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司颜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
良久，司绎蔺才提起毛笔，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写满字的宣纸，却不料，毛笔上的墨汁滴落，将那宣纸上晕染了一片不和谐的墨色。
司绎蔺眼神瞬间变冷，蓦地将手中的毛笔夹杂着灵力掷向司颜。
司颜面色不变，心知无法躲过这一击，便抬起双手，运转着灵力在自己面前筑了一道柔柔的灵力墙，卸下了那道凌厉的攻击。
司颜将那支毛笔恭恭敬敬地递给司绎蔺，司绎蔺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一双鹰眸盯着司颜，道：“一个月不见，你的灵力似乎精进了不少。”
“回父尊，孩儿这一个月并未偷懒，反而比平时更加勤奋修炼，是以灵力才精进许多。”
“哦？是吗？”司绎蔺把玩着手中的毛笔，神色不明：“听说……凌神将家的那个丫头日日来寻你学习和修炼？”
“是。”
“啧，这丫头以前可是能偷懒便偷懒，怎的就这么几日不见，还学会上进了？”
“孩儿不知。”
“罢了罢了，这也是件好事，总比以前不务正业要好得多。”
“是。”
“行了，这没你事了，下去吧。”司绎蔺挥挥手，打发了司颜。
司颜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玉书斋。
司颜走后，司绎蔺闭着眼睛陶醉地嗅着他留在空气中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莲香。许久，司绎蔺才睁开眼睛，面上闪过疯狂，喃喃道：“终于等到了……这次，你别想再逃走了……”
对于这些，司颜并不知道，在回到了寝宫以后，他便盘坐在床上入了定，开始修炼。
落日将最后一抹余晖带走，神界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黄昏中。
入了定的司颜并未察觉到，一道身影正静静立于他的床旁。黄昏中，司颜闷哼一声，便晕倒在了床.上。
翌日，司颜从睡梦中醒来，摸了摸有些酸疼的后颈，有些疑惑，他记得他昨天明明是入定了的，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司颜掀开被子起身，看了看房中，除了稍微有些酸痛的后颈，并未发觉什么异样，他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所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至于颈部的酸痛感，大概是落枕了吧，便也没太在意。
凌衣跟着凌涪进入了玉书斋，司绎蔺正在处理一些神界的琐事。
凌涪向司绎蔺行了个礼，恭敬道：“尊上。”
凌衣也有模有样行了个礼，欢快道：“神尊叔叔！”
司绎蔺抬头看向他们，放下手中的折子，面色缓和：“来了。”
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凌衣就感到有些无聊了，想了想，便道：“神尊叔叔，这里好无聊啊，我去找司颜了！”
司绎蔺听罢，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芒，语气柔和道：“去吧，就知道你不喜听这些。”
“嘻嘻，还是神尊叔叔了解我！父亲，我走了！”
“去吧。”
凌衣笑嘻嘻地告了退。
路走到一半时凌衣发现，她昨天给明黛准备的小玩意儿还在她父亲那里，忘了拿。凌衣懊恼地拍了拍头，便折返了回去。
快靠近玉书斋时，凌衣眼睛咕噜一转，计上心来，打算吓他们一吓，想到她父亲和神尊被吓到的样子，凌衣偷偷笑了。
蹑手蹑脚地靠近玉书斋，凌衣屏住了呼吸。
“本尊昨天在司颜身上嗅到了莲花的味道，他已经进入过莲境了，部署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
“凌衣身上也有，她是和司颜一块进去的。据神侍所言，这一个月，他们很有可能天天都去莲境。”
“如此甚好，算来明黛此时还在沉睡，莲境防御应该十分薄弱。未免夜长梦多，今晚就行动，将莲境一举拿下。这次，看明黛还能逃到哪去！”
“尊上，您有多大把握可以破开莲境的防御？”
“自然是十成！”
……
听到这，凌衣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悄悄退了出去。
离开玉书斋，凌衣一路狂奔，跑到司颜的房中，打开房门发现司颜不在。又连忙跑去司颜的书房，远远看见门口守着的疏风和其他神侍，便调整了呼吸，装作和平常一样的样子，拍了拍脸，努力把慌张的神色掩掉，放慢步伐，沉稳地走了过去。
“司颜哥哥在里面吗？”
疏风还未回答，房里就传出一道声音：“是凌衣吗？进来吧！”
凌衣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进去以后，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到司颜面前，小声说：“司颜哥哥，你那个隔音石呢？”
司颜疑惑，开口正要问，就被凌衣捂住了嘴，无法，只好用眼神询问她。
“快把你那个隔音石拿出来！”凌衣小声又有些焦急道。
司颜只好拿出隔音石，催动它，设了个隔音结界。
凌衣放下手，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司颜发问，就把在玉书斋听到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司颜听罢暗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父尊为何要对付莲境和明黛？他们之间有何恩怨？
