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回大地的时候，耀华中学的活动也变得多了起来，先是学校每年一度的艺术节。班会上，班长周信航开始鼓动大家积极响应学校的号召，拿出和往年不一样的艺术主题活动。
重点中学里，勤奋学习是每个学生的首要任务，特别对于已经上高二的他们来说，参加这些活动就是浪费时间，所以周信航的征集活动，大家都意兴阑珊。班会开到一半的时候，钟老师走了进来，看看教室里大多数埋头苦写作业的同学，清清嗓子：“同学们，先放下手中的笔，这是班会讨论时间，大家都要积极地参与进来。”
周信航苦着脸：“其他班也都在想新点子，（3）班是音乐沙龙，（9）班是一场话剧……可我们班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点子。”
“那大家一起帮忙想一想，毕竟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中学时代的艺术节。以后等你们回忆起高中生活，这些点滴也会成为你们美好的回忆。”钟老师扫视一圈，“发言吧！”
“绘画呢？”有人提议。
“全班组织一场音乐会，班里懂乐器的同学应该很多。”
“要不就脱口相声，宁恒和王祝轩最擅长这个。”
……
班里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周信航在黑板上写了一大堆，都是大家的提议。有的根本就不靠谱儿，说什么变形金刚组合，还有走模特步和行为艺术等。要不就是已经被别班用过了，要不就是执行起来很困难。
“你们觉得英语场景对话怎样？”钟老师问，“毕夏，你英语成绩最好，你觉得这个点子怎样？找一些经典的英语原著，几人一组分场景表演。”
毕夏被突然点到名，想了想：“应该还不错……”
“肯定不好呀！”坐在她旁边的黎允儿突然大声地回答，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毕夏和黎允儿是最好的朋友，但这样公开地质疑她却是头一回。
钟老师也有点儿意外：“黎允儿，你觉得哪里不好？”
“这是艺术节，又不是英语竞赛！为什么还要举办这样枯燥乏味的活动？”黎允儿看向毕夏，“我觉得应该举办更活泼、更生动的活动。”
“说得有道理！”钟老师点点头，“那黎允儿你有什么好点子？”
“毕夏，还是你说吧！”黎允儿微笑着看着毕夏，“你一向主意多，也很有主见！”
毕夏诧异地看着黎允儿，她能感觉到黎允儿有些咄咄逼人的敌意，但，不知为什么？“毕夏，那就由你开始说。每个人都想想，积极发言！”钟老师鼓励地望着毕夏。
“……才艺展呢？”毕夏提议。
“肯定不好！”黎允儿再次反驳她，“每一年的艺术节都是才艺展，不就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这些都太常规了！”
毕夏看着黎允儿，抿了抿唇。
“不如涂鸦展吧？”黎允儿干脆斜坐到桌上，“艺术节应该是大家都参与进来，并非只是有才艺的同学才能展现自己。涂鸦展就是比创意，可以在纸上涂鸦，可以在T恤衫上涂鸦，可以在布上涂鸦，还可以在沙子上涂鸦……只要你想得到，都可以！”
黎允儿的提议引起了大家的共鸣，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既新颖，又灵活，而且大家都可以参与进来。钟老师也表示赞同，然后就开始分配人员。
周信航说：“黎允儿，这个点子是你出的，具体的执行就由你负责，我呢，就来统筹。”他的话音一落，教室里就有了嬉笑声，周信航拿出班长的威严，清清嗓子，“被安排到的同学要配合黎允儿和我的工作，希望在这次艺术节活动中，我们班能够大放异彩……”
下课后，毕夏开着玩笑对黎允儿说：“有那么好的主意不早说，非要让我被否决，你是要造反吗？看我不……”说着她就要去挠黎允儿的胳肢窝，没想到后者脸色一黑，蓦地站起身来。
“黎允儿？”毕夏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别自以为是了！”黎允儿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就是比我强，比我厉害吗？”
“你到底发什么疯？”毕夏的声音也生硬起来。
“对，因为我当众否决你，你就不满了？”黎允儿冷哼一声，把桌上的书往书桌里一扔，转身就走出了教室。毕夏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周末黎允儿的生日会不是一切都好吗？她们穿着姐妹装一起亮相，而那时黎允儿还黏着她，让她不许走太远。
