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满门被灭,只留下余霜月一个孤女,这一消息宛如一个霹雳弹般在武林炸开。人们都议论纷纷,青阳派现任掌门冲和真人拍案而起,广发英雄帖,邀请正道各派上雁荡山,商议讨伐魔教。据说昆仑、点苍、云海门、玉蟾宫等帮派首领都已有所行动,连天机阁都派了人前往。天机阁一出面,正道中人仿佛得到了极强大的支援,大大小小的门派首脑们都纷纷涌上了雁荡山,把一个好好的钟灵毓秀、道家修身之地,弄得乱嘈嘈如同市集一般。
余霜月一身白绡,面朝着瓯江,她望着悠悠的江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暮云带着她逃到临安之后,帮着她安葬了林氏。母亲的墓也在江边,面向着余家庄的方向,但父亲的尸身被天魔教带回去了,他们真是一群连死人都不放过的畜生。
余霜月刚满十七岁,这十七年里余青石夫妇对她十分疼爱,她整天在湖畔山野里玩耍游荡,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可是一夜之间,她美好的岁月就到了尽头。爹娘慈爱的话语,山庄里黄莺的鸣啼,那满塘的红莲,湖畔的翠柳,全部在她的世界里湮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她的悲伤似乎已经停止了,林氏死后,她再也没流过眼泪。苏暮云见她一个弱女子,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的依靠,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便时时盯着她。眼见她在江边站了这么久,他未免又有些担忧,便走上前去站在她身边,轻声的说道:“咱们回去吧,掌门他们都在等着呢。”
余霜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水,转过头对苏暮云说道:“暮云哥哥,谢谢你一直陪我。不过你应该回家去了,免得苏伯伯和伯母担心。”
苏暮云笑道:“不要紧,照顾你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已经给家里报过平安了,我爹爹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两人朝着青阳派山门走去,掌门议事地点在三清殿,今日是商量余霜月日后的去处。青阳派上一辈中,除了冲和真人、玉虚子、余青石、李天龙和苏旭,还有现居于南雁荡山的南音师太,加上芭蕉洞里的清徽道长,以这七人武功最高,声望最隆。然而余青石和苏旭二人心志最淡,学成武功之后便各自回乡成家,二十多年都不曾插手武林纷争。李天龙回南京经营镖局,其余四人留在雁荡山,直至玉虚子叛道入魔。
正殿内,除苏旭外,南音师太等人都已到齐,旁边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正低头喝茶。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披在脑后,面容俊美,观之可亲。那一袭红衣颜色招摇艳丽,却生生被这男子温润的气质给压了下去。余霜月不认识这个人,南音师太走过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笑着对她说道:“这位是天机阁的明长老,这次特地赶过来为你主持公道的。”余霜月向他行了一礼,明长老抬头看向她,笑了一笑,这笑容十分温柔,仿佛能洗涤尘世间的痛苦。余霜月默默地跟着南音师太坐下,垂头不语。
冲和道长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但他内功深厚,保养的很好,头发皮肤都如同三十多岁的人一般。他当年同余青石关系不错,对余霜月这个孤女十分爱护。南音师太等人也念在旧日同门之谊,又见余霜月长得这般美丽,楚楚可怜,兼之孤苦无依,都对她十分同情。冲和道长让苏暮云也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今天叫各位来,是想要商议一下霜月的事。余师弟夫妇的事,我也不必多说了,各派首脑都在往明王峰上赶,到时候咱们一定要向魔教讨个公道。但是霜月侄女是余师弟的遗孤,她今后的住处,往后的归宿,这些大伙儿也不能马虎,我冲和必定要当她是亲侄女一般地安排。”
李天龙是个彪形大汉,为人最是好爽,他听罢便嚷嚷道:“这个好说!我姓李的别的没有,银钱房产最多。霜月侄女儿若是愿意,我立马在南京安排个院子出来,你今后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承担,若是想嫁人,我也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南音师太打断他的话,抢着道:“李师弟,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知道怎么照顾小姑娘。霜月侄女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你天天忙着做买卖,哪里照顾得来。霜月啊,你不如跟我往南边山上去住,你身子弱,这里风景又好,正适合调养了。我身边规矩不多,包管你过得舒舒服服的,同在家里一样。”