“司颜哥哥，咱们快去莲境和明黛通风报信吧！今天晚上你父尊和我父亲他们就要攻进莲境了！咱们得快点去通知明黛赶紧逃啊！”
司颜猛然一惊，是了，现在要紧的是，得赶紧让明黛逃走！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们都知道明黛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灵，而且莲境也只有她和可可，至于为什么他父尊要对付莲境，罢了，到了莲境再说吧。
想到这，司颜准备掏出莲花令，忽然，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接近他的书房，是他父尊！司颜有些懊恼，肯定是凌衣偷听被发现了，以她的灵力，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凌衣此刻也感觉到了，她惊恐地看着司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司颜赶紧掏出莲花令，召出那扇门，拉着凌衣直接推门而进。慌乱间，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莲花令缺了个不起眼的小角。
司绎蔺与凌涪正缓步走近司颜的书房，察觉到凌衣的偷听，他们并没有在意，小鱼儿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最终还是逃不出渔夫的手掌心。
原本他们没打算来的，司绎蔺恶趣味的想要给他们制造些混乱，便拉着凌涪慢吞吞的跟在了凌衣身后，在她进去书房一会儿以后，约莫他们已经通过气了，还特意放出了自己的气息来提醒他们。
“司颜呢？”
“回尊上，司颜和凌衣此时应在里面学习。”
“是吗？那本尊就去指导他们一下吧！”
疏风开口想拦，却想到今日司颜他们并没有吩咐过不能打扰到命令，便闭上了嘴，任由神尊连门也不敲就推门而进。
凌涪紧跟其后。
司绎蔺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嘴角微勾，但又很快被压下，作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质问道：“他们哪里在房中？！”
疏风此刻也傻眼了，明明看见司颜和凌衣都进去了，从来没有出来过，怎么可能会不见了？
司绎蔺嗅着房中残留的莲香，又瞥了眼桌上的隔音石，神色不明。
明黛看着慌里慌张的凌衣和司颜，有些疑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他们如此慌乱，就连一向稳重的司颜都这么慌张。
“明黛，快逃吧！”凌衣首先焦急道。
“莫慌，慢慢说，为何要逃？发生了何事？”明黛问道。
凌衣便把她对司颜说的那些话又给明黛重复了一遍。
“我父尊他们已经知道凌衣偷听的事了，现在很可能发现我们两个来了莲境，给你通风报信。现在莲境已经不安全了，我父尊和凌神将他们很可能已经追来了。”司颜补充道。
感到有灵正在攻击莲境的防御结界，明黛脸色一变：“他们已经来了，正在破莲境的防御，想要强行进来。”
凌衣急的都快哭了：“那怎么办啊？神尊可是有十成把握破开的！咱们往哪逃啊？”
明黛拧眉，她与神尊究竟有何仇怨？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咦？她为什么会用赶尽杀绝一词？算了，不想这个了。可可正是恢复的关键时期，没法叫醒她，不过……难道真的要逃走吗？
想到现在自己灵力还未恢复，对上神尊，只有死路一条，明黛便下了决心，逃便逃吧。据凌衣所言，神尊的目标应当是自己，若是自己不在莲境，神尊应该也拿莲境没办法。莲境的防御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足够自己走了。
“莲花令。”明黛伸手。
司颜拿出莲花令，递给明黛。
明黛眼神一凝，摸着缺了个角的莲花令，问：“还有谁碰过莲花令？”
“除了我和凌衣，其余谁也不知道莲花令的事，怎么了？”
“不，很可能是神尊拿走了莲花令的一个角，不然他们绝不可能找到进入莲境的方法。”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莫名其妙睡着了，司颜道：“难不成昨天晚上是父尊将我打晕，趁机拿走的？”
“哎呀！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赶紧走嘛！逃命最重要，这些以后再说吧！”凌衣急的直跺脚。
把灵力注入莲花令，明黛召出了一扇古朴的大门，将手放上去，想了想，又转向凌衣和司颜道：“你们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等神尊他们将你们带走？”
“当然是和你一起走！”凌衣不假思索就作了决定。
司颜坚定的眼神看着明黛：“一起走。”
“那好。可可不在，我也不知道我打开的是哪一界的门，所以我们要碰运气了，未免我们遇到穷凶极恶的灵，你们进入之前先做好防御。”
“好。”
“好。”
“准备好了吗？”
凌衣和司颜齐齐点头。
明黛将门推开，先他们一步走入了大门，凌衣毫不犹豫地跟上，司颜紧跟其后。
大门渐渐消失。
不多时，莲境内出现了一道空间裂缝，两道挺拔的身影自裂缝中走出，正是司绎蔺和凌涪。
司绎蔺诡谲的眼神扫了眼一派寂静的莲花池，却没发现那朵双生并蒂莲的踪影，连带着司颜和凌衣也不见了。
