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前世今生,菩提往事,倒不如早早了结。
我姓墨名千雪,字江歌,乳名月生。因为喜欢女扮男装到处游玩,自己变多了个远近闻名的称号:月生君。这四海八荒,天上地下,恐怕就我一个是在梦界孟婆的帮助下去昆仑山历劫的。曾听父神曾提过一嘴,乃是为了稳固仙元。上一世入了魔障,情毒太深,万不可去凡间渡劫。
先前父神抹去我的记忆,送我到白泽上神那里学艺。不过考虑到顶着个青丘帝姬的名号去恐怕诸事不便。便将我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字——江歌。
眼见一切都安排妥当,又毫不犹豫地送我到孟婆那边,以固上古仙元。在三生石旁倒有一个“彼岸花神”的尊称。摩诃曼珠沙华香气迷人,忘忧散夹杂着忘川的悲苦无尽,守在亡灵四窜的忘川河畔,凄凉万千。孟婆被梦界玄冥万人所敬仰,行事很是方便。
五万年如烟而过,我跟孟婆的关系攀得还算不错。这个时候,父神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实施自己的计划了。青丘地位很高,即便是孟婆也对此很顺从。
回归身份后,大哥墨白好生羡慕,从早到晚地在他的月见洞里嘀咕着:“哎哟,要当女君就是不一样,古人云:‘立嫡以长不以贤。’唉,怎么到我们青丘,就什么也不是了呢?!”
“羡慕?若是把事情都告诉我,本姑娘倒是可以考虑在父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因为我那个时候什么也不记得,更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低吼了一句。
墨白一袭青衫,又将那合起的扇柄捏在三指指尖,扇端斜斜搭在唇上,正露出一段唇角。只见那唇角菱儿一般微微翘起,还不等看清,折扇徐徐拉开一段,登时便掩住了半张俊颜,只有一双黑灿灿桃花眼无遮无拦,弯弯地笑着,合该是桃花托生的绝色风流,所到之处,没有不目眩神迷,颜色立变的。
堂堂青丘率领千军的火神,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果真,十秒之后不出我所料,墨白似乎被吓着了,怪叫地跑走了。但我有十二分的肯定,他是不敢说。
不才本上神,历劫当时只是个单纯的青葱少女。却已生的妖媚入骨。因为年纪还小,倒是谈不上什么风情万种。
一袭红衣曳地,仿佛染血的飘带,无风自动。黑发红裙,流光纱衣;肌肤似雪,容颜倾城。远处望去,好似一团炽火,妖媚,惊艳。
倒被那些只知道羡慕嫉妒恨的人取了个外号:“倾世妖颜”。本上神受用无比。再说了,我即使失去了记忆,也是一只上古神祇,一只九尾狐妖。
昆仑山,又名昆仑虚。在《大荒西经》中详细记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山海经则更是描述多样。《山海经·西次三经》:“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山海经·海内西经》:“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昆仑脚下,白雪皑皑,大雾茫茫。润玉般的雪花簌簌飘落,五彩的极光好似游龙狂舞,寒冷凄风。当翻过昆仑山最后一条山峦,便是入了几乎无人游历的禁地——北境极地。也是我入门考核的地方。那年,考核题目便是:让我们在在长明香烧完之前,从昆仑山山脚爬到山顶。白雪皑皑的昆仑溪旁,立着一块一块带有古字纹的墨玉石,上面写着:凡到此地者,徒路之。
在昆仑溪周围,我们无法吸取元炁,可现在的一切运动偏偏只能用元炁维持。而且,昆仑溪水还会不断吸走体内的元炁,以便滋养万年雪莲。这是要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神仙,活生生地爬上这寒冰刺骨,狂风大作,路途遥远,限制严格的昆仑雪山。
我身上的一袭红袍将自己凝脂般的皮肤映衬得更加美艳。与周围白茫茫的柔雪格格不入,透着无法形容的温暖。风雪交加,身上的流光长袍一多半被雪花覆盖。就像是雪地里盛开的那株彼岸花,坚强、魅惑。一个时辰不到,风雪暴已如白蛟飞天,为了御寒,周围那些人体内的元炁已经所剩无几。
令人没想到的是,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时钟冰盘,把体内元炁快被抽光了的全部打回去。淡紫色的风铃花在雪中怒放,引来了无数洁白的风铃鸟,几乎与雪融合在一起。风铃鸟是昆仑山的守护兽,被尊称为霜吟雪语。我的眼睛已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白茫茫的雪地上有几个莹紫色的点。我死死地咬着牙,握着孟婆临别时所我的月牙状的滑润玉佩,抱着绝对不能给孟婆丢脸的决心,奇迹般地在精神这方面坚持了下来。
