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宫的喜气氲在所有人的脸上,不过两日光景,带着整个神都湮在一片喜色里。
我与芷兰的婚礼是神都几万年间最大的喜事,各宫各殿皆命了仙婢仙侍装点,不单单只有我们一宫。芷兰新宫也已落成,取名兰月宫,自然是从我与他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并无别意。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被花神扶漓笑了许久,她像是一株清淡却又浓烈妩媚的牡丹,在高枝上弯了腰笑道:“芷兰上神果真别出新裁,咱们自小一同长大,原先我只以为他是个闷葫芦,未曾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啧啧啧······他对你的情啊,看看这宫殿名字,神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我杨眉,羞赧道:“不过是个宫名,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多。”
她挤我,一笑霏颜霁色,“明日就是大婚之礼了,皆时肯定满城都是人,听说芷兰请的是月下仙人为你们主婚,上清祈福。这还是近几万年间上清第一次出现单单是为人祈福。”她手点着我眉心,笑道:“也就是你有这样的服气了。这神都也是找不到像你一样,出生时天地异象红霞紫云漫天,生来自是上位的神。也不会有你这样,守着绝顶天赋,却偏偏不爱修炼的神仙。”
我晃头笑笑,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扶漓身上淡淡如松的清幽气息不觉使我心头舒畅,道:“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连你也要取笑我。”
她理着我细碎的发,“往后你与芷兰是夫妻共修,一体。我再不取笑你。”她起身环抱住我,轻声道:“青月,你一定要好好对芷兰,不可辜负了他。不然我可是不依,他······性子温润,在神族之内声名极好。勿用说,只看这新宫落成的名字,可知他对你用情至深。要是你婚后欺负了他,肯定他是不会说的,我便帮着他报回仇来。”话语间她满面含笑,像世间最美的花,使整个庭院百花失色。便是海棠的嫣红也不及她两颊一抹晕色。
我望着她,齿间抿着笑:“扶漓,你觉得我与芷兰真是良缘吗?”
我没有始末的话,又是笑着,她一时猜不透,敛住绽放的笑,心思逐渐飞远,而后颦颦一笑,悠悠道:“他爱你,不是吗?”
我颔首,道:“是。”
“那就够了,青月。”她温暖的双手裹着我,周身带着花香的甜腻,再一次道:“那就够了,青月。他这么好的人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他爱你,所以又有什么能够苛责的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我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爱。我没有一想到他嘴间溢笑,也没有满心满眼脑海中漂浮的都是他的身影,每每与他相对,我只有一池清水无波。相反寒渊,只要一想到他我心口便疼,脑中反复出现一个声音,催促我与他相亲近。他像一株清冷孤傲的雪松,在白雪皑皑的山间遗世孤立,不论身姿亦或形态,萧萧肃肃,高而徐引,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能带走我的神思。
满庭棠梨花在我与扶漓之间飘飞,扶漓笑一笑道:“那便是喜欢了。”
我仰止一顿,略缓迟疑低头,正欲辩说,以木忽然闯入我的怀中,软糯道:“娘亲。那坏蛋不回神都了吗?”
我揉着他的额头,无奈道:“不可这般无礼,你得好好唤他宸帝。”
他满脸不情愿,两名仙婢长声急促,在庭院之外,声音中满是焦灼唤道:“小公子······小公子·····你在哪里?不要作弄奴婢了。”
我弹着他的鼻尖,宠溺道:“你又逗那两个仙婢。”
他的头低垂在我怀中,耷拉着厌厌不开心道:“她们总是管我太多,连我想出宫去别的地方,也不准。”
我笑笑,,“她们不过遵命令而已。”
扶漓一把将他从我怀中抱到自己身上,对着庭院外仙婢喊道:“你们小公子在院中。”又问他道:“你想去那个宫玩,我带你去。”
以木眼中狡黠,“我想去宸府,就是天极宫。听人说里边种着很多凡间才有的花草,以木从未见过,所以想去瞧瞧。扶漓姨,你有去过凡间吗?听闻凡间会下雪,眼睛所望之处满目皆是白。”
我凝滞片刻,忽然想到无尘界长日不化的雪,心头微微起伏,质问他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扶漓亦是神色搁浅,面上一僵,不过须臾缓过来笑道:“你别这样敏感吓着孩子。”
以木从她身上挣脱下来,“是姻缘殿中小仙童给我说的,还说凡间的花草是最漂亮的,神界灵花灵草十分之一都不急。说凡间的雪最美·····是它见过最美的雪景,神都从来就没有下过雪。我只是好奇,娘亲怎么就生气了。”
原来是一个小仙童,我以为是······算了,是自己太过敏感。我揉着他的额头,歉疚道:“娘亲不该对你生气,是娘亲太过敏感。我与你赔不是好不好。你现在还这么小,不可去凡间。凡间鱼龙混杂,虽归于神族管辖,但妖魔二族亦有不少人混在其中,岂知凡间虽好,但实在辛苦。等你长大便知道了。”
他似懂非懂,睁着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眸子看我。扶漓蹲下身,与他相持笑道:“扶漓姨可是花神,世间所有的花草尽皆归我所管,你且说想看什么花,我都能与你变幻出来。”
以木拍手,笑道:“合欢花、梅花、海棠花、杜仲、桂花、木槿······”
他哪里知道这么多花的名字,我微微一想难道那小童还与他说这些。他每念一个花名,皆是我心中所喜,寒渊天极宫中所植。
扶漓笑着,挥手将他所念之花变幻于庭中,一时之间庭院姹紫嫣红,溢满花香。以木却不喜,拉着扶漓嘟嘴道:“扶漓姨,这些花都是假的,我要看真的。”
我牵过他,正色道:“以木,不可无理取闹。”
他气着,扔下一句,“我才不是无理取闹,是娘亲什么都不懂。”转身置气,跑出了庭院,也不知往何处去,我招手对两名仙婢,和声道:“你们看着他,可别叫他到处乱跑。”
仙婢行了个常礼,应了声“是”,迈着脚步,紧跟着他消失在皑白的棠梨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