想想，黎允儿从未曾这样过。她本身就是开朗大气的性格，每天像活宝一样开开心心，一点儿不开心的事她就像弹灰一样，伸手就弹掉了。黎允儿跟毕夏从初中起就是好友，两个人好得像亲姐妹，她常常跑去毕夏家蹭饭，晚上赖在毕夏的床上占掉大半的位置。因为要好，她一路跟着毕夏，上高中的时候自己跑去找老师要分到一个班，毕夏要去文科班，明明对政治很头痛的她想也没想就跟到了文科班……
一直到放学，黎允儿都没有理会毕夏，就算她给她写了字条推过去问为什么，她也是拿书把脸一遮，简直把她当成透明的。
放学的时候，黎允儿赌气背着书包就朝教室外走，完全不像以前催着毕夏，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出教室。毕夏怔了一下，赶紧收拾书包追了上去，在快到车棚的时候，她才追上了黎允儿。
“你到底怎么了？”毕夏盯着她。
黎允儿的目光看向一边：“没怎么。”
“那你闹什么情绪？”
“就是突然间很讨厌你！”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黎允儿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瞪着她，“我讨厌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也讨厌你假惺惺的样子！”
“是因为昨天姚元浩扶我的事吧？”毕夏冷笑一声，“就因为这点儿破事你就能跟我闹情绪？这么多年的友情都抵不住……”
“你胡说！”黎允儿激动地打断她，“别自作多情了，姚元浩是我男朋友！”
“幼稚！”
“你说谁幼稚呢？”黎允儿几乎是怒目相向。
“说你幼稚！”毕夏也生气了，“为什么要把气撒到我身上？为什么要针对我？他是你男朋友，你怎么不去管管他呢？对别的女生献殷勤……”
毕夏的话还没有说完，黎允儿已经愤然推了她一把，推得她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的是毕夏，可是眼里蓄起泪来的人却是黎允儿，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黎允儿噙着眼泪转身飞奔而去，毕夏想要喊住她道歉，自尊阻拦了她。她们五年的友情，竟然会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陷入危机，她想要解释，却被黎允儿的反常给击退。
看着她的背影，毕夏无奈地摇摇头，抬眼的时候看到楚君尧和何晨宇在她身后。
“都看到了？”毕夏没好气地说，“她竟然推了我一把！”
“毕夏……”何晨宇欲言又止。
楚君尧看他一眼，对毕夏说：“就让她闹闹情绪吧，这才是她的性格！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
“可她闹的是哪门子情绪？”
“姚元浩。”何晨宇迟疑地说。
“姚元浩昨天扶我，也许只是因为情急之下。”
“不仅仅是这件事。”何晨宇停顿一下，“我对她说，那个给你擦自行车的神秘人也是姚元浩。”
毕夏茫然地望着他，明明听清楚了，却不由得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那个神秘的告白者。”
毕夏冷笑起来：“怎么可能？他是黎允儿的男朋友！”
“还记得开学那天我们五个人一起吃饭吗？那天我就认出了姚元浩。这小子太有心机了，他明明喜欢你，却和黎允儿在一起。”
毕夏生硬地反驳道：“你看错了吧！那么多单车，也许……”
“因为那天早上我往你车筐里丢了几张废纸，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何晨宇义愤填膺，“黎允儿也真是，那么多人可以喜欢，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一个浑蛋？看来我应该出面教训教训他！”
“你想让黎允儿跟你反目成仇？”楚君尧白他一眼，“黎允儿要闹就让她闹几天，回头她就会后悔，自己跑来求和的！”
“可是……”毕夏想说黎允儿这次真的不同，她不仅仅是闹情绪，而是真的……恨着她。
“难道是流年不利？”何晨宇叹口气，“敬嘉瑜跟我们疏远，黎允儿也要搞分裂……这两个人是脑子里装了豆腐渣吗？”停顿一下，何晨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该不会敬嘉瑜也喜欢毕夏吧？哇，这事闹大了！”
“一边去！”另外两个人齐刷刷地朝他瞪过去。
何晨宇笑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敬嘉瑜喜欢的人……是楚君尧你！”
楚君尧朝他头上打过去一巴掌，“你能再狗血一点儿吗？”
“喂！我的发型，发型乱了！”何晨宇慌忙躲闪，然后用手指理理头发，“看来最齐心的还是你们俩，我先走了！”
何晨宇走后，楚君尧立刻问毕夏：“你没事吧？”