我艰难地朝坚持下来的那个人望了望。却因体力不足,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上山之前起码有上百人来报道,而现在,仅仅剩下两个人……
白泽上神长发如雪,一袭白衣印着淡淡的银色流云水浪纹,眉眼如星,有一种独立于世的美。俊美到不真实的白泽,此时此刻却紧锁着眉头,令人心疼。
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了我一番。上神就是上神,威严的气势绝不可无!“体力几乎归零,竟能用毅力打破了屏障的识别,了不起。”白泽的语气很沉稳,宛如磐石,透着温暖。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轻抚我的背,为我输送元炁。哪里知道,等本花神恢复意识,便一把夺走孟婆送我我的玉佩,笑着说,“不愧是孟婆身边的人,既没有丢孟婆的脸,长相,倒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
“神兽不也是个登徒子!”我一动不敢动,内心却止不住地狂喊加吐槽。
夜晚,我与另一位坚持下来的神仙被叫到若木树下。周围还有一些之前考上的师兄师姐。我江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若木树下彼此的相见。
若木与扶桑相并,有:“东极扶桑,西极若木”之称。古《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有:“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泂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郭璞,也曾注:“生昆仑西附西极,其华光赤下照地。”同样的,一些诗词中也有记载。《楚辞·离骚》:“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唐代李峤在《日》一诗中也有写:“日出扶桑路,遥升若木枝。”
夜晚,我心烦意乱,便出来走走。可没想到,绕来绕去竟到了山脚。眼前的昆仑溪波光粼粼,倒映着颤抖的月亮。夹竹桃在月色的衬托缥缈虚无,艳丽而又淡雅。
眼帘就这样不经意间一抬,眼前完全出乎意料的震撼人心的景色使我的心都醉了。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衣抉翩翩。月光下的他柔和似水,淡淡的月光映照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美,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一般。
美得不可方物的他手执画扇,清风摇曳吹起他几缕墨色的发丝,一支洁白的玉箫缓缓流淌出忧伤的旋律,那样的孤单,美得好似一幅泼墨画一般。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无法自拔地问,“我叫江歌。”
那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衣摆淡淡地拂过溪水。而我,却彻底证住了。我们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却对立相望,美丽至极。你是白色无根莲,我是红色彼岸花。你苍白如雪,我妖红似血。你落落于天山镜池水沄沄,我寞寞在幽冥黄泉路漫漫。那一刻,爱上你。命里劫数,无路可逃,无所可逃……
“师妹,你好,我叫南宫弋。”
南宫弋的脸上漾出一抹微笑,清澈,不食人间烟火,毫无杂质。难道,仙子也可以笑得这般美好吗?
他手中的白玉萧,在月光的照耀下温润灵动。我悄悄一瞥,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会吹箫?”
“嗯。”南宫弋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萧,“不如,我给你吹一首?”
不才本花神乖巧地点了点头,脸红的像一个红苹果,煞是可爱。
南宫弋悠然自坐雪地中,一袭白衣和白发飘逸在石梯之上。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一曲霓裳空城梦,其声呜呜然,清音声阵阵,如宛转悠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不知弋哥哥这一曲,可是《云裳诉》?”
“正是。”南宫弋摸了摸我的头,好似兄长保护妹妹。
直到南宫弋已经远去,我才回过神来。南宫弋,便是与自己同拜白泽上神为老师的人吧?
