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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拜名师,欲问天下事

青然辞别了李召南,快步走出了后院,又跨过一道天井,来到前院,见王嫂手里拿着一把饲料,正逗弄着大缸的两尾鲤鱼。

王婉听着脚步声,回头望去,见着是青然,温柔一笑,说道:“公子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家相公可有为公子开出良方?”

青然有些尴尬,走向前去,向王婉说道:“兴是我这病太过少见,李先生也是束手无策。”顿了一顿,又说道;“这实在是怪不得李先生,是我本身的问题。”又向王婉解释了缘由。

王婉听罢,叹了一口气,安慰着说:“公子无需泄气,就且在这儿安心住下吧。”王婉见青然故作无事,心里不忍,试着劝慰青然,就指了指缸内的鲤鱼:“公子你看这两尾鲤鱼。”

见青然疑惑的样子,王婉又说道:“公子可知道鱼的记忆只有几息,这一刻还记得的事,下一刻又忘记,公子不也是如此吗?但公子你看,它们现在又如何。于这水中怡然自得,在这大缸中逍遥自在。”

“你我皆是鱼,天地便是缸,鱼戏莲叶间,人扰红尘里。红尘多烦忧,固有羡鱼情。公子还请看开一些。”王婉郑重的说道,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出尘之意。青然神情恍惚了片刻,忽然眼中神情宛如拨开迷雾,终见明日。

“小子受教了,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有王嫂的指点,可能我还在浑浑噩噩之中吧。”青然诚恳的说道。

王婉欣慰的说:“你能如此,我便放心,外面春色正好,去走走吧。”

“那小子便出去逛逛。”青然辞了王婉,走出了大门,此时旭日初升,湿润的春风拂过青然鬓发,青然心结暂时解开,好不惬意,施施然向前走去。

李召南门前是条不长的小巷,青石砖砌成,年深日久下早已布满青苔,小巷两边便是各户人家。青然昨日跟随李修竹来时,是从左边过来的,今日青然便向右而去。

走出小巷,豁然开朗,前方波光粼粼,是一小湖,湖的周围种满了柳树,暮春时节,柳树枝芽早已浓密,万条柳枝随风飘摇,湖面笼着轻雾,柳絮风轻,叶醉春烟。雾中隐约可见一道小亭,青然陶醉于眼前美景,慢慢走近小湖,任由春风柳絮拍打脸颊。

青然用手拨开眼前的柳枝,向湖中望去,湖心还有一座凉亭,一座三丈长的青石拱桥将小亭与岸边连了起来。湖中稀稀疏疏还有一些莲叶,想来应是夏天未到,湖面之上并无莲花。青然走上石拱桥,向着湖心亭而去。

亭上题字“洗心亭”,青然见亭内无人,便随意坐下,半眯着眼睛,享受着眼前美景。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是女子声音,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隔着水雾,青然看不真切。不过声音却是越来越近,待得声音主人走至拱桥,青然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两位姑娘。

走在最前面的姑娘正是二八年华,身着双蝶绣罗裙,螓首蛾眉,口若含朱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腰若杨柳弱袅袅,手持一把美人扇,每当笑时,便用扇子遮着朱唇,只留一双美目,但只是这双美目,就已是顾盼生辉。走在后面的姑娘比前面的姑娘要小一点,约莫十三四岁,但已是出落得极好,秀发如轻纱一样垂在肩上,脸蛋微圆,双眉弯弯,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青然一时间看的有些痴然,浑然不觉两位姑娘已是走近。两位姑娘有说有笑,慢慢走进了凉亭,看见一位少年正直勾勾盯着她们看,两位姑娘有些害羞,微微低下了头,心中却有些羞恼,这位公子瞧着面善,怎的如此无礼。

到底还是年纪大的姑娘胆子大些,见青然还没反应,便用手中那把美人扇轻轻拍了拍青然的头,边拍边喊到:“公子……公子……”

青然倏的一下蹭了起来,脸色瞬间泛红,双眼下垂,连忙说道:“在下并非有意,只是两位姑娘貌似天仙,在下……在下……,唉,还望两位姑娘莫怪。”

两位姑娘本有些气恼,但见青然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心里的那一丝恼意也慢慢淡去。

年纪大点的姑娘用扇子捂着朱唇,轻声对青然说道:“好啦公子,本姑娘不怪你啦,只是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来此地何事?”

