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小时过去,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明从蒙眬的睡意中醒过来,想看清现在身在何处。实在太困了,她刚刚睡了一觉,但睡得不沉,似睡非睡。不管怎样,现在汽车终于停了,不过,车厢门却迟迟没有打开。外面有脚步声,有物体挪动的声音。不一会儿,车厢门上“叮叮当当”响起来,那是有人在掀动铁链。
“开门呀。”铁链响了很久,明还是没有迎来光亮,忍不住叫了一声。
外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哐当”的声音来得太突然,明有些不敢相信,本能地缩成一团。车厢门打开了,但是外面一片黑咕隆咚。原来,此时天已全黑。明睁大眼睛,四处梭巡。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不过,她分辨不出这是哪里。不像在深山,更不像是在城市,空气中有刺鼻的味道,像是浓浓的硫黄味。
有人大声吆喝,有人应声而答。
紧接着,两束光四处晃动,最终爬进车厢里。两个人拿着手电筒钻进来,把一堆食物分开,分别塞进笼子里。借助于微弱的光,明发现只有胡萝卜,没有窝头。两者相比,其实,她更喜欢窝头。肚子饿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明自我安慰道:“总比没有吃的好。”
这样想着,明抓起胡萝卜嚼起来。一根接一根,很快便吃个精光。她咂吧着嘴,觉得胡萝卜味道也不错,还想多吃几口,可惜没有了。她叫了一声,意思是问还有没有胡萝卜,不过没有人回答她。
车厢门还没有关上,光束越来越多,在外面毫无规则地跳跃,似乎在画一幅复杂的图案。不多久,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明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又来了一辆汽车。
外面有些嘈杂。车声、说话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乱哄哄的。
一群人围过来,其中两个跳进车厢。他们把笼子往外拖,到车厢边沿时,外面的人接过笼子放在地上。一个接一个,一共有三个笼子被搬离车厢。明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心里抱着一丝侥幸:“难道他们要把我们放了?”
这样想着,明满心期待地等待自己的笼子被拖出去。可是,那些人没有再搬第四个笼子。
正在明灰心失望、黯然神伤时,车厢门“砰”的一声关上,巨大的黑暗又将她包围。
汽车再次摇晃起来。时快时慢,忽左忽右。明躺着,想起了被搬走的几个笼子,想起了那些大熊猫,一连串问题从脑海里冒出来。
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叫什么名字?
他们被搬到哪里去了?
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明开始担心同伴,同时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她琢磨着,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被人搬走,莫名地消失?就像在山林里生活时,有些小伙伴被某种凶猛的动物叼走一样。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在明刚刚懂事时,亲眼看见过一只大熊猫被猛兽袭击的事情。那时是九月,阳光明媚,秋风飒爽,一只蹒跚学步的大熊猫,在铺满落叶的草地上翻滚。突然,一头体型庞大的野兽窜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叼住大熊猫,迅速消失在树林里。那只柔弱的大熊猫,只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呼叫。从此,明再也没有见过他。从那天起,妈妈再三叮嘱明,一旦遇到危险,用最快的速度爬到最近的树上,爬得越高越好。为此,她努力练习奔跑、爬树,以及如何在树梢保持平衡。可是,明从未感受到猛兽的威胁,却没有逃脱人类的捕捉。
这样想着,明哭了。这是她被捕捉后,第二次哭泣。她的泪水表明,她担心像那只被野兽叼走的大熊猫一样,永远地消失了。甚至,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比那只被猛兽攻击的大熊猫更糟糕。因为,她知道猛兽有多可怕,却不知道人类到底有多可怕。
汽车继续颠簸,车厢里黑咕隆咚。
隔一段时间,车厢门会被打开。无论什么时候,外面都是一面模糊,偶尔会有月亮和星星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明特别喜欢月亮和星星。以前,每当天空有月亮和星星时,她都会躺在窝里,望着浩瀚的夜空发呆。
几天过后,明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人总是在夜晚打开车厢,为这些被关起来的大熊猫送食物和饮用水。食物,除了窝头就是胡萝卜,但两者很少同时出现;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喝起来有股腥味,并伴有细碎的沙石和泥土。
渐渐地,明对窝头和胡萝卜感到厌倦。她开始想念吃竹子、喝溪水的日子。大山里竹子鲜嫩,溪水清甜。那些日子里,吃饱了就玩耍,玩累了又吃,实在是优哉游哉,无比快乐。
让明感到更加绝望的是,这辆汽车似乎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天。而且,车厢里空气越来越沉闷,异味越来越大。准确地说,那是屎尿味和食物残渣腐烂后产生的气味相互交织,发酵成的一种怪味。这种气味让明头晕、恶心,全身酸软无力。
如果只是一两天,明还可以忍受。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怪味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浓烈。与此同时,她全身也越发酸软,甚至疼痛。某些时间,明感到浑身麻木,尤其是前面两只脚,抬起来时没有任何知觉,仿佛它们根本就不存在。
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一种怪病。
明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突然死在这个漆黑的车厢里。
明开始怀疑,这辆车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到站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