按年龄,我需叫南宫弋一声“师兄”;按能力,辈分却平了。但出自于内心深处那夹杂着欢喜的情爱,我向来格外亲切地叫他“弋哥哥”。而他,则唤我阿月。
三个月后。
“弋哥哥,你在做什么?”我往他身边凑了凑,打眼一看,竟是一本古籍孤本——《昆仑志》,“弋哥哥,快放回去!这是老师的书!”
《昆仑志》,乃是昆仑雪山的“镇山之宝”。哪怕是现任天君,也要亲自到拜访昆仑山顶的这位天族尊神。必须争得白泽上神同意后,才可将其借阅。
“你哪儿来这本书?”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到。
南宫弋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衫挂在树枝上,挡住了不少视线,低声道:“我白泽老师打扫房间,看他桌上有这本书,觉得有点意思,就借来看看。”
“你偷来的吧!”本花神嫌弃到。
南宫弋连忙捂住我的嘴,嘟囔道:“不就是本《昆仑志》嘛!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的吗?”
“你,你快放回去……”
我瞥见了那行描写“往生镜”的句子,含糊不清的语气明显弱了不小。“诶哟,口不对心啊!”南宫弋贱笑着指着本花神,眼珠一转,随即双手一摊,摆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样子,“算了算了,我放回去就是了。”
“哎哎,别走啊!”我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我不告诉师父就是了,带上我啊!”我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一些芥蒂,“可,偷老师的书,不大好吧?”
“你倒是人格高尚!”南宫弋随便摸出了个小木棍,径直朝我脑门上一敲。
“你们两个,居然还想瞒着师父!”白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面前。威严的气势夹杂了几分少有的戾气。南宫弋的外衫在风中凌乱……
“都怪你,我才瞥了一眼就要一起受罚!”我气鼓鼓地瞪着南宫弋。
“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咧嘴一笑,这笑容,不比哭好看多少。
若木树下,月色如霜。
古老的树下,是一片广场。淡绿的叶子富有勃勃生机,新鲜的叶柄延伸出奇特的叶脉。晚风吹拂,满天繁星如同白色丝绸,镶嵌在魅蓝色的天际,耀眼、温和。可不管风再怎么大,若木树叶却丝毫不凋零,常年都这么绿着。
我们各扛着个足有三百斤的大石块,正做着五百个负重俯卧撑,所谓狼狈不堪。
我叹了口气,叹道:“我堂堂孟婆身边的大红人,却在这里受此等刑罚!罪过,罪过……”
这时,鲛人族两位风华绝代的公主款款而来,嫦棣公主慕雪,樱素公主慕妍。“不如,我帮你们求求情?”慕妍矮身蹲了下来,说道。“谁稀罕!”南宫弋原本中气十足,却看到了在一旁撑不下去了的我,毕竟是南宫弋把自己拖进来的,只好咬一咬牙,完成了平生第一次服软,“好吧,帮帮江歌。”他故意把“江歌”二字说的很重。慕妍倒不以为然,用柔白色的云帕掩着嘴,轻笑着走开了。慕雪则在南宫弋耳畔说了句话,也迈着小碎步走开了。长发及腰,云带飘飘,衣袂翩翩如雪,好似画中上仙,一时间看呆了南宫弋。
——“去潇湘谷找湘灵阁下,她会让你们满意的。”
尽管南宫弋有些迷茫,但还是放柔姿态,紧紧的抱着怀中昏睡的少女。犹豫了一下,捏了个决,发动月逐残影,带着我瞬移回了他自己的寝室。
他的寝室偏南,却并不采光,有些阴冷潮湿。昏暗的烛灯将南宫弋水晶般的眼眸衬得熠熠生辉,格外明亮。寝室里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他的师兄,天资极高,情商归零的——凤九天。他的床位靠窗,星光应在凤九天靛蓝色的披肩发上。他见有外人来,连忙找了件蓝色的流云纹外衫,披在寝衣外面。“哎呦喂,第三次回来就领了个妹子!”凤九天凑了过去,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长相倒是不错,不染尘俗。”
南宫弋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走出大门,让凤九天好好照顾我。即使凤九天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但南宫弋还是打心眼儿里不信任这个花花公子。等等,他为什么要担心别人照顾不好江歌?好奇怪……
夜已深了,膳房没人准备吃的。不过还好。南宫弋跟膳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挽歌关系不错,就让她泡了杯茶,又做了几个专门补充元炁体力的包子。
摆好了东西,写了个纸条,本想送不才本花神回我自己的寝室,可是偏偏我的寝室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没人照顾。南宫弋只好委屈一下自己,把自己的小床让给我。
他正懊恼地给我掖被子,却无意间发现我手臂上的伤,已经有些发炎了。是划伤的,还是石头!南宫弋展开探知术。等等,难道是搬石快的时候,江歌帮我扛下来的?
