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等时间。
近一周都是假装苦学耗过晚十二点收工睡觉,今天不行。
从十一点十分起,我转笔的失误次数陡增,那根纤细可怜的圆珠笔吧嗒掉落,被拾起,不消几秒吧嗒再掉,再捡起来,反复折腾数次明显有了散架迹象。压在物理模拟题下面裹了层高一化学教辅书皮的玄幻苦情小说丝毫没入眼,一场分手戏翻了五页了女主角还没哭完。
手机震动,玩命的在左睡衣口袋乱颤。
算了,不撑了。
小说拿去归位在书架第三层初中用过的废弃教材堆里。台灯熄灭。咔吧打亮房间大灯,再装作累到精疲力尽的模样伸着懒腰穿梭过客厅去洗刷间刷牙。
“写完了?今天怎么那么早?”沈兰慧织着毛衣看三百集的韩剧还能倒腾出余光来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刷牙的时候把水龙头给拧上,水哗哗淌着不浪费啊?”
我皱皱眉,吐了口牙膏沫子:“明天月考,要早起。”
她不再有意见,收拾了毛线关电视回卧室。临关灯了我听见她喊了句:“这次月考再进步点罢,我抽空给你班主任打个电话,要再重点抓抓你才好。”
我“唔”了一声回房。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确定她应该要朦胧睡着了,才抄起背包踮着脚尖手拎运动鞋小心翼翼出门。
钥匙在锁眼里熟稔旋转,微弱的一声“咔啪”,确认锁上了。我长舒一口气,猫腰下楼,朝小区大门口一路逃窜。
我拦了辆出租车,在副驾驶座上唰唰脱睡衣,整理着里面穿着的吊带衫小短裤给黎澈回电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骚扰电话响三声就挂,震个没完你存心盼着我被抓包弄死是不是?”
“我怕你听不见。”黎澈弱弱的辩解。
“那对狗男女怎么样了?”我懒得转弯抹角。挂了电话敲了敲身边目瞪口呆的出租车司机:“去街吧,您速度点,那儿有人等着投胎。”
街吧一进门吧台,黎澈等在那里急得跺脚。
一见我进来抓着就往里拖拽,絮絮叨叨嫌我大半夜穿这么少就张牙舞爪的出来。
我没工夫跟他寒暄,正想切入正题,服务生端着空托盘朝吧台一路走着招呼:十三号桌爱尔兰咖啡一杯。
我跳过服务生的瘦削身形,就看到了十三号桌的蒲小优。一个人,斜对着我们坐,低着眉手指拈着个勺有的没的搅杯里的咖啡,装的挺像个深闺怨妇。
“男的刚走了一会,不过我手机拍下来照片了。”黎澈读出了我的疑惑,赶紧解释。
我递了个赞许的眼神给他,他忙不迭的掏手机翻相册找照片。
“十三号桌的咖啡是么?我来送。”我抢了刚冲泡好的咖啡。
黎澈赶紧跟迟疑的服务生补了句:“十三号桌客人是她妈的朋友。”
语法听着怪怪的。
我打着呵欠单手托着精致的小托盘就奔她去了,重重的往桌上一撂,杯里的咖啡漾洒了一半。我笑的得意不已,捏准了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娇嗔嗓音跟她打招呼:“小姐,您的爱尔兰咖啡,要不要加点毒鼠强?”
