爹绝不拦你,你说好不好啊?”

听到这里,文忠有些呆滞的眼睛才露出一些神采,他抿了抿嘴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握紧拳头道:“父亲,您放心,孩儿这回不会再毛手毛脚,不跟他到住的地方,就绝不回来见您。”

“好,”余友仁大喜道:“真是孺子可教也。”

他起身快步走到柜面那里,取了只空玻璃瓶回来,塞到文忠手里,嘱咐道:“吾儿,拿好这瓶子,一路上务必仔细小心,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是出来打酱油的,莫要惹人怀疑。”

文忠接了瓶子,顺手揽在怀里,抬头见父亲正对着他微笑,心中一暖,躬身道:“父亲,孩儿怕那道士走远,这便去了。”

余友仁点头说好,文忠便大步走到门口,先是探头出去看了看,接着就拎着空瓶跳了出去。

他出去不久,余友仁脸上便晴转多云,稍稍等了一会,也小心靠到门边,侧着身子向门外偷看,口中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小子不会坏了大事,否则下个月饭斋被当做低效经营单位给裁了,老子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话说文忠自出了饭斋,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东躲西藏,一时躲在人群之中,一时藏身树木之后,俩眼死死盯住那道人背影,双臂紧紧抱住怀中空瓶,生怕一个疏忽便失了那人行踪,只是这般谨小慎微,脚下不免慢了,幸而那道人似乎也不急着赶路,在大街上走走停停,文忠倒也能勉强跟住。

这条街名叫龙港街,连通兴龙港和老龙巷,虽非港口货物进出的要道,却是两地人员往来必经之途,故而沿街多有各色商铺,因离码头尚远,卖得都是些平常日用之物,吃穿用度,不一而足。那道人自打出了墨香饭斋,就在街上左顾右盼,见着什么东西都要驻足打量一番,汽车、路灯、消防栓,连个垃圾桶也不放过,好比那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又似那孙大圣新闯蟠桃会,真个是样样新奇,件件有趣。

连后面跟着的文忠,也不免跟他爹一样怀疑起这道人的来路了,寻思道:按说这大齐国中,虽也有穷乡僻壤,皇恩难及之处,可那多是燕北陇西这类蛮荒之地,离此吴州少说也有万里之遥,既然到得此地,一路上什么没见过,怎会如此孤陋寡闻,连个垃圾桶也要看个半天,莫非是哪个石头缝里刚刚蹦出来的?

他正低头狐疑,忽然惊觉,待抬头再看,早没了那道人的影子。他顾不上隐藏身形,一下便从路灯后跳了出来,向前面追去。只是他跑出几十步远,街上还是未见那道人身影,急得他抱着个空瓶站在街边连连跺脚,口中只道:“不见了,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好?”

正在他方寸大乱之际,忽然肩头被人一拍,只听一人在他身后呵呵笑道:“你是在找我吗?”

文忠听到这话,先是大惊失色,紧接着眉头一皱,转身对着说话那人就是当胸一拳,打得那人连退几步,几乎跌倒。

“你个死胖子,”文忠对那人怒道:“没事跑出来吓人,吓出人命你赔我怎地?”

那个被叫做死胖子的也是个小孩,不过却肥头大耳,体阔腰圆,一身绸布镶边小褂紧紧裹在身上,的确是个胖子。他此刻揉着胸口,呲牙咧嘴,显然那一拳打得不轻,好在他护胸肉颇为厚实,倒也伤不得分毫,只是无端挨了一拳,自然不服,嘟嘴道:“我哪里吓唬你了?打个招呼也要挨打,真是没天理。还有哦,我有名有姓的,可不是什么死胖子。”

文忠余怒未消,搂住空瓶道:“我好好在街上走着,要打招呼便从前面来了,哪有你这般背后偷袭的,还说不是吓我。”

那胖子闻言大叫冤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官挤作一团,拍着大腿带着哭腔道:“忠哥你可屈杀我了,明明是你跑到我家店面前晃悠,我不从店里出来打招呼,难道还得特意绕到街对面找你吗?”