毕夏摇摇头：“反正我又没做错什么！”
“没事，她要撒气就让她撒撒吧，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好受……”
毕夏面色一变：“这是你说的话吗？”
“我怎么了？”
“凭什么我就要当她的出气筒？”毕夏冷冷地望着他，“是他喜欢我，黎允儿就因为这样的事跟我闹僵，我还得容忍她，是不是太奇怪了呢？如果是别人，如果姚元浩喜欢的人是别人，黎允儿就不那么生气吗？就因为是我，她就要把气撒到我身上，凭什么要惯她的臭脾气？”
“毕夏，我只是希望你理解……”
毕夏打断他：“我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但这个人是她挑的，是对是错都是她的事！”
楚君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黎允儿是你最好的朋友……”
毕夏再次打断他：“她不是小孩子了，抢一个玩具没抢到就要生气，她应该经历这些挫折，也应该学着让自己成熟一些。如果是我，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我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失败，而不会觉得是我的朋友胜利了！”
“毕夏，你理智得……”楚君尧停顿一下，“让人害怕。”
“你什么意思？”毕夏皱皱眉。
“难道就一定要冷静分析吗？不能更感性一些？”
“你是要教训我吗？”毕夏的声音越来越冷。她以为楚君尧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他竟然和她有这么大的分歧。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黎允儿却说恨她，她难道不窝火吗？那么多年的朋友，就因为这样的事就可以分崩离析，那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和黎允儿能够和好如初……”
“如果事事都让我谦让她，那她需要的是一个雷锋，而不是一个朋友。”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一起写作业吧？”楚君尧缓缓语气，微笑着望着她。
“今天还是不了。”毕夏冷冷回答，转身离开。等她走出几步后回头，发现楚君尧也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的心，莫名地，有些失望。
黎允儿气鼓鼓地冲出学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今天竟然忘记带钱包，环顾四周，正好看见骑着单车出来的陆怀箫，想也没想就跳上了他的单车后座。因为没有注意，龙头摇摆几下才稳当下来，他单脚撑地刹住单车，回头一看，是黎允儿嬉笑的表情，“搭个顺风车。”
陆怀箫淡淡看她一眼：“闹别扭了？”
说着陆怀箫已经踩上单车，黎允儿晃着双脚，手在他背后敲了敲：“你是火眼金睛吗？”
“我在车棚那里看到毕夏了，而你竟然没有和她一起，真是稀奇。”
黎允儿嘟囔一声：“谁规定我非要跟她一起？”
“因为生日会上的事？”
“什么事？”
“既然不想说就别说了。”
黎允儿沉默一下：“很丢人吧？”自己的男朋友，竟然在她们同时摔倒的时候，扶住的却是自己最好的姐妹，而任由自己摔倒在地。彩虹糖撒了一地，她俯下身拾捡彩虹糖的时候，感觉到一种疼，万箭穿心般的疼也不过如此——明明她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到极致的感觉，是一瞬间就有了让人灰飞烟灭的惶恐。
“会影响到你和毕夏的关系吗？”
黎允儿一怔，然后愤然地从他的单车后座上跳下来，他停下来转身，用眼睛询问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在关心她？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成绩好，长得好，她还有楚君尧那样的男朋友！而我呢？我在她身边就像个跟屁虫！”她的眼里又蓄上泪来，想想觉得太丢脸，使劲瞪着眼，想把眼泪给逼回去。
陆怀箫无声地笑了。
“笑什么？觉得我的样子就是个笑话？”她赌气地朝他的单车踹过去一脚，“哼！”
“你其实还蛮可爱的。”陆怀箫说。
黎允儿怔了怔，不好意思地嘟嘴：“算你有眼光！”
陆怀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上车吧，送你回家！”
“高三生这么闲？”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地送你回家吧！”
