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怪客的故事实在无趣,刚说完就让人给轰下台了,我估计这家伙已经离开了。
10多分钟后,传说故事社的人越来越多,貌似大伙都是为了高额奖金。
这次上台的是个很成熟的大长腿学姐,司徒天看见这位学姐后,眼睛都挪不开了。
大长腿学姐叫和歌优子,和歌忘忧的姐姐,全校公认的女学霸加超级女神。
我转头看着司徒天嘲讽道:“别看了,你小子没希望!”
司徒天显然没把我的讽刺放在心上,耸耸肩说:“看看而已,就她这双腿我能欣赏好几年。”
我跟小次郎顿时满头黑线,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司徒天那张大脸的厚度。
和歌忧子开始在台上娓娓道出她的故事,她给故事取名为《风狸》。
腊月,井根镇银装素裹,轻柔的雪宛如白花花的银子自空中飘落,没有风,内田家的大门敞开,屋内仅一盏油灯,微弱的光将相对而坐的两名女子的脸庞映得发红。
昏暗的夜,院子白茫茫一片,银白色的亮光似乎渗透积雪,从地上散发出来一般,与微弱的烛光一起照亮了庭院的夜晚。绣球上、杉树上、灌丛中、水池都积了厚厚的雪。
“别喝了,你一个修炼了上千年的女子,什么没见过,何苦为一个臭男人弄成这般模样?”左侧着青白色高腰襦裙的女子,一段雪白的脖颈下半露酥胸,神色非常悲愤。
对面女子的容貌甚是标致,头顶盘岛田髻,清淡的月光落在她眉宇间隐有落寞神色,着一身瑰丽色芍药花纹底和服。她高举杯盏,只盯着门口的一抹紫色,却是枯萎的桔梗花。
内田百花嘴角扯出几分苦涩的微笑:“有些情谊,就像这花,终要凋谢。春去秋来,能留到最后的何其少,只是不走到最后也不知前方的艰险,罢、罢、罢,做过方无悔矣。”
玫儿饮下一杯酒,苦口婆心地劝道:“真正好的爱情应是共同变得更好,像他这样的男人,姐姐还留恋什么?于你不好的人事,该断则断。”
百花瞧她一眼,发觉这丫头长得愈发标致了,笑道:“玫儿,难道你一人修行近千年,都不会寂寞吗?”
玫儿两道柳眉一扬:“姐姐,玫儿倒是觉得,自你染上庸俗的爱情之后,更加孤独了。”
百花被逗得笑出声:“你这丫头,心眼越发多了!”她微微侧首,视线落在庭院飞舞的细雪上,忽而忆起夏日的雨季。
时间回到数月前,夏日的某个午后,井根镇上热气腾腾,街头寂静无声,两旁的店铺里,掌柜倚着柜台昏昏欲睡,店小二手持蒲扇一面驱赶苍蝇,一面替自己扇风。而小镇的西边,却是倾盆大雨,不带一丝预兆,说下便下了,将初到镇上的内田百花困在大树下。
那棵大树树龄百年有余,树枝很是粗壮,茂密的树叶,像一把油纸伞,恰好盖住百花的身躯。只是雨势越来越大,风向渐渐倾斜,不多时她的裙摆被雨水濡湿了。
忽然,一股清风自身后扑来,百花不由得侧目,只见一名着素色布衣的男子立在身旁,旁若无人地拍自己的手臂,一滴滴雨珠自布衣上弹出来。依相貌看,约莫25岁,脚旁分别是一把油纸伞和几本书籍。
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大树耐不住风雨的追击,留下的空间只容得下一人,树下的二人便越躲越靠近。那男子不小心触及美人的手臂,忙转身深鞠一躬道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惊慌之下,他将伞塞进女子的手中,独自跑进了大雨中。
“等等,你的大名为何?我好到时送去。”她的声音被大雨埋没,那男子也未回应,想是已走远了。
过了几日,百花坐在榻榻米上,盯着倚在门边的油纸伞发呆,神情甚是苦恼。心中似有两个声音,一个说去还给那男子,另一个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她两手一摊,无奈地伏在案上,不过须臾豁然开朗,起身拾起油纸伞,走在湿润的土地上。
要到许久之后,她方能知道,这一个决定带来的,亦是一场修行。
内田百花走进街头的店铺,按自己的记忆描述那男子,走至第三家时,终于有个聪慧的女子道出了男子的身份。百花喜上眉梢,鞠躬谢过,旋即携起油纸伞,飞奔而去。
巷口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一道黑影,眼看就要撞上,她却来不及刹车。那瞬间,她“啊”一声,旋即紧闭双眼,以为自己摔倒在地,却不想腰间传来温热的气息,一双大手牢牢地揽住了她。
百花眨巴眨巴双眼,四目对视的瞬间,她那一张巴掌大的脸涨得绯红,不由得垂下眼睑,心底微微泛甜。男子忙松开了手,立在一旁不知所措,脸上的笑容生硬,犹如他那一块胸膛。
百花举起油纸伞,笑盈盈道:“管谷君,这么快就将我忘了?”