蒲小优一抬头,就撞上了我挤眉弄眼的挑衅。
“安安呀,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我看着她的脸色铁青转惨白,继而是笑语盈盈。
没必要跟我假惺惺,又没当着我爸的面儿,犯不着装的多贤良淑德。
“小白脸呢?”我坐在她对面托着下巴装无辜。
“证据。”她笑。
黎澈颠颠的凑过来,举着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不愧是摄影爱好者协会的,照片的拍摄角度果然拿捏的够好,蒲小优在画面里眼色撩人的和小帅哥贴身玩暧昧。
“黎澈,给我爸发过去,叫他看看他小三的私生活。”我吐吐舌头,跟蒲小优比划了一个大大的“V”字。
她叹了口气,撩头发的手突然抢过黎澈的手机,轻轻往地上一丢,一高跟鞋上去,尖细的跟碾碎了手机屏幕,咯咯吱吱的碎裂声格外清晰。
“黎澈你个笨蛋!”我气急败坏,连最后的解救都不能,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用椅角终结了整部手机的尸体。
“她掐我。”黎澈委屈的快哭出来。
蒲小优淡淡的笑,掏出她新款苹果手机,把手机卡拔出来,递了个空机给黎澈:“送你。”她抿着嘴唇看我:“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我给你爸打了个电话,说看见你跟一个小男生在酒吧,怕你被不良少年欺负。”
我啪的一声拍桌子起身,抄了面前的半杯咖啡,狠狠的冲她脸上泼去。
黎澈想拦我,慢了一步。
我听见我爸摔门进来的声音,他在冲撞直奔到我眼前的过程中极其丢脸的被途经桌椅的边边角角挂住了衣服,折腾了好大会儿,才得以怒指着我的鼻子叫我停手。
他抓住黎澈的衣领把他揪吧去一边,连质问带恐吓,逼他坦诚我们俩的关系以及大晚上的跑来酒吧做什么。鬼晓得在前一秒黎澈还试图挡在我前面替他的小三挨了那半杯滚烫的咖啡。
“爸,您不是出差了么?”我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硬生生插在他和黎澈之间,把黎澈护在身后。
他一时语噎。
“您的事儿我不管。我的事儿您也少操心。还有,别把我妈骗的那么惨。”我挽着黎澈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拎背包和拿那支苹果手机,不要白不要,自己个儿老爸的钱,能回回本也好。
“野鸡。”我凑到蒲小优眼前一张胜态十足的脸,不忘狠赏了她一巴掌,蹦蹦跳跳走的特嗨特畅快。
蹑手蹑脚开门,沿着墙壁摸灯座,开灯。
沈兰慧坐在客厅的沙发正中央,散着长发,穿雪白睡袍,阴沉着一张脸。
仿佛贞子午夜场乍现,我“啊”的一声没叫出来反而没留神咬了自己的舌头。
伴着舌尖的疼痛我清醒过来,霎时又慌乱。因为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半夜逃出去的,又在这样的黑暗里像个鬼魅一样闷坐了多久。再者,我要编造一个怎样合理的出逃理由才能把她的愤怒等级撸到伤害值最小。
梦游这样的借口她会信么?我真后悔没让送我到楼梯口的黎澈拿根棒子把我当头打昏过去算了。我扭捏着小碎步挪到她面前,赔笑:“妈,您失眠?”
“去哪儿了?”她脸色冰冷到能刮下来二两冰渣。
“去,网吧。”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为了她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围追堵截那个杀千刀的第三者,顺便澄清了我爸并没有出差而是在外眠花宿柳。最后我那亲爱的父亲大人还英雄救美从我手中掳走了那个小贱人?
接下来呢,看着她哭的断人肠?任由她寻死觅活?亦或是她不哭不吵不闹而是冷静的像一个被久弃深宫的废妃,从此腐朽成一具木乃伊?
“安安,你能么能这么伤妈妈的心?你能不能不让妈妈这么失望?你可知道,妈妈整日为你操碎了心。”她开始嗫嚅着嘴唇叹气,上演排练娴熟的苦情大戏。这样真实的演技堪比随便一部琼瑶古装剧里瑶女郎们的幽怨。
“妈,我错了,我以后改。”一顿长篇大论的说教是少不了的。从我小学的品学兼优开始追溯,到初中我成绩下滑她如何一咬牙辞了工作安心做家庭主妇,甘愿每天早起晚睡伺候我衣食住行。到现在我是如何的顽劣不堪,辜负了她一片心血。
我蹲在她脚边低头听她唠叨,困到眼泪狂飙,把一连串的呵欠活生生憋回肚子里面去。
我被刑满释放的时间是清晨五点。我困过了头睡意全无,而她,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乒乒乓乓忙碌我的早饭了。
02
月考第一门数学。
我咬着棒棒糖享受着满嘴巴糖屑的飞溅以及因咬合肌疲力工作所带来的后脑勺阵麻的节奏感,对考号找座位。
很不幸的是,我座位上坐着路莎莎。
铁杆班花年级部第一白痴女神,连续两年校花提名入围均遭遇滑铁卢。可惜我不是小白宅男,不会因她飞扬的超短裙裙摆而鼻血横流,更不屑她斜视一样的媚眼横飞。
“美女,这我的座,麻烦让让。”我拔出嚼烂了的棒棒糖塑料棍儿,戳着手里那张菲薄准考证,尽量的让我通宵受训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温暖友善些。
“我先来的,这座我占了。”她举着小镜子补妆,拈一管睫毛膏把浓密的小睫毛“Z”字型撕扯的好像蜈蚣被碾断痛苦扭曲,挣扎呼救的脚。
没听说过考试也有提前占座这回事儿啊?拜托这年头故意找茬也来点技术含量!