清徽道长是上一任掌教大弟子,只是他一心只爱清修,前掌门去世后就自愿让位给冲和,自己跑去西边芭蕉洞那儿修行。他知道余霜月身子不好,便也提议让她跟着自己修行打坐,连冲和也想让余霜月住在明王峰,他会安排人伺候生活起居。
苏暮云见师叔师伯们争来争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道:“师叔师伯,还有师父,我父亲同余师叔关系最好,这些年两家也一直都有往来,他早就来信让我将霜月接回庐州去,家母可以照顾她,我也一定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将来她若是出嫁,我们苏家也一定让她风风光光的……”说道这里,他的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余霜月看着眼前这些人,她的心自从父母去世后第一次温暖起来。一直不做声的明长老这时候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同他的笑容一样。“你自己想去哪里呢?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上天机阁。”
这句话说出口,冲和等人一阵愕然,南音师太更是一声惊呼。天机阁极少插手江湖中事,这次明长老能来,就已经给足了青阳派的面子,可他们谁也想不到余霜月竟然有这么大的脸面,连天机阁都想要收留她。冲和心思一转,想到了玉虚子放出的谣言:天心图在青阳派旧人手中。难道余家真的隐藏着天心图的秘密?不然魔教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下这般毒手,明长老又情愿带余霜月去天机阁这个天下第一神秘的地方?
不过一瞬间,南音师太和清徽道长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苏暮云也隐隐猜到了一点。只有李天龙大声恭喜着余霜月,说她是得了天大的福气,在坐的各位没有一个去过天机阁,整个江湖上,除了天机阁弟子,上过天机阁的人也都屈指可数,至于天机阁地处何方,更是无人知晓。
明长老见了青阳派诸人的脸色,马上就明白了他们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说道:“余青石对我们天机阁弟子曾有救命之恩,天机阁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余青石已死,这人情债就得还在他女儿身上。”
冲和上前一步,问道:“请问明长老,余师弟是什么时候救过天机阁弟子,为何我们这些同门没有一个知道?”
明长老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但却带上了几丝威严:“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余青石那时候已经下山,没同你们说也实属平常。”
冲和到底不敢过分质疑明长老,便转过头去对余霜月说道:“霜月,眼下你有这么多选择,去哪儿叔叔伯伯们也都随你。你说句话吧。”
余霜月从坐下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这时她站起身来,朝着殿上诸人深深地行了一礼,说道:“霜月蒙承诸位长辈厚爱,还有暮云哥哥和明长老……只是,霜月虽是女子,但父母之仇不可不报。我想手刃仇人,找天魔教报仇。我想练武功。”
南音和冲和清徽对望一眼,担忧地说道:“霜月,你身体不好,报仇之事不急于一时,眼下你自己的事最为要紧……”
余霜月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爹娘已死,若是不能手刃仇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说罢,眼睛不禁又红了起来,只是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李天龙这时又大声说道:“既然侄女儿想练武,那就让她学呗!咱们习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我家那俩闺女年纪比霜月还小,还不是成天耍枪弄棒的,身体倍儿好,从小就不生病……”
冲和让他打住,对霜月说道:“霜月,不是叔叔伯伯想打击你,当初你爹爹为了你的身体曾回过雁荡山,你是天生绝脉,连神仙也没办法让你修炼。若是好好保养身体,还能够享常人之寿,若是硬要强行练功,不出一刻钟就会爆体而亡。”
苏暮云大吃一惊,不禁朝余霜月担忧地望去,他曾听父亲说过余霜月的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余霜月却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般,并没有遭受打击的样子。她坚定地说道:“我总会找到办法的,雁荡山不行,我就去别处找去,我就不信老天会这么不长眼,连让我报仇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