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卿尘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很在意，但也没有让自己变成血淋漓一团的意思。回了洛棠殿，洛卿尘便引来若耶泉的泉水，自己脱了衣物，走进浴池。
碧城手足无措，双手扭着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
脖子处血红的伤口已经蔓延到手臂，经过若耶泉水的洗涤，那些伤口正以奇异的速度愈合，生长出莹润的肌肤。浅碧色的池水下是健硕的胸膛，宽肩窄腰，水珠顺着他略有些尖的下颌落入水面，溅起圈圈涟漪。洛卿尘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睑，唇角微微弯起，含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碧城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然后是两眼三眼。
“那……那个，我……我看这泉水十分神奇，正能克制离火之毒。洛……洛师兄，你好好泡，我……我先回去了。”碧城道，转身要跑。
“平日一张利嘴，今天怎的结巴了。”洛卿尘好笑，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长出来的皮肤微微泛着粉嫩。
他走出浴池，伸手取过一旁的里衣穿上，道：“先别逃，让你来是要送你东西的。”
碧城记起入九天阙前洛卿尘是允诺过要送给自己一件好东西，眼睛亮了亮，道：“是九天阙里的宝贝？”
洛卿尘点头：“之前便说要为你寻一柄仙剑，本是看中了沉在流渊中的离火烈阳剑，没想到机缘巧合，碰到了更稀奇的宝贝。”他修长指尖摩挲着右手空间戒指，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物体飞了出来，停在碧城面前。
碧城伸手接过，是一个精美的金色罗盘，上面不见指针，却雕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碧城好奇道：“罗盘？”
“这个叫八寸金，是地母的宝贝，可以改变山川河流的走势，跟螺祖金钗有异曲同工之妙。”洛卿尘解释道。
“改变山川河流……”碧城惊叹，又将那小小罗盘仔细端详了一番。
螺祖的故事她是听过的，还知道那传说中的金钗是黄帝送给妻子螺祖的礼物。
脸颊微微发烫，碧城问道：“在第八层你们遇到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去第九层？”
“我们遇到了地母，她让我们抉择，若是想入第九层，便要抛下同伴中的两人。”洛卿尘微微一笑，看向碧城，“若是你，如何选择？”
碧城想了想，道：“这一层可是检测入境之人心性是否纯良的一关？”
洛卿尘点头。
“设了这么个无果局，地母显然不是纯良之辈。”碧城笑道，“若是心性不纯，便永远无法到达第九层。若是心性纯良兼顾大义，却又不会扔下伙伴不顾。所以说无论你们怎样选择，都是进不了九层天阙的。实在可恨。”
洛卿尘哈哈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果真是个聪明的阿城。”
他的湿衣没有用术法烘干，紧紧贴在身上，碧城个头到他胸口，咬着舌头道：“礼……礼物也收了，我……我要走了。”说罢，不待洛卿尘反应，忙逃之夭夭。
当日晚上，明尊将众弟子聚集在靈苍峰，训诫教导了一番。飞花流两千多名弟子，浩浩荡荡站了半个山坡。品阶高的弟子站在前列，碧城所站的位置已经看不到瀚光殿外的情景。
月上中天的时候，人群有了些波动。碧城听到有人说是楚天心当众将玉骨冰魄剑还给了明尊，说自己德才尚浅，不配使用这把宝剑。碧城闭上双眸，玄幽境越过前方耸动的人头，将瀚光殿的情景展现在心海。
明尊将玉骨冰魄剑归于剑鞘，夸赞了楚天心几句。洛卿尘和苏浅站在明尊左右两侧。楚天心望向洛卿尘，见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心下轻松明快起来，似是放下了什么，许久以来坚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都不似之前重要了。
“此次九天阙试炼，我飞花流弟子只有五人生还。这五人中没有一人到达第九层，取得先天神体。”明尊的声音响彻四合，威严的眸子扫过座下弟子，每个人都心中肃穆，仿佛那有若实质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众所周知，只有获得先天神体，方才能成为飞花流下任掌门。我与各峰掌门失望之余，亦有所宽慰，百年前的悲剧没有重现。对于不幸殒命的弟子，我已命人通告其家人，发布讣闻，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九龙壁上，飞花流将永远铭记他们的牺牲。我宣布，点苍峰江景轩和朝阳峰楚天心成为我座下关门弟子，明日举行拜师仪式。”
遍布山坡的弟子击剑响应，纷纷表达祝贺，清脆的剑鸣声响彻整个靈苍峰。漂浮在半空中的纸灯笼被山风吹得呼呼作响。碧城收了心法，身边弟子三两成群地散去。如同兽目的薄纸灯笼也从山脚渐次熄灭。
碧城在山风里站了会，抬脚朝凤凰林走去，穿过凤凰花海，找到那块高达十丈的九龙壁。
碧城抬头去看。夜色中，几个名字闪着金光出现在青龙靠近龙尾的位置。金光熄灭，那些名字便刻入龙石，铁画银钩，与天地共存。碧城顺着那些名字往前追溯，指尖的萤火照亮石壁，一直走到青龙的头部，都没有找到熟悉的两个字。
天幕之下，碧城忽觉形单影只，目光越过九龙壁，望向漆黑空旷的夜空。似乎有歌声在远方响起，悠扬婉转，音调被夜风传出很远，哀悼逝者的亡魂。
荼明宫内灯火通明，明尊一手扶额，面容有些倦意。
这萧索神情出现在他脸上十分罕见，丹朱手中酒壶垂下，凝眸望向斜倚在榻上的掌门师兄。
即便是达到通神境，若没有修成神体，仍旧逃脱不了天人五衰的结局么……
丹朱张口，被明尊抬手止住。明尊似是知他想说什么，道：“我此次冒险重新开启九天阙，便是希望卿尘跟阿浅能获得先天神体，助他们提升修为。谁知……”他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