文忠抬头一看,后面不远处的店铺的匾额上,果然写着“孙氏木器行”五个大字,之前一心只顾着跟那道人,不想到了这死胖子的地界。他自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对胖子道:“好好好,小安,是我错怪你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那胖子抹了把脸,气呼呼道:“你们这些家伙,说好的义结金兰,结果拜了把子,除了老大以外,还是没事死胖子,有事小安地叫我,我忍你们很久了。”

这几句说得极为大声,文忠见过往行人对他俩纷纷侧目,只得叹了口气,对那胖子伸出手道:“小安,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对,以后不会再叫你那绰号了,这样总行了吧。”

小安听了这话,脸色终于多云转晴,也不客气,一把抓住文忠伸来的手,借势弹起,将文忠弄得一个踉跄。他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道:“行,这事就算揭过了,不过忠哥啊,经过上次那件事,你爹不是不再准你出来玩了吗?你今天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是……”文忠神情一滞,顿了顿才道:“我爹叫我出来打酱油来着。”

小安轻嘿一声:“忠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就你爹那顽固劲儿,还打酱油?打屁都不会放你走吧。再说了,从你家铺子到这儿,中间少说也有两三家粮油店,你上这里打什么酱油?你就老实跟兄弟说罢,到底啥事儿?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文忠犹豫了一会,又是一声长叹,拉着小安就往旁边一条窄巷走去,小声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

二人到了巷內,小安在一旁笑道:“呵呵,什么事那么神秘?”

文忠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将手中空瓶放到脚边,对小安道:“小安,你刚才在自家店里,有没有看到一个道士从店前经过?”

“哦,道士啊?”小安眼珠转了转:“是不是穿着一身道袍,但看起来又不像道士的那种?”

文忠一听,连忙凑上前追问道:“对对,就是那种,是不是从店前过去了?走的哪个方向?”

“这个嘛,”小安笑了笑:“倒是没从店前经过。”

“你个……”文忠指着小安,那三个字卡在喉咙口,就是出不来。

小安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地问道:“我什么?”

“没什么。”文忠垂下头来,又变得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小安见状,吐了吐舌头,拍着文忠肩膀道:“哎呀,忠哥,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呀,咱俩是拜把子兄弟,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你说说看,找那道士干嘛,说不定我真的见过呢?”

文忠垂头丧气道:“说给你听又如何,反正是跟丢了,回去免不了又要挨顿打,以后更是没机会出来玩了。”

小安见文忠这般沮丧,忽然捂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文忠埋怨道:“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人家在这里难过,你不帮忙想辙也就算了,还笑话我,算什么好兄弟。”

“好了好了,”小安止住笑意:“我不逗你了,我知道那道士在哪儿,告诉你还不行吗?”

文忠闻言怒道:“你,你既然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骗我。”

小安两手一摊:“我哪里骗你了?”

“你刚才还说没看到那道士从店门前经过。”

“对啊,是没从店门前经过。”

“你又说知道那道士在哪儿。”

“我是知道呀。”

“那还不叫骗人?”

“当然不是骗人。”

“怎么不叫骗人?”

“那道士直接进了我家店里,自然就没从店前经过了。”

“你……”文忠愣了好一会儿,甩手道:“算你狠!”

他说罢拎起空瓶就往巷子外走,却被小安拉住。

“你又拉我做什么?”文忠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还没跟我说找那道士干嘛呢。”

“我哪有时间跟你讲这些?万一那道士又跑了,我再去哪里寻他。”

“跑了我也找得到呀。”

“笑话,你凭什么找得到?”

“凭我认识他呀。”

“去你的,你……”文忠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认识他?”

小安嘻嘻笑道:“对啊,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人虽然是道士,总归是一样的道理吧。”

文忠长嘘了一口气:“你不是在吹牛吧?”

“有什么好吹牛的,那道士就住我家隔壁,绰号木半仙,一年前我得的怪病就是他治好的,我爹为这借给他好多钱,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

“这么说他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了?”

小安抬头想了想:“这道士虽然怪怪的,欠了钱也不还,不过应该不算坏人吧。”

文忠闻言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全身一下就软了下来,靠到了墙上。

小安不解道:“忠哥,我都告诉你了,怎么你好像反而不开心了呢?”

“你有所不知啊。”文忠将事情的原委向小安说了一遍,叹气道:“我爹原以为那人是通缉犯,要是能跟他到住的地方,报给官府,就能领一大笔赏钱,可照你这么说,看来是他想岔了,我也白忙一场,以后也没法跟大家一起玩了。”

“怎么你家现在这么缺钱了吗?”

“本来是不缺的,可下月开始官府不是要裁撤低效经营单位了吗?我听我爹说前几天已经接到了通知单,如果到时候不能整改到官府的要求,咱家的墨香饭斋只能关门大吉。可整改啥的又要花很多银子,我们家小本经营,又比不得你爹有一门上得了台面的手艺,到如今也没啥积蓄,实在没法子了,连我娘都拉下脸回娘家借钱,可我们跟那边那么久都没来往,多半是不成的,唉,小安,说不定过了下个月,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安摸着双下巴想了想:“不过忠哥,我觉得这事儿未必不行哦。”

“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外公外婆过世以后,我娘那边的亲戚都不待见我们,怎么可能借来钱呢。”

“不,我不是说你娘借钱的事,是说抓通缉犯的事情。”

“你别安慰我了,你都说那道士一年前就住你隔壁了,怎么可能是那个通缉犯呢?”

