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反常的怪异,都不过是被具象的恐惧。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只不过管禾原所处的房间里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甚至于屋内的某些个犄角疙瘩里,这会儿还反常的往外冒着丝丝缕缕阴冷的气息。
或许是真的有些冷了,躺在床上的管禾原眼皮颤动,迷迷糊糊的慢慢缩成一团,但大被拉过头之后,却又继续深睡过去,呼吸平缓,略带鼾响。
大概每个人小时候……甚至于长大后都仍有着这样的认知,只要将被子盖过头,把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藏在被子下面,不露出一丝一毫,那便可以不受那些所谓魑魅魍魉的侵害。
可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人类潜意识的自我安慰罢了。
就在管禾原翻身盖被的这短短几十秒时间,角落里的那数缕阴冷气息,便已经由无色的状态转化为某种看起来十分浓郁的白息,并且在某种未知力量牵引下,快速在管禾原的床边凝聚,化形成一个模糊不定的白色人影。
与此同时,坐在管禾原隔壁房间里的那个风衣男子,此时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某人的全身照,确认了两眼之后,便顺势翻到照片背面,上面赫然写着的数行小字,
管禾原
男
亲灵系血脉……
………
此时此地,两屋三者,只有一个正常人。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飘浮在管禾原床侧的白影,在经过了一系列意义不明的变化之后,最后还是稳定成了一种成年女性的模样。
遥遥一望,恰似佳人茕茕独立,还真有点美感。
可惜现实总是一贯的冰冷。
那女子白影几乎是在完成化形的一瞬间,便径直朝着管禾原俯身而下,薄薄的被褥在它面前如若无物,整个俯身的过程畅通无阻,无比丝滑,直至它那如烟缭绕而成的鼻尖与管禾原的脸颊仅有一线之隔,它倾身而下的身形这才戛然而止,半个身体糅在被褥间。
因为本就不是依靠视觉来行动的存在,所以尽管被窝里黑漆马虎的一片,它也依旧能够准确的感知周围的一切。
此时管禾原仍然保持着侧身而睡的姿势,轻微的呼吸搅动着被窝里的气流,在它的面容上带起丝丝缕缕意乱的“烟丝”。
与管禾原仅有一线之隔的它抬起双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耳垂,脖颈,锁骨,最后返回他的脖颈处,动作轻柔的抚摸着他脖间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是一个久别有情人的普通女子,深情款款,一往情深,举手投足间,尽是无言的温情。
如果那双眸子不是一片苍白的底色的话,那就更加完美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美人既已如此,更何况是艳鬼呢。
虽然它手上的动作确实当得上温柔两字,但是它嘴上的行为,可就有点渗人了。
只见它轻抚管禾原的同时,樱唇微张,一条浅白色的舌头从中探出,缓缓伸长,抵着它的指尖在管禾原的脖子上绕了一个圈儿之后,才返回到他的嘴巴前方,一分为五,宛若五条毒蛇,分别钻进了管禾原的耳朵、鼻子以及嘴巴当中,深入不知几许。
仅仅片刻之后,便有一管管暗红色的血气被从管禾原的五孔之内吸出,沿着那五条白色的“长舌”通路逆行而上,几乎眨眼间便染红了近一半的“白舌”长路。
一直都没有什么明显表情的苍白鬼影,直到这时,脸上才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丝贪婪神色。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刻,一直死寂死寂的房间却突然炸起一声巨响。
本就已经颤颤巍巍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正在作恶的白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一惊,本能的就要做出反应,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瞬,被破门而入的那人先一步抓住脖颈,高举在床侧,动弹不得。
当然,被这一声巨响惊吓到的除了那女子白影以外,自然还有一个在床上蒙头大睡的管禾原。
本来他还在梦里美滋滋的当着他的江湖大侠,结果就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巨响,好像房子都要塌了一样,那当然是当场就把他给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在床上弹射起步,径直挺身而起。愣愣的坐在床上让大脑经过了几秒短暂的缓冲之后,管禾原才略显得有些茫然的看向那个站在他床边,空举着一只手,身穿骚紫色风衣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于是心气一松,便又躺了回去,还顺手扯回了被踢到床角的被子,打算再缓缓再说。
只不过当他重新躺回去,无意间摸到床头的手机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凑!你谁啊?!!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头皮发麻的管禾原直接在床上就是一个翻滚落地,并且还蹭蹭后退了几步之后,才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指着那个男人大声喝问道。
只是才刚刚吼完,他就立马感觉脚下发软,就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不得已的瘫坐在地上,只剩下一双眼睛尚有余力,可以警惕的盯着他对面的男人。
“你…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男人,难道说……
管禾原心思一转,忽然想到某事,不由得面露苍白之色。
看着眼下的状况,别说是毫不知情的管禾原,就算是可以说是始作俑者之一的风衣男,都有些迷糊了。
他看了看不像是在做戏管禾原,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再次拿出那张照片,与管禾原来来回回的比对了几次,喃喃自语道,
“看照片也没错啊……”
而管禾原在瞄见了那照片上的人影之后,更是进一步的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抓着被角的手不由得又是紧了紧。
可惜除此之外,他却也没了做其他动作的力气。
难道就这样……那……多悲啊……
而另一边风衣男苦思一番无果之后,便干脆把照片重新塞回袋子里,转而用手指了指此时仍旧被他抓着脖子,浑身僵硬的鬼影问道,
“这东西你看不到??”