我伸出两根手指头弹了弹她锁骨边的珍珠线穿小肩带:“你该回哪回哪去。我困了,考前还要补个觉。”
“监考又不是本班老师,哪能分得那么清楚谁是谁,你怕什么呀莫安苏?再说你坐我座位上怎么了?我准考证上的照片还能委屈了你?”她“bia”的合上小镜子,睫毛膏往桌上一拍,跟我杠上了。
“可我前面坐的应该是黎澈。”我火大了。要不是有黎澈这个年级第二名在前面戳着,我才懒得费劲跟她抢这么张破桌子。我重点没背考点没划小抄都没夹带,全靠着黎澈强似小霸王学习机的脑袋瓜,才能次次化险为夷换张差强人意的成绩单应付我妈。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我也想靠黎澈罩着考好一点。我爸说我要是这次能进步五名以上奖我台新笔电呢。”
“那你新笔电的所有权能分我一半么?”我温吞的笑。
“肯定不能。”她接的毫不犹豫。
“那就对了,回你座位上呆着去,没工夫跟你耗。”我耐心归零,一把推她出去,大喇喇往座位上一坐,气定神闲的往外掏纸笔。
路莎莎爆发了。她张狂的挥舞着胳膊把我桌上的全部东西抄拢在一起扔出了窗户。她撕了我桌角的考号,抢了我的准考证团成团丢进涮拖把的脏水桶里去。然后,她嘟着嘴巴跟我甩娃娃音:“莫安苏你给我等着瞧。”
怎么等着瞧?还能等着瞧么?我从昨晚十一点开始先酒吧抓奸被小三耀武扬威,再接受老妈精神洗脑崩溃到天明,刚想早点赶到学校补个觉,又被路莎莎击垮了心底仅剩的一点道德情操。都背成这样了我再不以暴制暴我还是莫安苏么?
我掳了掳袖子,一把揪断了她的珍珠肩带,粉桔的珠子在教室的水泥地面上不安分的蹦跶逃窜。趁她啊呀呀怪叫护胸口的空档,我用力把她扑倒在地,单腿跪压在她的小肚子上,一手猛捏住她惊恐未定的脸,用她刚刚涂抹完了的睫毛膏在她脸颊上一笔一划写了“花痴”俩字。
围观的那群同学刚刚还热情高涨人声鼎沸,忽然就被封印了一般,整间教室单调的只剩下了路莎莎的鬼哭狼嚎。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在讲台发愣。闻讯赶来的班主任被大堆观赏群众堵在了教室门口。从后门包抄的是学生会纪检部,站在我眼前头这个面色凝重的家伙是学生会主席秦鹤羽。
我和路莎莎被浩浩荡荡押解至级部教务处。
一人一沓信纸一根中性笔先写检讨再说。这命令是班主任下的,他叫秦鹤羽把我们看牢了,自己气呼呼去搬巡查考场考纪的级部主任。
秦鹤羽拎把椅子坐在门边儿,和我对视着发呆。
路莎莎还在哭,边弯着腰在屋角的脸盆架子前忿忿洗刷收拾。我身旁的桌子上是她的名牌化妆包,现在里面的东西全被翻腾出来,杂七杂八码了大半张桌子来供她挑拣,搞得整个教务处跟大牌明星化妆间似的。
这氛围显然不适合写检讨,最起码得等路莎莎哭完不抽嗒了再说。
于是我转着笔打量秦鹤羽,打量久了他就转过头来盯着我看。我们就僵上了。
我客观的对秦鹤羽评头论足。
如果一米八五是完美身高标杆的话,据目测他勉强算是个一米七八的二等残废。发型估计是想学杨洋的那种斜片刘海定位烫,但属于烫坏了的那种。眉毛乍一看顺眼,双眼皮眼睛不算小可怎么就觉得空洞无神。鼻翼小巧可惜鼻梁不陡峭。嘴唇薄厚平庸不性感下巴宽窄合适然而疑似婴儿肥未消。体型偏瘦还穿黑色短T更加显得没胸肌没腹肌没型没品位,牛仔裤很潮很有范儿,但脚上踩着双阿迪旧季秋款,导致身价跌停,基本无药可救。
“帅哥今天不用月考的?”我倒腾出两根手指头撑着酸涩的眼皮儿生怕一个不小心睡过去被路莎莎灭口雪恨。
“高二月考是下周。”好吧,回答生硬,毫无幽默感可言。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都普通到这份儿上了还差扣点形象分么?