“忠哥,你听我说完嘛,我认识那道士确实不假,可这道士未必是我认识的那个。”

文忠挠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安上前道:“你想啊,你说的那通缉犯不是擅长乔装打扮吗?”

“是啊。”

“所以说来我店里的那个可能是个假货。”

“假货?”

“嗯,我跟你说,今天那道士来我家店里,对我跟我爹都不理不睬的,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昨晚黄汤灌多了,酒还没醒,可听你这么一讲,如果是那通缉犯假扮的,那就说得通了。”

文忠还是有些不信:“这乔装打扮真的可以这么像吗?连你门槛这么精的也差点骗过去?”

“这世上厉害的人可多呢,咱们老大不就是吗?跟老大的神通比起来,扮个人什么的真不算啥。”

文忠听对方说得那么认真,眼睛又明亮了起来:“那你赶紧跟我一起去店里,万一让他跑了就麻烦了。”

“你别急,我们两个一起进店太显眼了,我爹说不定还会拉住你问东问西的耽误事情,这样,忠哥你去巷子口守着,我从后门进店看看情况,要是那道士已经走了,我就问问我爹他去了哪个方向,要是没走,我再出来找你。”

文忠也觉这样妥当,与小安计议已定,便分头行动。他在巷子口偷偷向外窥探,并未见那道士出来,又疑心那道士已经走脱,心中焦虑万分,幸好小安不久便从巷子里回来,拉住他兴奋道:“忠哥,那道士还在店里,正看着一串檀木佛珠出神呢,我在旁边又试探了几次,他一句都答不上来,多半是个冒牌货了。”

“那便好了,”文忠松了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既然确定是冒牌的,要不要直接去报官?”

“不成,其实你爹说的不错,最好是找到那人在何处落脚,这样报官才好抓人,不然他万一仗着武艺高强跑了,难免不会疑心是我家举报的他,以后跑来灭个门啥的,我却不是被官府给害死了。”

文忠觉得小安的话也有理,只得道:“那你和我一起跟着他,我这人粗心大意,刚才就差点跟丢了,有你这精细人在一旁,我也放心一些。”

小安却不以为意:“忠哥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咱们有老大给的宝贝,跟个人还怕跟丢吗?”

文忠又叹道:“以前我也不怕,可是你知道的,老大给我的木牌,早就和其他玩具一起被我爹给烧了,现在我就是个普通小学生,啥也干不成了。”

只见小安从怀中掏出一物,在文忠眼前晃了晃:“嘿嘿,你看这是什么?”

文忠定睛看去,只见小安手中一块数寸大小圆形木牌,边缘饰以叶纹,精雕细琢,中间写着“隐”字,铁画银钩。

“这是我的木牌!”他迫不及待地从小安手里接过木牌,彷如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边轻轻抚摸一边问道:“我明明看到我爹烧了的,你是怎么救下来的?”

小安摆手道:“可不关我的事,是老大叫我还给你的,我之前还愁怎么不让你爹发现呢。”

文忠双手紧紧捏着木牌,两眼看着远处,口中喃喃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行啦忠哥,”小安推了文忠一把:“别掉书袋了,有了这个,你不怕跟不住那道士了吧?”

“嗯,自然不怕了。”

“好,那你先去盯着那道士,我去一趟龙街公园那里。”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吗?”

“老大召集我们去公园开会,因为你爹不让你出门,所以就没通知你。”

“开会?是有什么大事吗?要不我也……”

“切,再大也不如你家的生计大吧,你就别管了,我过去其实也是帮你搬救兵,有老大出手,那通缉犯还不是手到擒来。”

文忠心中一暖,揉了揉眼睛,对小安道:“小安,那个……”

“怎么啦?讲话讲半截。”

“哥对不住你,之前不该叫你绰号的。”

小安笑道:“哈哈,忠哥你别以为说几句对不住就行了,你那拳我迟早还给你的。”

“嗯嗯,一定要还的。”

他二人匆匆道别,小安就抡起两条小粗腿,吭哧吭哧地向龙街公园方向跑去,只留文忠一人在巷子内。

文忠见小安走远,探出脑袋看了看木器行那边,见那道士还未出来,便又躲回巷内,小心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取出从小安那里拿到的木牌,用衣角擦拭了一遍,轻轻放入怀中,接着双掌一合,也不知掐了个什么诀,身形渐渐透明,最后竟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个空瓶,孤零零立在那里,也不知何时才能打到酱油了。

正是:

春风万里送暖意,不及昆仲知己情。

未知文忠后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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