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十一月初六,出乎意料的感觉到了太阳的暖意。
洛湘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的意思是能拄拐蹒跚而行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有这样的效果,说明池城这半吊子大夫还行,主要是病人配合治疗。洛湘是绝对不承认他的医术高明什么的。
在洛湘处于婴儿学步似的的这个阶段,池城的乐趣就是吓唬她,洛湘几次真险些摔着,还好有谢天在旁边搀扶住了,对于池少侠的行事作风与初见时愈发不同而颇有怨言。
洛湘小声嘀咕,那是因为他救你的时候,你在水里泡得时间太长,脑子进水才觉得他千好万好,这么多天了,你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煦暖的阳光照耀着,和柔的东风吹拂着,洛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尚有几分惬意,一只伤腿搭在石凳子上,也没有盖毯子,因为没有毯子,条件艰难,池城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想不到这些细致处。
池城提着两三个油纸包从外面进来,没留神让石阶拌了一跤,洛湘强忍笑意,眼神飘向别处,‘关切’道:“没事吧,你要是摔伤,就自求多福了哦。”嗯,就这么关心他,气死他!
池城回头见着石阶上亮晶晶的一层油,无声做了个口型,幼稚。洛湘只当是夸奖,嘻嘻,整到他了就行。
池城站起身来,温和道:”公主是嫌药汤不够苦,鱼还没吃够。“他这是赤果果明目张胆的威胁。
洛湘理不直气也壮,反驳的振振有词,道:”!现在幼稚的是谁,男子汉大丈夫,小肚鸡肠。”
池城揭开一个油纸包,方方正正的盒子里装着两样糕点,这盒内一样是枣泥馅的山药糕,味道清甜,易于消化。红枣补气血,山药健脾胃,对于洛湘这病中之人,是不错的补养小食。一样是藕粉桂花糖糕,据《本草纲目拾遗》记载【冬日掘取老藕,捣汁澄粉,干之,以刀削片,洁白如鹤羽,入食品。先以冷水少许调匀,次以滚水冲入,即凝结如胶,色如红玉可爱,加白糖霜掺食,大能营胃生津。】
另外两个袋子分别是套女子衣裳和面脂香膏等物。
洛湘忆起前几日自己提到无换洗衣物,沐浴只有清水,吃鱼吃的快抑郁了,想吃甜甜的糕点......当时池城的回答是什么,说她娇生惯养,让她忍着,若不是腿伤不便,她真想踢他一脚。
洛湘有些赧然,一大早没见着他,还和谢天玩笑道,怕不是山里烦闷,终是忍不住寻欢作乐去了。
原来......是买这些去了,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洛湘挣扎许久,终是开口道:“谢谢。“
池城没有说话,看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风很暖和,所以吹得他的侧脸和耳根有些发红。洛湘低着头,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想多,他记性好而已,他对她好是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能。等腿伤好了,他送她一程,即刻分道扬镳。
直到谢天捉鱼回来,送洛湘回屋里休息,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谢天觉得气氛怪异,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问。
甚至,说自己也爱吃鱼的池少侠晚饭不和她们一起吃了,公主这次也不抱怨鱼的味道了,吃着吃着还露出笑容。所以他的厨艺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南国皇宫,常山殿,南王洛玉的寝殿。
夜色如墨,灯火通明,不及冬至,寝殿里四角都摆着火盆,该是温暖如春,但是沉闷的气息和弥漫在空气里的药味,着实令人只觉得凉飕飕的。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到四十的年纪,鬓发斑白,浑身透着绝望,瞧着真是个病入膏肓的样子,不过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是少女的装束,声音却沙哑如老妪。
青娘子轻声道“花朝节初遇,德昭寺再见,你近来可好?玉郎。”
“你?!青蒿?”南王有些震惊,道:”你的脸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青娘子,闺名青蒿。
“毁容了,这张假脸看着不那么吓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
”你受苦了,是我的错,当初不该负了你,是我误信人言,也身不由己。后来的事,你都知道,毕竟她是你妹妹。我待她好,这心里还是有想着你的。”
青蒿伸手还未靠近,洛玉下意识的别开脸,不自在的咳嗽了声,道:“咳咳咳,你体虚,我病气重。你远些好。”
“玉郎竟要与我这般生分了?”青蒿收回手,赌气一般干脆坐在了床上,只脸上满是苦涩。
若她还是当年花容月貌的娇娇女,这番作态,洛玉绝对会告罪赔礼,她要星星月亮也给摘。不过就她如今这副尊容,洛玉念着旧情才没有赶走她。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无事,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你女儿坠崖,生死未卜。”
洛玉闻言一怔,默然不语,只是血气上涌,拼命忍住了才没吐出血来。
青蒿瞧着,忽然叹了口气,嘲弄的笑了,开口道:“都说你爱妻如命,却冷待独生女儿,想来传言有误。”
她何等精明,知好色则慕少艾,偏偏就遇到了他。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少女情怀总是诗,为赋新词强说愁。
现在而今眼目下,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真心假意,真心爱她妹妹,对她不过尔尔。
洛玉问道:“这是从哪里传的疯话,你也信?”这话似是为了说服自己。
青蒿道:“我从来不撒谎,东明国的皇帝都发了布告悬赏,赏黄金万两。只是至今无人领赏。”
洛玉望着青蒿,青蒿眼神澄澈,不闪不避。
发现她一点都不心虚,洛玉颓然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眼里全是忧伤和哀愁。
青蒿点点头,安慰道:”嗯,你往好处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化作孤魂野鬼。“
”你!噗。。。。。。“洛玉一口老血终于吐了出来,青蒿好心的递上手帕,洛玉一巴掌拍开,咽下喉间的腥甜,喘息几口气急道:”你就算恨极了我,可青黛是你的亲妹妹,湘儿是你的外甥女啊。你怎么能如此恶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青蒿拢了拢头发,抿嘴一笑,道:”恶毒?我要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杰作,你又觉得我如何?“
洛玉睁大眼,不可置信,连连摇头,想说些什么还是放弃了,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青蒿慢慢地道:“我为什么不呢。”
洛玉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厉声道:“来人!”
过了许久也不见侍卫进来,想起身,青蒿一指一戳,他便动弹不得,想要开口说话,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极艰难。
青蒿道:“玉郎好生歇着,我这便走了。不用送。”近前两步,一字一句道:“差点忘了,我那外甥女是接到一封信知道你病了,她呀,急着赶路,就带了几个人,遇到的那群穷凶极恶的山贼,没落在他们手里。你再想想看,后果又当如何?”
洛玉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生吃活剐了她。
青蒿木然道:“你放心,祸害遗千年。“
”我一定长长久久的活着,一定要看着你晚年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