当时,南宫弋去取东西了,原以为地上的石块是老师良心发现帮忙搬的,没想到,竟是不才在下。尽管有些为难,但南宫弋还是决定明天一大早起来帮她采药。
“死丫头,就当给你赎罪了。”夜深了,忙活了一天的南宫弋,不知不觉,便趴在我旁边睡着了。在床上蒙被装睡的凤九天差点儿笑得背过气去。好在江歌和南宫弋被虐待了一天,睡得很沉,并未听见。
南宫弋披上外衣,随手拿了个竹篮,打算出去采药。看着还在睡梦中的我,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竟让他莫名的有种想吻下去的冲动:“祸水,我先走了,有事没事找凤九天去。”本花神不知是本能还是无意,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轻唤道:“弋哥哥,别走,我真的很爱你……”南宫弋心里一怔,温柔地把我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轻叹一口气:“阿月,对不起,我还没有能力保护你。”可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等我有能力了,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凤九天:“快,作者,给我来盘西瓜,这戏实在太好看了!”作者:“不好意思,经费有限。”)
我一觉醒来,南宫弋早已出去采药了。柔和的阳光将大地照得瑰丽无比,碧蓝如洗的天空没有一丝微云。灵雀在枝头歌颂着美丽的清晨,昆仑独有的风铃花香飘十里。屋内却依旧阴冷,有些发霉的竹藤桌上放了一个光羽珠,取暖到还是不错的。本花神掖了掖带着些许水汽的被子,愣愣地看着为自己倒茶的男子。蓝汪汪的披肩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刘海遮了他左边大半个脸。阳光下,孔雀羽的华贵内衬和飘飘云带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披在外面的宝蓝色长袍让身着变得柔和起来。
是凤九天,若木树下见过。据南宫弋所说,他的左眼再一次任务中受过伤,万不可见强光,所以,左眼的缺陷是他的软肋。
凤九天故意背过身去,以免让我看到他龟裂的脸。搞什么嘛,看个戏看要给人无偿服务。算了算了,兄弟的女朋友,就算自己的脸龟裂一万次,也要好好对待!正所谓,“朋友妻,不客气”。呸呸,朋友妻,不可欺!
从那天以后,我们本着满心的好学,半信半疑地依了慕雪的话,经常去潇湘谷的找那个湘灵,方便一起看书。
那个湘灵,倒也称得上是个标志的美人。乌发雪肤,钟灵毓秀。经常穿淡绿色的长裙,还总拿着个秦雪杖点来点去的。她还有一把爱不释手的珠伞,上面绘者“潇湘八景”。
除了泡茶舞剑,习艺种花。她还特别会唱戏:“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戏台子上,少女的嗓音稚嫩清亮,天蓝色的长发和同色水袖甩出一台清凉天色。南乔总会在这时端上一壶“洞庭碧螺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南乔,是她的贴身侍女。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女伶甩一甩水袖,柔婉地唱出下一句歌词。
我们就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一起练剑,习艺。原因很简单,湘灵曾一字一顿地说过一句话:“二为放心,除吾辈之友,入我潇湘谷,进得去,出不来。”凡间有个叫孔子地曾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在湘灵的潇湘谷,日子总是很风平浪静,我们一起品——洞庭碧螺春,赏——梅竹相映成趣。我们三人,静看岁月美好,夕阳下落。忘忧亭内,解忧花簇拥着三道人影:一抹白,一抹红,一抹青。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背对着背,各一本古书,无比惬意。那时,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