黎允儿“嘁”一声，重新坐到后座上：“看在你有眼光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让你送我回家吧！”
黎允儿还是第一次跟陆怀箫说这么多话，她对于陆怀箫的印象，就是“毕夏莫名其妙认识的人”，不过因着毕夏的关系，她跟陆怀箫也渐渐熟悉起来，在学校里见到，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打招呼，或者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他少年老成的样子让她有些着急，明明就在青春期呀，可偏偏有一张深沉的脸，嘴唇坚毅地抿着，眉头紧紧地锁着，眼神中有一股成人的锐利。
黎允儿现在觉得，跟陆怀箫聊天儿的感觉不错，他不会像何晨宇那样，总跟她针锋相对，也不会像姚元浩那样，总让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陆怀箫的话不多，却让她的心情放松下来。
送黎允儿到家的时候，没想到在门口遇到黎允儿的爸爸，黎浩天从一辆奔驰车里出来，对黎允儿说：“今天没有骑单车吗？”
“忘在学校了！”黎允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陆怀箫说，“你不是说喜欢物理吗？我家书房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书，你可以带回去看！”
陆怀箫礼貌地立在一边，跟黎允儿的父亲打过招呼，对黎允儿说：“不用了，我先回家。”
“既然都来了，去我家坐坐嘛！”黎允儿热情地邀请道，又对父亲说，“爸，是不是你太严肃，吓到别人了？”
黎浩天四十来岁，微胖的身材，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跟黎允儿的眉眼相似，只是多了一份粗犷的感觉。衬衫袖挽起一截，露出明晃晃的金表，夹着公文包，手指上也戴了好几枚粗大的戒指，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听到女儿奚落自己，黎浩天哈哈大笑起来：“走，去家里吃个便饭。”
“走嘛！”黎允儿拽着陆怀箫。平日里到她家里玩的同学多了，但对于陆怀箫来说，还是第一次去女生家里，觉得很唐突冒失，还想拒绝已经被黎允儿抢过了单车。
从铁门进去，陆怀箫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区而已，没想到里面竟然是独立的一栋别墅，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这里竟然有一片偌大的草坪，种满花花草草。
“你爸是做什么的？”陆怀箫低声地问。
“我爸？”黎允儿自嘲地笑笑，“他就是一包工头儿！”
陆怀箫没有再说话，他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着黎允儿家的豪宅，哥特式的四层建筑，雕花的窗框，连台阶都是汉白玉的，而一推门进去，更是奢华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金色的客厅，丝绢壁纸上画着精美的图案，很高的吊顶，繁复的水晶灯，沙发和家具都是欧式风格，而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在那天回去的路上，一种骤然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布满他的心脏。他飞快地骑着单车，感受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去，原来人与人真的不同。从你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出生的环境，长相，容貌，资质……而他出生在那样贫苦的家庭，一出生所背负的命运就是照顾智障的哥哥。因为这样，即使考上大学他也不能去念——他的生活严密得连缝隙都没有，阳光又怎么透得进来呢？
黎允儿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时，接到了姚元浩的电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来，她心里迟疑一下，却不由得接了起来。
“黎允儿。”姚元浩的声音很遥远。
黎允儿夸张地笑起来：“是不是要问我艺术节的事？觉得很惊讶吧，我竟然这么有创意。”
“是因为我……你……”姚元浩艰涩地说。
