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寻常的夜晚,除了习习凉风多带来的一丝寒意以外,今夜与这座城市里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
夜幕沉沉,敌不过霓虹万千,光晕流转。
砰——
一条酒吧旁的偏僻小巷内,身着西装衣裤的男子忽地撞开酒吧后门,踉跄而出,摇摇晃晃的又走出了几步之后,方才无力的软倒在墙边,垂头皱眉,呕心攥胃,吐个不停。
然而大吐特吐之余,男子依旧不忘将手上的半瓶酒高高举起,以免浪费了他这瓶价值三块五的浇愁饮品。
肚子一空,男子的酒也就跟着醒了三分。
只不过喝过酒的人都知道,酒醉之后最令人着迷的,莫过于那半醉半醒间的飘飘欲仙。
因此,男子待翻腾的肠胃稍稍平复,便立刻将手中的酒水全然下肚,到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让三分清醒去了半分。
失望之余,还略带了一丝恼怒。
在迈步重回酒吧之前,他习惯性的先看了一眼手表。
3:47
已经这么晚了?
从小养成的时间观念,令本想继续放纵的他下意识的产生了极大的焦虑感,犹豫之间,无意中瞥见了自己先前那滩一言难尽呕吐物,让他不由得把脸皱成了一团,厌恶的哼哼了两声之后,便干脆扭头转身,朝着回家的方向远去。
歪歪扭扭的走过几条无灯巷道,还没来得及感慨一番平铺大道的宽广,男子便被一道橘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令他不自然的眯起了眼睛。
经过短暂的适应之后,他才得以看清那恼人光源的本体——一块大得出奇的胡萝卜霓虹招牌,旁边缀着一连串同样颜色的、不明所以的潦草字迹。
男子打量着这间不知何时在此地开张的百货超市,嘴唇微动,无声的问候了几句素质言语。
而后揉了揉自己那一路上都在不停叫唤着的、不争气的肚皮,最终还是叹了一口粗气,迈步走进店内,打算随便买点吃食,好填填肚子。
“欢迎光临~”
女声如铃音入耳,男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头瞥了眼站在柜台那朝他微笑的女子,觉得端是好看,心意如弦微动。
恰似一见钟情。
只不过三十多年来的本分为人,却是让他动不起丝毫邪念,甚至连攀谈几句的勇气都没法提起,这么说来,竟有些可悲之意。
唉——
男子暗叹一声,无言摇头。
也是知晓自己本性怯懦,所以便干脆不再去看那勾人尤物,秉承初心,埋头在琳琅货架间,寻找着自己钟意的吃食来。
只不过这一排排走过,一层层看过,兜兜转转了有大半个超市之后,男子手上还是空空如也,没有找着哪怕半个合他心意的零食。
正当他打算干脆去那最开始的货架上拿桶惯吃的泡面,凑合凑合算了的时候,这才刚转了个半身,他便感觉有阵阵眩晕感袭来,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毫无预兆。
也不知是因为那廉价酒水迟来的后劲所致,还是因为自己这副身体被过度透支后所带来的后遗症所致。
就在那巨大的眩晕感过后,紧接着的便是一股汹涌的睡意涌来,不知为何,对于这股突如其来的困意,他有着本能抗拒,似乎他心底知晓,倘若他就此睡了过去,恐怕便再不会有醒来的机会了。
然而尽管他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无论他如何挣扎,视野却依旧在一点点缓慢的变窄、变小,直到整个世界,都被那无尽的黑暗占据。
在被睡意侵袭,眼皮子打架的最后过程中,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凭借着最后一缕光亮,瞥见了那货架最底下的空间里,奇怪的堆积着一层层被叠放得整整齐齐,但却明显已经发霉腐烂的胡萝卜。
男子趴倒在地上,心有疑惑,却无力思索。
而当他再次艰难撑开一条眼缝的时候,透过忽然变冷便暗的光线,男子才得以看破虚妄,看清现实——那货架底下叠放着的哪是什么腐烂的胡萝卜,分明就是一只又一只人类的手脚!
这样可怕的一幕,仅仅只是一眼,便直接让他身心紧绷,汗毛炸起,可是整个身体却仍然软绵无力,手指都动不了一个,就更别说爬起来跑了……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到一只粉嫩的小脚丫悄无声息的步入进他窄仄视野中,隔在了他与那层层手脚之间。他内心惊惧,竭力抬眼望去,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但最终却只看到了一条弧度完美的小腿,以及一抹带着血花的裙角。
面对如此绝境,他心惊胆颤,拼命想要逃离,但最终却只能够眼睁睁的感受着一只冰凉的手拂上他的额头,接着轻轻略过他的眼眸,
带来无尽黑暗,带走绵绵生机。
……………
“欢迎收看早间新闻……”
“我们现在正处于……市中园路的附近,据相关人士透露,这里便是昨天那桩命案的案发现场……”
“现在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场确实也是已经被警方拉起了临界带……”
“……按照知情人的说法,受害者是一名男性,大约三十岁左右,死亡原因不详,但巧合的是,他与三个月以前位于秋上原的那名死者一样,都被人取走了两节小腿以及手臂……”
“这两起……案件……有着…怎……的联系,同…样的作案…手法……”
“嘭嘭嘭!!”