青然连忙说道:“在下青然,为何来到此地一时半会儿实在说不清楚,还敢请问两位姑娘芳名。”

手持一把美人扇的姑娘正了正脸色,行了一个礼,说:“奴家姓李,名唤行露,这个小呢子是奴家家妹,有些怕生,名唤甘棠。”默了一会儿,李行露面色一变,双目微眯,绷起俏脸说道:“还望青公子告知奴家来意,若是省亲,不知省的是哪位亲戚,若是行商,不知卖的是什么货物,公子不说,万一奴家会错了意,认定你是个蠢贼,叫族里兄弟把你拖到老兰山喂了豺狼,死时连个尸骨都没有,可不要怪了奴家呀。”

青然见这位姑娘杏眼含煞意,后面那位小姑娘也示威地挥舞着粉拳,青然心里起了小九九,这两位姑娘好生善变,前一刻还轻声细语,后一刻就要打要杀,这女人怕才是山里的豺狼狐媚吧。于是青然就吞吞吐吐的说明了缘由。

两位姑娘这才缓缓打消了戒心,李行露轻笑着说道:“公子瞧着也不像坏人,哪有瞧着人家女孩脸还这么红的,只是奴家姐妹二人一介女流,还望公子莫怪,公子遭遇奴家也是深感同情,我看公子闲来也是无事,不如由我姐妹二人带领公子在族里逛逛,认认生?”

青然正求之不得,若是一人瞎逛,指不定又被哪个大汉提着丢进山去喂了虎豹。

“那麻烦两位姑娘了。”青然向李行露拱了拱手,“公子无需多礼,反正奴家本就带着这小妮子出来走走,多了公子一人,正好有个伴。”李行露笑着说道:“公子请跟着奴家来吧。”

“公子你看,此湖名洗心,是我李家先祖所取,乃洗净铅华,心无尘垢之意,先祖厌烦官场之事,来此地繁衍生息,至今已有四百年,拖了先祖的福,族里这些年好是出了些人才,这些先辈们在外有了出息,也不忘本族,时常照顾着族里,就说我大伯吧,现在就在广徽府任州判,族中弟子在广徽府做生意,出仕的,大多都受了他老人家照顾,李修竹那小屁孩他哥哥,叫什么来着,在广徽府买卖药材,就是受了我大伯照顾的。”

李甘棠轻轻扯了扯李行露的衣角,小声说道:“人家茂林大哥哥有名字,姐姐你忘了,去年还给我们家里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呢。你不是还厚着脸皮要了一份玉黄膏吗……”

李行露手持美人扇捂着俏脸,没有理会妹妹揭她的短,又说道:“公子你看前面。”青然随着李行露的目光望去,只见湖对面是一片大的广场,广场上立着一整排的牌坊。“公子请随奴家来。”

李行露一边走着,一边向青然介绍道:“这里的牌坊共有七座,都是这四百年来,我族栋梁所建,其他的不必多说,单说这座牌坊。”李行露指了指第五道牌坊,这道牌坊上绘浮雕,牌坊额上刻字“节劲三冬”,李行露说道:“这道牌坊却是有故事的,这座牌坊是为一位继母所建,两百多年前,族中有一子弟正妻死去,后来他又续弦,不料这子弟几年后也因病故去,只留下前妻生的儿子,但这位继母在夫亡之后,历经妇道,将前妻之子重于亲生,年老之后倾其家产,为亡夫维修坟茔,后来这一举动打动了当时章陵郡郡守,破例为她建了一座牌坊,以此纪念她的善行。族里夫子每每讲到这座牌坊的典故时,都要叫我们这些族中女子要好好铭记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青然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敢问何为三从四德?”李行露正欲说话,躲在后面的李甘棠连忙说道:“这个我知道,夫子说了,三从即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就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姐姐我说的对吧。”

“好啦,就属你最聪明行了吧。”李行露宠溺的用手指点了点李甘棠的小脑袋,然后看了看远处飘扬的柳絮,有点惆怅的地自言自语道:“唉,可是谁又能证明家人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呢。”

青然有些疑惑,还想问问李行露,但见她兴致不高,遂又打消了注意,跟着两姐妹逛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前方一片建筑群,皆是红木所建,瓦檐挂着大红灯笼,大门紧闭,门上绘有门神,门楼雕刻喜鹊。远处看去宛如大日破出云霞,充满朝气。李行露向青然介绍道:“这里就是我族的祠堂,除非是祭祀祖先,或是族人违反族规,否则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出的,我们走吧,再去别处看看。”说着,就拉着青然的手臂向旁边走去,青然有些害羞,心想这姑娘真是大方,但也没说什么,任由李行露拉着。