管谷峻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是?难道是树下飘散着仙气的女子?”
百花笑着点点头,将伞递给他。他却摆摆手:“不过一把破伞,姑娘何必亲自送来?”
百花正色道:“我从来不要别人的东西,你带回去吧,自有用处。”
峻一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姑娘要去哪里?”
她手指远处,轻声说去清闲书斋。峻一面露诧异之色,很快恢复笑容,道明自己要去借书。二人欣然前往,寒暄几句之后,一路无话,目光却时时关注彼此。
在一片绿意葱郁的竹林前,他们停住脚步,立在一间竹子建成的屋外。峻一敲了敲门,发觉无人回应,轻轻地推门而入,顺着书架轻松地找出一本古籍翻开阅读。
百花巡视四周,屋内很是简洁,不过两张长木桌,数排靠墙的书架,其中的书籍应有上百本。她站在峻一的对面,二人在同一个书架上觅书,不经意间,隔着书籍的空隙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姑娘找什么书?”
她哪是找书,分明是想与他共处,却眉头微蹙,目光瞅瞅下面的堆满灰尘的古书:“汉诗集在哪儿?这里真是太大了,我如何也寻不到。”
言语之间,峻一拿着几本厚重的古书走到她身旁,柔声道:“在你身后那一排便是,只不过比较少,姑娘怎么对汉诗有兴趣?”
百花脱口而出:“我是从……”她忽然紧闭双唇,只对他淡淡一笑。却暗自舒了口气,心想差点道出自己的身世,真是好险。
许久无话,二人各看彼此的书,却也轻松自在。百花看得双眼发酸,便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偷看峻一的侧面。他的轮廓分明,眉毛稀疏,鼻梁笔挺,最突出的是耳垂下一颗豆大的黑痣。此时此刻,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令她目不转睛。
(2)
忽然,管谷峻一转过头来,浅浅笑道:“我的脸长得很奇怪吗?”
百花闻言一愣,忙收回目光:“我正想问这一句的意思,想必管谷君定也通读汉诗,还请赐教。”
峻一的视线落在《越人歌》上,顺她的手指往下看,原是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愣了愣,一下洞穿美人的用意,她故作不明诗意,却是要试探他的心意。本想一口回绝,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可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吞了回去。
“百花姑娘,这句实在太过深奥,我也无法解释。”
“是吗?那这个你会明白吗?”
管谷峻一闻言微微侧首,身旁的人忽然攥住自己的衣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在唇上,随后口中蔓延着淡淡的清香,使他不觉闭上双目,又伸出双手扣住百花的头,她却忽然松了嘴,留他一人回味。
百花顺势依偎在他怀中,笑道:“君可知否?”