“你会在哪里涂鸦？”
“黎允儿，你听我说……”
“我会在鸡蛋壳上涂鸦哦！”黎允儿打断他，“其实我还有很多才艺是你不知道的！我会把腿抬到颈项后面，还会一连翻三个筋斗！”
“对不起！”
“觉得很抱歉的话那就替我想想艺术节的事，我还是第一次担当大任！作为男朋友……”
“我们分手吧。”
黎允儿沉默下来。
姚元浩也沉默下来。
那么长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黎允儿只是紧紧地攥住手机，好像一松手，自己就会摔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大头针钉住的蝴蝶，没有办法飞起来，只能徒劳地在原地挣扎。其实已经有预感了，生日那天晚上她给他打电话，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匆匆地挂掉，然后给他发了短信，她以为能用一连串的“我喜欢你”感动他，然后让他不忍说出“分手”的话，但没想到，他还是说了出来。原来你没有办法感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表白七次还是七百次，不管你装傻还是充愣，就算你在他面前表演胸口碎大石，那也只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姚元浩说完这句话，轻轻地挂掉电话。
而电话这边的黎允儿，吸吸鼻子，兀自笑笑：“没关系，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第二天早上，父母发现黎允儿竟然坐在地上靠着冰箱睡着了，冰箱里和地上都是一片狼藉。她把能吃的东西统统吃了下去。
母亲惊得喊出来：“这孩子中邪了吗？”
父亲扶着她的肩膀摇晃：“宝贝儿，醒醒，醒醒。”
黎允儿艰涩地睁开眼：“爸，我肚子疼。”她肚子里就像有一双手在搅动，肠子好像都打结了，疼得她直抽抽儿。她以为吃点儿美食下去就会好起来，就像以前每一次，心情不爽的时候狠狠地吃上一顿，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可是这次好像不行，吃着平日里喜欢的东西，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讨厌姚元浩，讨厌毕夏，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一定是吃坏肚子了。”黎浩天扶着女儿站起来，“上楼换身衣服，爸爸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疼死算了！”黎允儿撇撇嘴。
“宝贝儿，谁惹到你了？”父亲怜惜着摸摸她的头，“爸爸替你教训他！”
“你，就是你！”黎允儿赌气地说。虽然也想表现得更漂亮些，但肚子还是疼得她一路都在号叫，到医院检查时医生摁着她的肚子，她差点儿把天花板给掀翻了。失恋难道不应该娇弱一些，伤感一些吗？可她却觉得这一切都这么滑稽搞笑，因为吃太多凉的东西，她得了急性肠胃炎，而最悲摧的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她的肠胃炎就好了，想表现得歇斯底里、痛不欲生……却感到索然无味。
黎允儿还是请了两天假没去学校。她没有办法面对姚元浩，想想两个人在一个班，每天见面多尴尬呀！谁都知道他们交往过，那时候她恨不得拿个喇叭来宣布对姚元浩的所属权，但现在她被甩了，还是在最幸福的云端跌了下来。
她跟父母说：“不用等高三，现在就送我出国吧！”
父母诧异地看着她，之前因为出国的事她不知道抗争了多久，现在竟然会乖乖同意，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宝贝儿，怎么回事？”父亲担忧地再次摸摸她的额头。
“我没生病！”黎允儿幽幽地说，“就是在生日的时候，顺便失了个恋！”
父母对视一眼，都“扑哧”笑出了声：“看来打击不小！”
“爸，妈！”黎允儿喊起来，“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跟你们说这么悲惨的事，你们竟然还能笑？”
“过几天就好了！”父亲笑着说，“喜欢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吃！”
黎允儿要仰天吐血了！因为只是十七岁的失恋，所以被看成小孩子的游戏吗？以为吃点儿好的，买点儿东西哄哄，就能满血复活吗？只有她自己知道，十七岁的伤，是随风而长的刺，生生横穿了整个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