“那帅哥不介意我出去买杯咖啡吧?我发誓我很困。”我必须要承认我本想和他聊天提提神的。
“你右手边饮水机里有凉的纯净水。”请跟他把重音放在“凉的”这俩字上。呃,我放弃了。
“那帅哥能不能留个手机号?改天请你吃饭?”我尽可能笑的自然而多情,我对天起誓他只要敢给我我就敢在猫扑上帮他留号发征婚办证一夜情。
“我没手机。”我败了。
深呼吸一口气,我掏手机用最快速度百度一篇检讨范文准备抄写完毕好交差。出巡归来的级部主任腆着啤酒肚就从门口挤进来了,大手一挥指着我们仨:“都不用说了,也不用解释了,你们仨今天停考,全年级通报批评,五千字检讨一个人都不能少。”
我听见秦鹤羽无奈的解释:“老师我是学生会主席。”
“学生会主席也要停考!得把纪律当个事儿看!”级部主任嗔怒了。
“可是老师,我只是带着纪检部例行检查,顺便帮忙把她们带到教务处的。”
秦鹤羽无辜了。级部主任脸绿了。路莎莎忘哭了。我拼命低头还是笑呛了。
午休时段我在教学楼后面的小长廊遇见的李铭彦。
准确的说,我正坐在长廊的石阶上靠着柱子补眠,他抄着瓶冰百事往我脸上一贴,我立马蹦起来跳着脚的骂人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用感激我啊。”他神秘兮兮的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表情严肃,语气认真,“我特地交代给黎澈,让他多留了份儿试卷,替你写了交上去了,你放心好了莫安苏,数学成绩差不了。”
我真想谢谢他全家!这脑袋得被多少头驴排队踢过呀?!全世界都知道我被停考数学!全世界都能证明我一上午全窝在教务处写检讨!全世界都看到了公开栏上白纸黑字的通报批评!他居然热心肠的帮我交上了一份数学考卷?
这等同于告诉全校同学们说,我莫安苏,作弊手法白痴,且,铁证如山!
“谁教你这么做的?路莎莎?”我能想到的最近的仇人也就她了。我翻了一半的小白眼就势定格差点闪了眼珠子,是他妈谁发明的说曹操曹操到这句烂话?路莎莎拖沓着她矫情的细尖头高跟小皮鞋哒哒凑上来了。
“李铭彦,下午考完你请我去街口那家怀石料理呗。”她浓妆艳抹的风骚劲儿傲然回归,自然而然的拿我当冷空气,丰硕的胳膊懒懒环上李铭彦的肩,特暧昧玩弄他短袖衬衫上的金属纽扣。
我把没开盖的瓶子硬塞回李铭彦手里,边起身边似笑非笑的怂恿他:“美人当前,不去可就是二傻子了。”
我帮路莎莎把她故意松松滑落到胳膊上的纤细小肩带拨回原位,嗤嗤地笑:“别忘了戴套,怀孕事小,流产之后易衰老可就划不来!”
“莫安苏!”路莎莎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只是不敢动手。
“莫安苏我说过我喜欢的是你,你为什么老把我往别人身上扯!”李铭彦好容易插进话来,言辞凿凿地表明立场。
“别为了避开烂桃花拿我当挡箭牌。”我眨眼睛,拆穿他的谎话。
“说谁是烂桃花?”看来再漂亮的美女气急了也会表情狰狞。
“我没开玩笑,莫安苏。我喜欢你,什么事都肯为你做,直到你信我是认真喜欢你。”我听着李铭彦的信誓旦旦,像重复了一万遍再也触碰不到笑神经的老梗笑话。
“好,先陪我殉个情吧。”
“呃?”
“你觉得今天的事儿能完么?班主任如果叫我喊家长,我还能活么?”
03
我打算离家出走,在停考和作弊的事情被拆穿以前。
由于是处女出逃秀,整个计划的详细安排和细节推敲都亟待各路英才群策群力,而我麾下只有黎澈和李铭彦这俩废票。
忽略黎澈。他在得知我这个宏伟想法的第一时间内,花半个钟头给我背了小学生行为准则以及分章分论点分小节的阐述了离家出走的种种危害以及沈兰慧发现我跑了之后可能发生的所有行为动向,比如寻死,报警,抓我回来终身圈禁等等。
我不否认黎澈是个血腥的文艺小青年,他的全方位终极构想如果码小说拍电影都极具票房潜力。但请原谅,现在已经晚九点半。我们仨窝聚在校门口的冰瀑吧窃窃私语,耗掉了整个晚自习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而十点整是我回家的门禁,如果十点零一秒我还没有准时按门铃进家门晚点名的话,沈兰慧不仅会对我实施手机连环夺命Call,而且,在接下来的一星期我保证她亲自到校接我晚自习放学并全程贴身护送我回家。
是离家出走来抗争这种毫无自由可言的圈养方式?
还是乖乖认错任打认罚并忍气吞声完成更多的复习资料和考纲试题?