峻一垂首,眼神温柔,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鬓发,柔声道:“百花,你会做天妇罗茶泡饭吗?我忽然很想尝尝。”
百花徐徐坐起身,面露喜色:“当然,天下第一厨娘就是我,只要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出,包括天朝的佳肴。”
言罢,她理了理发丝,率先走在前头,领着峻一路往镇外走,路过一条小河,又拐进一条巷子,方到一所白墙老宅的门外停下。在她掏钥匙之际,峻一巡视四周,发觉方圆一里少有人家,只是偶尔闻得一两声鸡鸣犬吠,实在是有些偏僻。
不多时百花打开了门,轻声地呼唤他的名字,他几个箭步走进老宅。进屋之后,百花去了厨房,他也跟了去。只见百花动作十分熟悉,身形闪动,快手快脚地生好炉子,在上方架了一块网状的搁架,随后将以面糊炸好的虾放在网上,用夹子慢慢翻动。
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到了近处,他方听清,却是重复的一句——“你们要变得好吃,管谷君喜欢吃”。忽然心头一暖,他按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脸颊。
百花微微一笑,不多时,她备好一小碗饭,将天妇罗切半放到碗中,倒入自制的料理汁和热茶,又舀一小勺绿色的陈芥子。
管谷峻一光是闻着香气,就已食欲大增,迫不及待地接过碗。只尝了一口,已然满脸欢喜,如同野鸡啄瓜一般快速地咽下去了。
午后,阳光洒进屋内,管谷峻一半倚着墙壁,心想偌大的房子,竟不见其他人,她一个弱女子何来的老宅,不由得感到困惑。忽而又忆起家中的妻子,是商人的女儿,自小娇气刁蛮,对他呼来喝去,眼中似乎无他一般,只当自己是一家之主。而他偏偏对经商不通,只爱读书练字,常被妻子责难。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怎么在叹气,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同我说,我会尽量帮你。”臂弯下的人忽然开了口。
“不必担心,不过是生活中的琐事。”他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
“真的?你可明白?既然我们在一起,就要坦诚相待,共同承担。倘若将来成亲,你亦不要瞒我,若对我有意见,大可直说,我有错便改。”百花正色道。
“你真让人有种错觉,令人不禁感叹相见恨晚。”峻一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上,不多时目光移向院子里,他看看天色,黄昏竟不知不觉降临。他立刻起身更衣,向她匆匆告辞。
自从此后,峻一趁着妻子到店铺之后,悄悄地离开府邸,独自步行来到内田家。百花总是备好美味佳肴等待他的来临,食过午饭,二人便一同歇息,或读诗练字,或到竹林漫步,日子变得诗意起来。
一个月后,某一个傍晚,百花紧紧地拥着峻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转念一想,她以手放在他面前,令他自动妥协,答应留下来用晚膳。
百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忙做了几盘下酒菜,猜测他一介书生定不常饮酒,便摆了一壶甜酒。趁着窗外花好月圆,二人兴致极高,不但吟诗作赋,还饮尽了那一壶酒。
峻一喝得烂醉如泥,像头牛倒在榻榻米上一般,怎么也拖不动,亦唤不醒。百花将木桌移开,又抱来轻薄的被褥,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忽然,他一把抓住那只白皙的手,喃喃自语:“百花,若是早些遇到你,该多好。”
百花面色一红,心里甜甜的,正要扳开他的手,却不想这人的力气太大。不经意间,她整个人倒了下去,躺在他身边,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隔着一层衣裳,她听到了他的心跳,渐渐地,耳旁传来他低低的呼噜声。身旁的人已然睡得香甜,而她却瞪着大眼,幸福得无法入眠。
翌日,天色微亮,管谷峻一偷偷地回到大政府邸,步履轻盈,又左顾右盼,正要推开书房的门,却闻得身后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你昨夜去了哪里?”大政盈盈沉着脸。
“昨日加藤老兄拉着我多喝了两杯,你知我不胜酒力,饮一杯就倒,于是在他府上歇了一晚。”管谷峻一缓缓转身,脸上极力保持微笑。
大政盈盈一脸狐疑,又一脸困倦,不多时她打着哈欠,转身回房。
管谷峻一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让下人准备热水,想着将这一身的酒气都洗净,午后再去见百花。他浑然不知,此时大政盈盈坐在梳妆台前,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忙梳洗打扮,同管家耳语几句,方匆匆地去了一个地方。
正午时分,管谷峻一再次独自前往内田家,一如既往地敲了敲门,又小声地自报其名。不多时闻得脚步声愈来愈近,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珠要掉出似的,面色诧异极了,下意识地撒腿就跑。
大政盈盈一声令下,身后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立刻冲上去,将峻一团团围住,他一个瘦弱的书生,只能就此作罢。
“好你个管谷峻一,竟敢背着我和狐狸精幽会!”大政盈盈顿时火冒三丈,口无遮拦起来。
“闭嘴!什么狐狸精,先瞧瞧你自己的模样,出身高贵,却目中无人,一丝优雅从容的气质都无!”管谷峻一闻言,亦动起肝火来,与她怒目相视。
“那你就进来瞧瞧,是不是狐狸精!”大政盈盈哈哈大笑,冷哼一声,命一行壮汉将他抓回老宅。
在宽敞的庭院,不知何时起,竟放了一个笼子,上面裹了一层黑布。一个壮汉上去揭开了黑布的一面,里面竟有一头似貂的妖物,神情颇为悲戚,见到峻一出现,那妖物竟开口了:“管谷君,是我!”
