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关城东西与高山相连,南北有狭路沟通,素来为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仙霞关存有四道关门,和一条五公里长的由石头垒成的小路。我和阿良此时正牵着马走在这条小路上,马蹄踏在石板上,哒哒哒哒地响着,两边城墙高耸,每隔不远就有哨兵站的笔挺,让人觉得格外宁静。
走到路的尽头,豁然开朗,再一看,总兵府已经到了。阿良的舅舅站在大门口,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很斯文的男人,身穿深蓝色暗纹长衫,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阿良,两人倒是有些相像。都是剑眉朗目,脸上棱角分明,不同的是阿良比较柔和。而舅舅给人的感觉比较凌厉。
阿良的舅舅看到阿良后看的出来有些激动,“好小子,终于来了”。拍了拍阿良的肩膀,一把把阿良楼在怀里。等两人平复了一下情绪,舅舅看到了我,我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舅舅却没说起不起的,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瞬间感觉有些局促。“这就是代替碧瑶的女孩子吗?”看见阿良极微的点点头。我心里不禁画了个问号,碧瑶是谁。什么又叫代替碧瑶。
舅舅点了点头,“形式所迫,你能做到这样已是极好了”。说着又拍了拍阿良的肩膀,把我们让了进去。
总兵府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走几步都感觉要小心翼翼,阿良的舅舅名陈青柏,是有名的戍边将军。听说已经有十年没有归过朝了,先是守北边疆土,将北方肃清后又来到了南边,是大燕朝顶顶厉害的将军。
进了府里后,舅舅和阿良二人就进了书房,我刚要进去却被老管家给拦了下来,“岳清姑娘,老爷和玉良少爷有事情要谈,您移步到茶水房休息一下可好。”彼时我涉世未深,并不知道茶水间是下人休息待得地方,也对这些混不在意。觉得这是阿良家人的安排,也就乖乖的从了。
茶水间里一个老婆子守着一个炉子烤着火,炉子上一壶茶冒着热气,也没觉得有多差,老婆子抬了抬眼皮,指着旁边的大海碗,“姑娘,要喝茶自己倒吧!”
我也没客气,一抬手倒了大半碗喝下去,竟然是姜茶,喝完整个身子都暖了。坐在了炉子旁边的另一边椅子上等着阿良出来。
炉子上烘了花生老婆子一个一个的慢慢碾了花生在吃,一粒一粒不紧不慢。
“姑娘,多大了”老婆子抓了一把花生塞在我手里。
“十六。”我笑眯眯的回答,实在是觉得花生怪香的。往后很多年,我都在想我那么喜欢往炉子上烤东西的习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老是在吃烤地瓜烤花生吧。弄的我看到个炉子就想往上面放点东西。
“十六啊,花一样的年纪啊。”老婆婆感慨道。“当年也是十六岁啊……”我摇了摇耳朵,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什么?
“婆婆您怎么称呼啊”我也笑眯眯的问道。
“老婆子我姓钱,府里人都称呼我一声钱婆。”钱婆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两人坐在茶水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她似乎是看我喜欢吃烤花生,把花生扒拉到我前面,“吃吧,这两天天凉,可能要下雪了。”正说着话,进来一个小厮,“钱奶奶,老爷要壶茶水”
“小姑娘先坐,老身去送茶,顺便看看那个臭小子。”说着钱婆拎了壶茶就出去了,门帘一掀,看到外面飘飘洒洒的果然下起了小雪。我惊讶了一下,钱婆说的臭小子是阿良吗?我知道书房里应该只有阿良和陈老爷两个人,她老人家是认识阿良吗?回头问问阿良去好了。
掀了厚重的门帘子我也随钱婆到了门外,目送着钱婆慢慢悠悠的往书房走去。看着雪慢慢得打着旋儿的落下。
很多很多年不曾看到过下雪了,上回记忆里的下雪还是在六岁前,每年下雪的时候都好冷啊!爹娘和弟弟会挤在一起,下雪的时候我可以破例留在他们的屋子里,只是我是要睡在脚底的,但是那也比那个破草屋暖和的多了,有些记忆,以为会忘记,却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你,我曾如此卑微过。
脚尖一点,我飞上了房顶,不想再待在原地,那会让我觉得困在过去的记忆里很不痛快。沿着房顶运着轻功,我不算快的掠过大大小小的房舍。看着万家灯火,品着各色风景。幸好,我遇到了阿良,幸好阿良对我很好。