好吧,我需要的不是逃跑的勇气,而是,经费。
我刷刷翻点着包里唯一一张百元大钞和其余的几十块小零钱,眼神儿锃亮的瞅着李铭彦。作为将我逼上逃亡道路的罪魁祸首,他能选择的只能是无条件接受且满足我所提出的任何精神赔偿条件。
譬如说,无偿捐助我这次出逃的所有资金。
“莫安苏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万一你被通缉,不许交代出考卷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李铭彦就近找了台自助取款机给我刷钱,委委屈屈的跟我央求,无辜的跟只小白鼠似的。
拜托啊,现在比窦娥还冤的是我好不好?
我翻着白眼瞪他,大口大口吞透凉的香草奶昔。李铭彦往我钱包里塞钱,末了把整张卡都给我了。他心疼但还是挣扎着交代我“放心刷”,只要他老爸不冻结他账户,里面的余款够我逍遥度日了。
黎澈去商超给我整了只旅行背包,塞满了面包零食防狼喷雾,防虫花露水,还有买二送二的卫生巾。靠,看这架势,还预备支援我长久作战!
我关了手机,和他们俩在校门口的丁字路口凄凄告别。
五月底的夜风黏湿的揪心,我连打着呵欠跟他们挥手。
最后,我骑着黎澈的脚踏车离他们渐行渐远。
凌晨三点我在宾馆开着电视看樱桃小丸子换上新买的手机卡打电话跟黎澈探讨花轮同学暗恋小丸子的剧情依据。
我能想象的出黎澈在电话那端拉着被子尽量蒙着头在床中间蜷缩成一只虾子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音,缓缓的对我宣布:“莫安苏,天下大乱。”
接着,我知道了沈兰慧在我夜不归宿打手机又提示关机的情况下,电联了我伪出差的老爸,以及杯具的铁血班主任,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当下,在我躺在宾馆洁白柔软的大床上,开着空调喝着冰百事看着小电视的同时,这些人马在对我进行“全城搜捕”。
“你要不要考虑回来自首?”黎澈郁闷的跟我抱怨,“班主任都往我家打了五个电话了,现在他们已经怀疑我包庇你行踪了。”
“组织相信你的忠心。”我打了个饱嗝。现在回去告诉所有人,我一时心血来潮涮着他们火急火燎的搜了半晚上?我又不傻。“对了黎澈,你给我买的花露水过期了。”
“……”黎澈的声音再压低了一些,“我明天再给你汇报最新情况啊,我听见我妈的脚步声了。你保重。”
我实在是睡不了了。
即使我装的没什么大不了,可毕竟这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不管参照多少既发生的出走案例,我都没办法判断依照沈兰慧的脾气她会如何面对我出逃后的回归。
从小到大,她都没打过我,但她善于唠叨,更善于反复唠叨。从她年轻的岁月到结婚的劫难,不忘突出她幸福的终结点就是打我记事儿时开始的操劳忙碌。她如何从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衍生成现在本分认命的黄脸婆。而她所牺牲的这一切一切,无异就是为了我能有个好的将来,让她扬眉吐气,让她老有所依。
她的口头禅一定会有,东家阿姨的谁谁谁在读北大硕士生,西街阿婆的某某某在进修清华博士后,南巷阿伯的小闺女去年奥数第三名,北屯三姑的小儿子全校第一听说已经有了大学保送资格……我宁愿被吊在房梁上毒打一顿,也不要再跟这些所谓的人上人相提并论在一起。
我有试过认真学习的,从第五名到第三名就行,就奖励一堆。从第三名到第五名,全程臭脸,直到期待着下一次考试咸鱼翻身,重新证明。我茫然于从学教到家里两点一线的意义是什么,是等待着某一天我会变成邻里之间嘴里传诵妒忌的人才莫安苏么?