管禾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风衣男举在空中虚握着的左手以外,就只能看到他家那满是裂缝的墙皮了。
因此管禾原自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不到什么?墙上的裂缝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风衣男不由得皱了皱眉,从鼻子里长出一口粗气,显得有些烦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按理说卖给他情报的人是不可能出错,也更不可能给搞这样的假情报来耍他的才是。但是这样一来的话,那么问题就来了,明明照片上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亲灵系血脉!结果他现在找上门来发现,他娘的连个最低级的雾灵姬都看不到,那还算个毛的亲灵系?根本就是连头猪都不如……
又打量了一下好像虚得厉害的管禾原,风衣男才突然一拍脑袋,总算是注意到了雾灵姬插进管禾原五孔里那五根不知何时变得与头发丝差不多粗细的“舌头”。
由于雾灵姬被他抓住脖子之后,就一直是处于被他用灵力封锁住了命门的状态,而管禾原本身又是没有经过“开灵”的普通人,所以雾灵姬从他身上吸出来的那些血源精气便一直是处于一种出不来又回不去的尴尬境地,这才导致管禾原此时就像是被人割了肾一样,虚得不行。
风衣男挥了挥手,随手将雾灵姬伸出来的那些“舌头”给悉数打断,让管禾原的血源精气可以溯本归源,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见那血气回流得差不多了,风衣男便再次指了指他手上的雾灵姬,问道,
“现在能看到了吗?”
虽然管禾原看着风衣男随意的挥了挥手,自己便感觉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活力,觉得很是神奇,但是对于风衣男指的那个地方,他却依旧只能摇头道,“看不到。”
“唉……”
风衣男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手上用力,将那只雾灵姬像气球一样在手上直接掐爆,只留下一声常人听不见的凄厉尖嚎,在房间内久久回荡。
管禾原似有所感,抬起一只手,用小拇指别扭的掏了掏耳朵,倒也不是听见了什么,只是纯粹的觉得耳朵突然有些痒罢了……
但这一幕落在风衣男眼里,就有些不一样了。
坚信情报不会出错的他见到管禾原这样的反应,自然而然的就认为他是因为听到了雾灵姬的临死惨叫,所以才会有耳朵不舒服的感觉。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风衣男也就自然而然的顺势推导出,一定是在他出手之前发生过什么他预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才导致原本身为亲灵系血脉的管禾原变成了现在这种看不见雾灵姬、却能感知到它的临死惨叫的状况。想必只要能够查明这个原因,那么管禾原,应该还会是那稀有的“种子”之一……
一念至此,风衣男便动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一脸和善的微笑着朝管禾原说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坏人……”
…………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拉回一点点。
位于管禾原租房正对出去的那栋高楼的楼顶边缘,正有着一蹲一站两个人影。
“阿大,找到那家伙的位置了吗?再有五分钟,我们可就没机会了啊。”
说话的,是蹲在楼边的那个身影,仅从外表来看的话,她顶多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就实力而言,她可是能够稳稳的排上赤灾宿厄白里那宿字一级的天之骄子,所以此次组织肯把她派出来执行这一次的任务,就可以说明组织上对于这个任务的重视程度了。
而被她称作阿大问话的人,倒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人,实力也就勉强称得上厄级的样子。(注意,这里的勉强只不过是针对像前面的那个女孩那样的天之骄子而言的,若是拿随便一个普通人来做比较的话,那么他无疑也是属于天才那一级别的人了)
只不过他本就只专攻侦察一道,需要战斗的时候也不多,因此就算是只有厄级的能力,那在大多数情况也是已经够看了。
若真是遇到了那少数不够看的情况的话,那么也定然是灾级和厄级都不顶用的绝境了。
“哎,愁呀……”
见阿大专心于探查不理她,少女干脆也就天南地北的乱瞄起来。
可别说,这人一站得高了,看到的风景还真就与平日里不大同了,不说那千里景色皆囊括于眼下的豁然,就是那往日里抬头就能看到的云云雾雾,身处楼宇间与身处高处,那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正在少女放飞思绪,无限遐想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指着某个地方朗声道,
“找到了,就在那里!”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的,是少女身前脚下的细碎石粒,以及空中炸响的呼啸狂风。
此时此刻,亦正是风衣男那“坏人”两字落下的瞬间。
疾风骤起,震耳轰鸣。
管禾原愣愣的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大半个房间不知去向,断壁残垣处,反而倒是多出了一个身穿道袍衣裤的小姑娘,朗声正大喝道,
“怀梦堂,这回你可跑不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