半饷，司绎蔺笑了，指尖用力，手中的碎片瞬间化为粉末：“很好，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凌涪垂首：“尊上，要下令在其他五界搜捕她们吗？”
“当然！凌神将，传令下去，神子司颜与神女凌衣私自下界，触犯神界界规，本尊命你带数千神士，前往四界，将他们捉拿回来！”
“是！不过……其他四界的界主……”
“本尊自会与他们商量！”
“末将领命！”
司绎蔺示意凌涪先回神界，凌涪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了莲境。
司绎蔺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迈向那道裂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顿了顿，扭头向空荡荡的莲境发出了一道又一道猛烈的攻击。
满池的莲花在司绎蔺的攻击下半零不落，花瓣凋零，好不凄然。
司绎蔺显然还不够满意，又发动攻击扭曲了这方空间，撕扯出一道又一道空间裂缝，大开的裂缝中，道道乱流纷纷进入莲境，整片空间动荡不安，看着极为可怖。
司绎蔺想了想，又放出了一把神火，这才满意地回了神界。
熊熊烈火中，一红一白两个光团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某个空间裂缝。
一扇古朴的大门蓦地出现在了一片林子里，大门打开，明黛自门里迈出，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危险因素存在，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凌衣和司颜相继走出大门，也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向了明黛。
“并无危险。”
凌衣松了口气，又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哪一界？”
明黛感受了一下灵力，道：“按照灵力的稀薄程度来推断，如无意外，应当是在人界。”
“人界？！”凌衣双眼放光。
“嗯，人界。”
“那这里为什么没有人族呀？”
“这里应该是某处树林里，没有人会住在树林里的。人族群居为多，喜繁华热闹，他们住的地方，称为村落或城镇。这里如此偏僻荒凉，大抵是没有人族居住的。”明黛解释道。
“明黛，你知道好多呀！比《六界奇闻》里面写的还要详尽呢！”
“明黛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还有……我父尊为什么想要对付莲境？为什么想要抓你？”
明黛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之前受了重伤的缘故吧，我对于以前的记忆记不大清了，有些东西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大多记忆我都是想不起来的。”
“那你连为什么受伤，谁伤的你都想不起来了吗？”凌衣问。
明黛点头。
“啊？那你不是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了，那万一仇家找上门来……”
司颜听凌衣说到这，脑中灵光一闪，打断了凌衣的话：“会不会是——”
“神尊！”
“父尊！”
司颜和凌衣异口同声道。
“会不会是神尊重伤的你，然后被你逃了，现在知道你没死又来抓你了？”凌衣迫不及待地求证道。
明黛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想不起来：“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关于这些，我是一点都记不起来。”
“据咱们所知道的情况分析，事实很有可能就是衣衣所说的那样。”
明黛摇了摇头，没有接话。突然，她感到一阵心悸，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似有所感地向后方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明黛又猛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从莲界中取出莲花令，唤道：“可可！可可！”
没有回应，半红半白的莲花令上却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然后哗啦一声，碎在了她手中。
明黛怔怔地看着手中碎成好几块的莲花令，喃喃道：“可可……碎了……莲境……被毁了……”
凌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捂住了嘴巴，晶莹的泪珠自眼眶中滑落：“可可，会没事的吧？”
司颜此时也沉默了，他也没有想到他父尊居然会毁了莲境，做的这么绝。
“会没事的，可可会没事的，可可一定不会有事的！”明黛说着，便祭出了她的本体，扯下并蒂莲上一片白色莲花瓣，忽略掉本体被伤到的痛感。她将那片莲花瓣变大，小心翼翼地将可可放了进去，把她仔细裹好，收进了莲戒里。
做完这一切，明黛才将自己的本体收回去。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狠辣，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神尊的，可可和莲境所遭受的一切，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