老旧电视机上雪花条纹闪烁不停,被人粗暴的拍了几下之后,才略有好转。
“不禁让我们产生一种联想,这两起案件……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亦或是同一伙人所为呢?”
“………”
“…敬请收…………闻……滋…滋滋……”
江采市,
临江北路中段的某间出租屋内,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黑发青年半瘫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破皮沙发上,两眼无神的瞅着他前方的那台被雪花占满屏幕的老旧电视,面露死相。
难得有想了解一下实事新闻的兴趣,却偏偏因为这台作妖的电视机,让他对此次的一时兴起觉得极为懊恼。
虽然这里地处偏僻,空间狭小,房顶渗水,墙皮斑驳,臭气熏天,但好在整个房间看起来还算敞亮,这也是管禾原至今还愿意住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眼看着这破电视出画面是没什么指望了,黑发青年……也就是管禾原干脆便歪斜着倒在沙发上,缩着双腿,打算强行补多个回笼觉。
这样强行困觉的行为,倒也没有说有多么的不好,就是比较容易发梦而已。
但是这白日做梦的行为,说句不负责任的话,管禾原可算是喜欢的紧咧。
只不过今天这一次,却是让管禾原有点遭不住了。
梦里,他反常理地凭空站立在一条墨色的长河上方,两侧是红褐色的平原,平原更远处,就是低垂下来的穹穹天幕了。
按理说这可是在梦里,那么只是这样的话,确实也说不上有多么离奇。
这其实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些多年做梦经验管禾原,此刻敏锐的发现,在这原本应该由潜意识自由发挥的梦里,他竟然是有意识的!不仅有意识,他还能够进行正常的逻辑思考,这就有点意思了。
正当管禾原准备大开脑洞的时候,他又是无意间发现,原本空无一物,只有类似于水纹路流动的河面,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团团灰色的絮状物体,在他身边的河面上沉沉浮浮。
管禾原一时好奇心起,便干脆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起来。
就这样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管禾原发现,这条河虽然看起来有着流动的纹路,但实际上却并不是真的有液体在流动着的,那些在河面上灰色团状物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它们一直在河里沉浮,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改变过位置。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条河其实是假的!
摆出柯南经典姿势的管禾原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难掩心中得意。
只不过没过几秒,他便结束了这种幼稚的行为,转而蹲下身,伸手去捞那河中的东西,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一个东西。
然而就在管禾原刚刚伸出手的时候,原本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灰团却忽然化作狰狞厉鬼,一双干枯尖锐的利爪死死抓住管禾原的手臂,将他猛的拖拽入河中,宛若泥牛入海,转瞬间没了身影。
尽管当时管禾原心里头明知道是在梦里,但是那种真切的画面冲击,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从而导致在现实中熟睡的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惊坐起来,一身冷汗湿了后背。
惊魂未定的他赶紧打开重新电视,以便于制造出多一点与人相关的声响,免得自己噩梦之后还待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容易胡思乱想。
大多数的灵异事件,都是人们自己在吓自己。
尽管电视机还是嗞嗞的雪花闪个不停,但管禾原此时没心思再去嫌弃,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屏幕发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过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十点三十七分。
真是一场糟糕的白日梦。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管禾原便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起身拿起电视顶上那桶珍藏了有两日的泡面,再去厨房里拿起那个还算完好的烧水壶,打上半壶明知道不太干净的自来水,合盖,复位,插电,按开关一气呵成。
四分钟后,
“叮——”的提示音响起,管禾原便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桶面中,端着回到沙发上,坐等开吃。
到了这时候,相信你也早就已经看出来了,管禾原之所以还愿意住在这么一间破房危房的另一个原因,无非是大多数像他这样的社会底层人员都逃脱不了的那个字眼——穷。
好在管禾原在江采市还有一个远房表舅,已经跟他商量好了,管禾原过两天就过去他那借住,到时他表舅自然会安排一份虽然累但是保证吃好喝好的工作给他。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淡,但是管禾原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顿胡吃海喝之后,管禾原也有些困了,尽管不久前的白日梦让他到现在还有点心悸,但是这人一没钱,最好的消遣自然只剩下睡大觉这一选项了。
只不过这次他是学聪明了,没再继续回那破皮沙发上窝着,而是进了卧房,翻身上床,安睡来眠。
就在管禾原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里,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紫黑色风衣的男人,在确认管禾原再次入睡之后,忽然笑了笑,意味难明。
窗外阳光正好,似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