我找了家网吧挂Q玩网游。
我受不了关在宾馆里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些想法会让我对沈兰慧产生一种纠结的怨艾,好似她在逼我成长,在逼我按她设计的蓝图活她勾画的人生。即便,事实就是如此。
我占了网吧会员座区的角落,包了两台机器上游戏号升级。这样我可以独占一个中型沙发,而不用跟那些抽烟喝酒满嘴脏话的无聊小愤青同流合污。
黎澈早短信了我前线最新情报。沈兰慧果然知晓了我月考停考兼作弊的双重重罪,她杀去了学校,抄了我的书桌。但幸好黎澈早有防备,提前收留了我的日记本还有那堆乱七八糟的课外书旧碟片。我回短信叫他中午来网吧给我送饭,我还是安安全全的躲在地下别出去蹦跶了。
神经正紧张的时候听见有人叫莫安苏。
是路莎莎。
她背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粉粉龟背包装LOLI,两条小辫子梳的还真像日本动漫里典型童颜巨乳的无知小少女。如果她小吊带还能再清凉点,小热裤还能再省点布,我完全可以有理由怀疑她是来网吧型秀内衣的。
“刚才老板还说会员座满了,这不还空着一个了么?我就将就着坐你身边好了。”她真不客气,咚的一声把粉粉龟扔我身上,随后,我整个身子因为她的张狂落座而和谐弹跳了一下。
“这台机子我包了。”我眼睛扫着屏幕上的帮派对战,单手扯起她的小龟直接往身后排扔去。
“莫安苏你吃错药了吧?你怎么不说你把全网吧的机子包了呀?想炫富也不看看自己的资本。”她伸手按了我电脑的重启键,晃着手机跟我嚣张,“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抓着你离家出走在这里泡网吧。”
“那还是我直接打电话给班主任说你试图作弊跟我换座位才搞出了这一连串的恶心事件好了。”我特坦然特镇定的看她。
“你打呀,尽管打。我死不承认你能怎么着?”她愣了愣,不甘心服软,干脆硬把手机塞我。
没等我拿腔作势拨号呢,手机自己响了。紧跟着一串嗲死人不偿命的翻版学猫叫,错愕里我看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彪悍少女怒气冲冲的杀过来,直接抢过手机扔了出去。
“你就是路莎莎?”我被她杀气腾腾的冷笑搞乱了思维,居然忘记了辩驳,“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他什么时候改喜欢这种避雷针了?”
没错,这话侮辱了我的同时,貌似,也触动了路莎莎的神经。
我们俩居然异口同声的联合抗敌了:“你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狐狸精。”少女冲上来就要拽我头发开杀戒。这场景光是拍电影也演烂了,我叹口气一个下蹲,她没刹住车径直往路莎莎身上压去。
趁乱先走。我从缝隙里钻出来,拔腿要跑。该死的路莎莎,她在后面尖着嗓子喊:“喂,你情敌要跑了。”
什么情况!路莎莎你这个卑鄙小人!那脑残的彪悍小少女也确实失控,推开路莎莎追着我在狭隘的网吧玩跑酷,能沿路抄起来的烟灰缸鼠标全用上了,所经之处绝对鸡飞狗跳。网管喊停没用,也只得加入战斗。场面混乱之中,我眼睁睁看着路莎莎挥手做再见姿态,拎着她的粉粉龟朝门口稳步快冲。
我边骂边追,后面跟着彪悍小少女,再后面是大队网管。
迎面被我撞在网吧门口的是黎澈,手拎饭盒,做茫然状。
“莫安苏你被通缉了?”他讶异到声调激昂。
“是陷害。”我抓他当挡箭牌,才躲过了一个悬空飞过的打火机。
“大姐,才跑了的那个是路莎莎。”我从钱包里捏出身份证戳到她眼前头。再这样追下去,下次校运会我非报一万越野不可!
大队人马石化,小少女狐疑的瞅着身份证比来比去,终于下结论:“我就说嘛,怎么也不能看上这种没胸没屁股的避雷针。”
“你再说一遍!”靠,当着这么多人,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啊!
小少女不屑的把身份证往黎澈怀里一掖,尾随着没影的路莎莎跑远了。我被黎澈抱着胳膊,实在是没能挣开追上去理论。
“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都这功夫了他还有心情拎着被我压得汁水横飞的饭盒玩神秘。
“天杀的路莎莎呗!”我咬牙切齿。
“是你爸的爱妾蒲小优。我一路跟踪的,就在网吧后面小区二楼。”黎澈眨眼暗示。
很好,又一个天杀的劲敌!
04
晚八点。
我和黎澈去附近五金店铺租了架铝合金双侧梯,沿墙根立在蒲小优楼下。
蒲小优窗帘拉了一半,所以坐在梯子顶端稍微仰视,就能网罗她装修典雅的小卧房。雪白的整体壁橱半开,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要抢着往外挤呼吸新鲜空气。落地台灯打落着柔软的橘色光线,暧昧又虚华。一张奶白色欧式双人床占了靠窗的全部空间。化妆桌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码放的有条不紊。
蒲小优裹着件超大男式衬衫在背对着我的位置上网。她电脑桌的边边上,横着一块精致腕表。不怪我眼尖,而是沈兰慧也有块一模一样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爸在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送给她的礼物。是情侣表,一人一只。还夹了张特煽情的标签,写着亲爱的沈兰慧女士,让时间来见证我对你的执爱,紧跟着我爸龙飞凤舞的签名。我还起哄拍照留念来着。当时沈兰慧叫我上网查了下价格,叨叨咕咕说了好几天嫌我爸太浪费钱。
时隔一年多,我才知道情侣表居然是三只装的!而且我不禁暗暗的想,我爸会在给蒲小优的标签上写些什么?该不会连所谓誓言都是统一一式三份吧?