他目光猛然一缩,眼神之中惊讶害怕交织,而后冷声道:“大政盈盈,你做了什么?把百花还给我!”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让她现出原形罢了。”盈盈啧啧两声,讽刺道,“瞧瞧你的枕边人,竟是个妖怪,你不害怕吗?倘若今日你不阻扰我,往后你定还是大政府的老爷,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峻一闻言微微一呆,神色凝重,许久之后他默默地退后几步,别过脸去,再不看内田百花。不多时,笼子外架上稻草,壮汉点燃了火,渐渐地,火势愈来愈大,他开始着急,却无计于施。
在他放弃自己那一刻,百花的泪水滚滚而落,原本今日她要告诉那个弱懦的男人,她可以将他从沼泽中拉上来,只要他与自己远走高飞。现下的一切却证明,这只是她一人的异想天开。她忽然破声大笑,眼中闪过一丝青光,继而奋力地撑开笼子。
顷刻,笼子的木屑碎了一地。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自火中飞出,稳稳地落在一行人的面前,百花拨开眼前的发丝,全身毫发无损,令众人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她心底冷冷一笑,轻哼一声:“凭这种雕虫小技就想杀了我?你们还嫩了点!”语音未平,忽觉胸腔涌上一阵痛,下意识地捂住嘴唇,却是一丝血液。暗道一声不好,定是刚才那婆娘下了什么毒。
大政盈盈得意地笑道:“这妖怪留不得,统统给我上,抓住她!”
百花闻言一愣,极力保持阵势,却力不从心。忽然,遥远的天边飞来一名着唐衣的少女,打扮甚是性感,令壮汉们眼前一亮。
“姐姐,你没事吧?”那少女扶起百花,猛然侧首,眼神杀气逼人,“可恶!”
众人见状,纷纷后退一步,无一不神色惊恐。壮汉们在大政盈盈地威逼诱惑下,手握大刀,再次一步一步地靠近。少倾,百花眼前一黑,昏倒在少女的怀中。少女眼明手快,身形闪动,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地上倒了一片壮汉。
她缓缓转身,嘴叼一把匕首,朝剩余的二人逼近。
管谷夫妇惊恐不已,纷纷跪在地上,大政盈盈抱着她的小腿苦苦求饶,却被少女一脚踢开。
少女俯身捏住盈盈的下巴,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想活命?太晚了。”
言罢,她手握匕首,狠狠地插进旁边管谷峻一的大腿,一道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划破天际,盈盈眼见那双大腿血肉模糊,被吓得昏了过去。
一更天,内田百花醒来,开口便是:“玫儿?真是你。他们怎么样了?”
玫儿淡淡道:“姐姐,你也太善良了,对他们用不着心软。那一对狗男女双腿残废,余生都要卧床度过了,其他的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百花浅浅一笑,那个微笑掺了几分悲苦:“说不上善良,只是我当初做了此生都与他在一起的决定,而今他要走,自然不会强留。只想彼此好聚好散罢了。”
自从那一夜之后,接连数日,老宅只有她们姐妹二人,玫儿施法将老宅藏了起来,凡人无法看见,自然也进不来。百花的伤势很快恢复,每夜都以酒消愁,到底是忍不住思念之苦。
一个夜里,玫儿实在无法再看她继续消沉,忍不住抢过她的酒杯,与她说了好些话,她的内心方渐渐平静。
良久,百花的嘴角舒展出一朵明艳的微笑:“玫儿,我们回去吧。在此之前,我还要去做一件事,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言罢,她缓缓起身,回房换了一身血红的唐衣,又撑起一把油纸伞,漫步在雪中。
玫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欣喜,她终于选择面对。
漫天大雪,唯有百花一人在街头行走,店铺虽开着,里头的人却都安然入睡。大政府上,峻一倚在床头,目光呆滞。忽然门口出现一团耀眼夺目的色彩,却将他吓一大跳,躲在被褥中瑟瑟发抖。
“你不必怕,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你真的不杀我?”
“夏日的那场大雨淋热了我的心,而今这场雪已将它冰封起来,是该走了。”言语间她缓缓转身,眼色哀伤,一滴泪珠迅速落下,红色的裙摆拖地而过,一个个深深的足迹印在雪地上,不多时被白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