临走前,青然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祠堂,总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眼里似乎看见一个老人正站在那道大门前向他招手,青然揉了揉双眼,老人又没了踪迹。

跟着李行露,青然又拐进了一道小巷,,巷子不大,总就两间屋子。左右各一间,青然走过去,看见左边屋子门上写着李氏经馆,右边屋子门上写着李氏蒙学。这次李甘棠向青然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族里上课的地方,每月只上半月,双数蒙学开课,单数经馆开课,今日初八,所以今日该是蒙学开课,公子,我们进去看看吧。”

青然跟着两姐妹进了右边的屋子,屋子倒是挺大,进门就是一个小院,周围栽植箭竹,中间留有空地,小院后面是一草亭,李行露解释道,这草亭是专门搭建于此处,不蔽风,只挡雨,是希望族中弟子能忍受风霜,不惧日暮风寒,如此乃成君子。

草亭内摆有案几,坐落有序,案几旁坐着十几位小童,亭前站着一位老人,年龄约莫六十好几,身着素衣,稀疏的白发随风而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此时老人手捧一本《声律启蒙》铿锵有力的读着,老人每读一句,下面童子们就跟着读一句,摇头晃脑,好是有趣。

青然心想这就该是族里先生了吧,李行露就向青然说道:“这位老人姓魏,名青桐,是章陵郡远近闻名的夫子,教书四十余年,手底下可出了几个进士,可先生却从不恃才傲物,弟子出息了想孝敬他老人家,老人家只收了一些茶叶,就将弟子打发了出去,还说道老夫平生只好山水,弟子们不会搬山移水,只需采这名山茶叶,即可慰藉吾心。还是后来我家族长亲自出面,才将先生请了过来。青公子你患失忆之症,对这天下大事,百家经学一窍不通,魏先生却是一位良师呀。”青然不禁对老人升起敬仰之情,宛若高山仰止,又听闻李行露后半句话,心里若有所思。

也许是听到了青然等人的脚步声,一位童子放下了书,把脑袋悄悄的转了过来,一看见青然,就笑了起来,不是李修竹又是谁。李修竹又看见了躲在李行露后面的李甘棠,眼中泛出欣喜,双颊还有点微红。

李行露看见李修竹如此模样,低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妮子也露出欣喜之情,还对着李修竹眨了眨眼睛。李行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了揪李甘棠的粉耳,杏目瞪着李修竹做挑衅状。

李修竹正想做个鬼脸回敬李行露,“啪”的一道戒尺打在李修竹脑门上。“小滑头,姑娘好看吗,还不快快读书!小小年纪,懂什么男女之事。”原来是魏先生发现了李修竹的小动作,拿着戒尺教训他呢。“哦……”李修竹看了眼李甘棠,不情愿地转过了身去。

魏先生教训完李修竹,对着青然等人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摇头晃脑去了。李行露见李修竹被魏先生惩训,开心的笑了,嘴里还说道:“看他那猪哥相,长大也不是个正经人,妹妹,你以后千万不要嫁给他这样的人啊。”李甘棠虽然知道姐姐在说笑,但还是对着李行露努了努嘴,以表不屑。

青然等人见魏先生等人还在讲课,不忍打扰,于是就在边上闲聊了起来。主要是青然问,两姐妹答。不知不觉已日上三竿。一直快要到午时蒙馆才停课,小童们都走完了,李修竹却是留了下来,欲与青然同行。青然示意李修竹稍等,走向前去,向魏先生郑重行礼:“小子斗胆,还望先生能助我。”

“哦,这位小友,你我素不相识,老夫又一无气力,二无钱财,不知如何能助。”

“先生这一身学问正能助我,实不相瞒,小子身患失忆之症,从前之事无一记得,对这天下大事更是一无所知,还望先生能不吝才学,收小子为弟子,小子定当刻苦求学,不坠先生美名。”

魏青桐背着手,望向青然,见青然一脸诚恳,不似作伪,又偏头看向李修竹和李行露,他们都点了点头,魏青桐思考一阵,做后说道:“公子还请免礼,老朽教书育人几十余载,这点小忙还是能帮上的。”

青然听得此话,如释重负,脸上笑容也活泛开来,对着魏夫子再行了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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