“你下来换我看会呗?”黎澈在下面扶梯子扶的不耐烦。
“她又没脱。”我压低了声音冲黎澈嚷嚷。
“要不你下来试试草丛里的蚊子。”黎澈抱怨。我忘了楼下面是长方形的葱绿苗圃。
“那你赶紧打电话催李铭彦,盼着他早点来接班吧。”我甩甩仰疼了的脖子,忍不住朝小区入口瞄,才看见李铭彦抱着个硕大的纸箱沿马路埋头狂奔,就要到跟前了。
“莫安苏,你要的钓……钓鱼竿,白床单都搞定了。”他累得气喘吁吁。黎澈拼命把手指头竖在嘴唇边大声嘘着要他注意隐蔽。
“红色喷漆呢?”我跳下梯子,翻腾出箱子里的布娃娃,拿床单裹起来做成一个鬼脑袋。然后把乌黑的假发片用透明胶粘在上面,拎起来刚好是一个飘在半空中的女鬼。
“五金店卖光了,我去肯德基弄了N包番茄酱。”李铭彦眯着眼睛坏笑,动作麻利的调试鱼竿长度。
黎澈跳着脚在空地上涂花露水来拯救伤痕累累的小腿肚。
一切准备停当。我敏捷爬上梯子,做了个“OK”的手势。李铭彦和黎澈双人合力,把钓鱼竿撑着的女鬼举上来给我。
“能管用么?”李铭彦忧心忡忡的问。
不吓她个魂飞魄散我就不是莫安苏。我踩着梯子颤巍巍站起来,开始舞龙一样甩起那只假鬼,呜呜的学着恐怖片里的鬼叫来吸引蒲小优的注意。
“莫安苏你不要叫的那么气势磅礴,不知道的还以为野猫叫春呢。”持续了十来分钟我胳膊麻透了蒲小优都还没反应。李铭彦在下面惨烈的打击我:“莫安苏你能幽怨一点么?尾音拖长点,有女人味一点。”
是不是还要我对上拍子吼出嗓子海豚音听听?我几乎要愤怒了。由于假鬼挡在前面,我看不见蒲小优在屋子里的动静,可没听见她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吼之前,我是不会罢手的!
刚累得筋疲力尽打算换李铭彦他们上来叫一会,就听见蒲小优的窗户“哗”的大拉开的响动,我可爱的白衣女鬼抓住机会伴着晚风便咔嚓一声斜搭在窗户口。
奇怪,怎么没害怕呀?
我没来得及抬头,一盆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被蒲小优顺着窗口泼下来。我能听见的只有李铭彦和黎澈鬼叫着逃窜。
是水兑墨汁。
明白自己被暗算了之后,我裹着黎澈的外套杵在蒲小优客厅里打喷嚏。
蒲小优在我身边跟闻讯赶来的值班片警解释着事件的始末:“麻烦你们了,我真不知道是小孩子恶作剧,我以为小偷意图盗窃呢。所以才打电话报的警。”
我无语了。我自以为精心策划的闹鬼事件,就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被迫着做身份登记,顺便被逼问出了家长电话号码。
我不是应该正在离家出走的么?糟糕,全军覆没了。
蒲小优装的像丝毫不认识我一样,微笑着跟我道歉,说是因为一时害怕情急之下才往外泼了墨汁。害怕?害怕还能那么沉着冷静的在第一时间通知警察叔叔杀过来?