我是在一个类似集市的地方停了下来,同时感觉到在我身后有几道气息一起跟着我停了下来。从将军府就跟出来的人,没有管他们。我一个人在人丁稀落的集市上走了走。
集市两边有一些沿街商铺,中间的小路上有一些摆摊的商贩,下雪了,很多商贩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了。
一个人静静地走了一圈,集市很小,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一刻钟左右。在最西头有一个货郎守着担子。担子上放着珠花木梳等等一些小玩意,货郎手冻的通红不停的搓着手却没有收拾东西离开的意思,走到摊位前,拿起一把木梳,想起来阿良的头发又黑又长需要一把长木梳,这把多少钱。
最终买了一把桃木梳两根木钗,材料很普通做的却挺精致。把东西揣在怀里,看到后面正好有一家玉器店,很久之前就想送阿良点东西了,玉良玉良反过来就是良玉,一直都想送阿良一块美玉的。现在兜里有钱了,正好送阿良一块,进去转了一圈,没遇到合适的,小二倒是热情的推销了几块,但是一看就是下等货却报了高高的价,这些年在亲娘那好东西也是见了不少,想糊弄我也不容易。
摇摇头转了出去,大街上更加萧条了,门口的货郎倒是还在,看到我出来还微微的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又原路从西头往东头走去,雪越来越大,鞋子踩在雪上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了,货郎也收摊了,挑着担子在后面摇摇晃晃的走着,万物在雪中都变得萧条,突然觉得我的心也萧条了,不是没感觉到阿良舅舅对我的冷淡,这些年和阿良两个人打打闹闹没大没小的也过来了,一来到阿良的亲人身边才突然觉得对于阿良的大事来说我是被排在外的。连出门都有人悄悄跟着,这个感觉真是不咋地啊。
就在我提起一口气准备回去的时候,下一瞬间。啪唧,一个狗啃屎的姿势我就被趴在地上了。一回头,一个男的抱着我的小腿。
一脚踹出去,“你谁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气煞我也。追上去准备多踹两脚,仔细一看竟然是刚刚那个货郎,犹豫了一下还是多踹了一脚。竟然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这么大的丑。虽然大街上没几个人但是谁知道那几个跟着我的人还在不在。这要传回去我又要被阿良念。“你干嘛跟着我?”我凶巴巴的道。
“咳咳……小姐长得文质柔弱,脚劲却着实不小。”货郎爬起来捂着胸口倚在墙上。
说我文质柔弱我要认真起来阿良都要掂量掂量。
“怎么,看着我柔弱就准备欺负欺负吗?你是准备劫财还是劫色!”我阴阴的问。
“…小姐误会了……我是看您进了玉器铺子,您是要买玉吗?”
“那又怎么样?”
“我这有快上好璞玉,您要不给掌掌眼”说着从怀里悠悠的掏了一块布包,颤颤悠悠的打开“幸好没揣到他”说着把一块白玉递给我。
我摸摸鼻子,“卖玉就卖玉,拉我的腿干嘛?”
“本来想叫您的,谁知道您一蹦那么老高,您这是轻功吧。厉害……”
没理他,我看了看手里的玉,玉入手温润,油濡细腻,长三寸左右宽约有两寸,上面未雕刻任何花纹,只在下方打了一个圆形孔洞,绑了一个红穗子。简单大方,是一块上好和田白玉。迎着天空看了一下玉质紧密,确实挺喜欢的。有些像阿良的人一样,温润有礼,白璧无瑕。
“你这个玉怎么卖.”我问到。
“此玉乃家父所得,本是为传世之物,奈何在下家道中落,不得不转卖,所谓金银有价玉无价,您给个公道价即可”。货郎拱了拱手道。
抬眼看了看他,头发上还沾着刚刚滚落的雪,担子也仍在一边,一手还捂在胸口,掩面中,那是我给人家踹的。
“你急着用钱吗?”我问到。
“是的,母亲病重,兄友有难”
掏了掏那张沈冲老爹给的刚捂热乎的一千两银票“我就这么多了,多了也没有了。”
“用...用不了这么多,您这有点太多了……”货郎讪讪到。
“你拿着吧,不是要用钱吗?”亲娘说花钱会让人心情舒爽,我想试试。
看着手里的白玉,希望阿良会喜欢吧!
一点脚尖,飞身上房,原路返回。
总兵府里已经华灯初上,一回去管家就迎了上来,“岳姑娘,表少爷让您过去找他。”突然有些后知后觉总兵府里好像没有看到侍女之类,这这里端茶倒水的都是小厮,唯一看到的女的就是钱婆了。
见到了阿良,阿良正站在窗前,这些年阿良的习惯每当要思考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站在窗前,眼睛微眯着,手指敲来敲去。
“过来”看到我进去阿良招招手,“今天坐了一天,清儿给我捏捏。”说着坐在了凳子上。
“清儿,明天你先离开这里。”顿了一下“你还是先回岛上吧!我明天要去个地方,带你去不太方便。你一个人去京城我又不太放心。”
一瞬间我有些慌乱,从六岁遇到阿良开始我和他就从来没有分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