她大方的借浴室和干净衣服给我,撺掇着我去洗个澡收拾收拾等我爸妈来接我回家。
“莫安苏,你不要再闹小聪明了吧?不然,一会当着沈兰慧,你不妨拆穿我和你爸的关系,抑或是,我自己站出来承认?”她把我推进浴室里面,开淋浴唰唰的帮我冲身,笑意盈盈的看我。
我脸上身上的墨迹缘着裙子的边边角角往下流。淋浴的莲蓬头被蒲小优攥在手里,使劲往我脸上喷,我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低了头,感觉着头发丝丝缕缕的散开裹住脸颊,然后是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头皮,攀援过长发的发尖,哗哗的敲击着我的赤足。
“我以为墨汁是可以治鬼的。不如下次你换个成熟点的游戏,不要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好吗?你看,你真是一个不够乖的小孩。”她停了水,帮我涂沐浴露,隔着我的裙子,把我的头发揉搓的一团糟。她根本就是一只诡计多端的野狐狸。
我听见门铃声,接着是沈兰慧焦急的声音。还有我爸,大声的质问黎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愤愤的推开她,抓了条浴巾裹住身上的泡沫,头也不回的冲去客厅。
所有人都被我的突然出现和丢脸姿态弄愣了。
“安安,你太叫妈妈失望!”沈兰慧率先反应过来,三两步走来我身边,颤巍巍的举起巴掌要打。我知道她真生气了,从说话激动的抖音就能听出来。
“大姐,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您别吓着孩子。”蒲小优,她戴上了优雅的面具,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抓住沈兰慧悬在半空的手掌,亲密的握住。
她温婉长裙,银白色高跟鞋,自然飘散至腰际的卷发,紧绷的瓜子脸淡淡轻盈的晚妆,楚楚动人的笑。
而沈兰慧只懂得稍微涂点保湿霜来打发面部干涩,此刻那张略显暗黄的脸庞上还挂着因我出逃急躁出的硕大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的皮屑,头发还是去年冬末烫的,现在全在耳后扎了个马尾,随便用皮筋绕着挽了绾,过时的衣裤,平跟凉鞋。
“安安,跟我回家。”沈兰慧抓着我的手往门外拉扯。
“先让她洗完澡吧,这样出去再着凉。”蒲小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先让安安收拾好吧。”我那亲爱的老爸插足在两个女人中间。他可真能沉得住气,看蒲小优的表情完全就是在对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他把手温柔的搭在沈兰慧肩上,劝她去沙发上坐,“毕竟安安算是平稳找着了,没出什么事,该怎么教育回家也不迟。”
蒲小优温润的笑着,捧了水杯交到沈兰慧手里。
“麻烦了,蒲小姐。”沈兰慧谦恭的道谢。
“不客气。应该的。”蒲小优假惺惺的答。
我盯着我爸安然装出来的镇静挤眉弄眼。忽然就问了句:“爸,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
他没思想准备,脸色一变,差点弄洒了杯子。
我笑笑,转身进浴室,砰的把自己锁在里面。
我把莲蓬头开到最大的冷水,蜷缩在水雾里面,抱着自己想,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会演戏,既荒唐又可笑,还非演不可。
到家是凌晨一点。
沈兰慧阴沉着脸酝酿了一路,打从一进门,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幽幽怨怨的哭。
我穿着蒲小优赞助的睡裙静默在她身边。我折腾的又饿又困,而且套着蒲小优香水味犹存的裙子,怎么都觉得别扭不堪。
同样扭捏的是我爸,他递了盒抽纸给沈兰慧,就默默的回房了。没对我多一句询问。我本想到家的时候,能借着他训斥我,好好的顶撞上一顿,发泄发泄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快。
可是没有。
他是纠结的吧?包小三的把柄在自己女儿的手里紧紧抓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口无遮拦的嚷出来。又何况经历今夜的大老婆和小三同堂。再加上我穿回来的这套睡裙,说不定也是他买给蒲小优的吧?
他不该丢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沈兰慧。
哭着的沈兰慧是让我最无奈的,比她喋喋不休的唠叨还可怕。她哭不完,我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去睡觉或者忙碌我自己的事情,我只能安安分分坐在她身边,等她哭够,给我安置好罪名。
“安安,你怎么能堕落成这样?妈妈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变成一个坏孩子。你打人,作弊,离家出走,这些事情妈妈怎么能接受?”她最终两眼通红,愣愣的看着我,带着一股凄凉的哀伤质问我。
而到目前为止,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安安,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你。你说,妈妈什么都不肯短缺你,你为什么就不肯争气呢?你这样顽劣,叫妈妈有什么指望。”她一连串的叹气,复述这些戏文一样的台词。
我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眼前晃的,全是婀娜多姿的蒲小优。我守着的沈兰慧是如此可怜,她的丈夫和女儿全在那里惺惺作态的骗她,她毫无知觉,依旧哀怨的相夫教子,过着自以为勤恳的生活。
我在想老爸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沈兰慧这个既定事实,残忍也好,伤心也罢,总比维系着这样一场骗局来得轻松。他是打从心里怜悯沈兰慧的么?怜悯她将近二十年来对他伺候的周周全全,为他洗衣做饭打理家务?倒不如,就这样挂着糟糠之妻的名义,由她在家里任劳任怨做全职保姆?
那我呢?我干嘛要帮着去掩护这个谎言?是打着至高无上维护爸妈原配感情的旗号?还是觉得父母的感情生活要靠大人们自己解决我只要旁观就好?又或者,仅仅自私的想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
“妈,你觉得我穿这裙子好看吗?你也应该买一条这么好看的裙子,打扮的和蒲小姐一样漂亮。”我真是疯了,面对正对我进行谆谆教诲的沈兰慧能没头没脑冒出这么句话来。
沈兰慧明显愣了愣,然后难掩脸上更深切的失望,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要打我。那记脆亮的耳光的耳光落在我脸上的同时我听见沈兰慧喊:“老莫,你快出来,安安发烧了,高烧,快,开车带孩子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