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彼岸,大千茫茫,偶然相遇,流水恋落花的独美,再回首,痛彻心扉。孤雁独自飞,人面桃花物事人非,空落泪,心破碎。一曲高山流水,无人来和,繁华落尽,我的文字里总是疯长。寂寞,太多,倾城泪。
吾乃东荒神女——墨千雪。现任青丘之国女帝,兼夜神,封号紫玄冰月,元炁阶位达到神霄,非七星阵。先天君钟离有个癖好,凡跟我平辈的墨家子弟,必题字。开头即是“泼墨”。不过说真的,我这个二妹出生时先天君钟离还没即位呢,还好意思给我们几个题字。
墨白:泼墨山水画,黑白一念间。
墨千雪:泼墨浸染千年雪。
墨寒:泼墨挥毫勾霜花,寒气袭人风似海。
墨娉婷:泼墨古香,娉婷婉约。
墨渲:泼墨燃柱不眠夜,渲染非画蹙眉间。
呃,好像我的题字,是最草率的……为这事,我对墨渲是既羡慕又可怜。一个私生子,先把所有优待给他,给了他希望,又把这个希望剁得粉碎,将其驱逐。
今日,便是我飞升上神之日,对于我历劫的经历,不才本上神是一无所知。他们说父神怕我入了魔障,便让我喝了孟婆特制的“忘魂散”。导致分享历劫经历之时我极为尴尬。
青丘有个习俗,历劫之后需重回封位。今天,便是我墨千雪重登青丘女君之时。我是上古神祇之一——九尾天狐族。本上神将站在东荒最高的位置,站在青丘所有人之上。
狐狸洞内,慕容涟正在为我梳妆。她皱着眉头盯着我头上的珠钗老半天。那是用上好的青岚玉做的,花纹样式及其美观,玲珑有致,温润细腻。据说上面缀着的珠子还是用璇珠和簌芸(墨千雪已故的母亲)的狐狸眼泪融合而成的呢!九尾天狐一族是很少流泪的,我们一生只会流一次泪。那就是在临死之时,用毕生的修为和巨大的执念和眼泪融合而成。元炁极其充足,是无与伦比的法器,是不让任何人碰的。可这青岚玉的珠钗在这插着又十分不好看,实在没招。
青丘并不喜欢繁琐华丽之物,简约大方,仙气十足就是完美的。即使登基称帝,也只有那帝冠稍微琐碎了些。比起往日,就连衣裙,也只是变成了红色。
只是这红,耀眼、明媚,妖红似血,却带着万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我轻轻撩起这做工华丽的披纱,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新月般的细眉皱成一团,头愈发疼痛。
无奈,我只好申请换成昔日淡蓝色的抹胸露背长裙,柔白饰边。慕容涟识趣地把一件华贵的冰蓝色飘带递给我,那冰蓝飘带多处绣着淡淡的银色彼岸花,若隐若现,缠绵双臂双肩。淡绿的钻石项链更是衬托出衣裙碧色如玉,清蓝如冰。宛若雪霜的衣带完美地将淡蓝色衣裙束缚着。身后如同云雾一般的飘渺的裙摆自然曳地,巧夺天工的长裙前摆浅浅地挡住我的大腿。冰蓝色的飘带犹如轻纱曼妙,淡色长裙宛如烟雾朦胧。水兰宝石和白色丝绸花金丝银线;空灵的裙摆又飘逸万分。此时此刻,黄铜镜前,慕容涟正在为我梳装。银发漫漫,倾城容颜,细眉雪肤,胭脂红唇。古式发髻典雅,柔顺银发及腰。青岚玉的锁灵珠钗插于发间,两颗碧色玉珠发出清脆的声响。和田耳坠,赤脚玉足,碧玉手镯,发带缠绵,倒颇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
这是我使用度最高也最喜欢的装扮,搞不懂为什么要穿红色。本上神把锁灵珠钗重新插回发髻之间,微微一笑。
可不才在下万万没有想到,自从自己消失后,万民启奏,青丘再无女君之说。因为历劫不在凡世,没有时差。自己和青丘信得过的亲朋好友轮替接班。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外面的古老的钟声响起,一下,两下……时辰已到,大大小小的青丘仙人规规矩矩地列于两旁。我被一群侍女簇拥着登上了龙庭。身后的百来名侍女和青丘百姓排起长长的人龙。
登上高位之时:东荒青丘,尽收眼底;七落梨花,落英缤纷;仙泉清风,掠过飞鸟;万臣朝拜,壮观之至。当我举起双臂,站起身来大声喊道:“青丘国万岁!青丘永立不朽!”时;当群臣高喊:“吾皇万岁万万岁!”时,这个责任,除了当事人,再无人能够体会。
三拜九叩,群臣问候。如此简单,却分外繁琐。加起来,足足要过两个时辰!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问候说来说去,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四海八荒之内,就数青丘茶酒最出名了。既然是登基称帝,自然免不了一场酒席。说是酒席,其实就是家宴。永远透着一股无法替代的熟悉感。在东荒青丘,哪怕是女帝也只能住古朴自然的狐狸洞,名字倒是很“仙”。可这并没法代表什么。就连我们最引以为傲的美酒佳酿,清香茶水都从不有人以精美的杯具来衬托它们的别致。
九尾天狐族,远古神祇。慕容涟虽是本上神的贴身侍女,却也是紫影四翼虎——慕容家堂堂正正的嫡女,并不了解墨家背景,未免有些尴尬。我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家里的第二子,掌管星象,担任夜神,也是现任青丘女帝,封号‘紫玄冰月’。”
“呦呦呦。”一位青衫男子摇着雪梅折扇独步而来,地上被风吹落的树枝被踩的直响,“二妹的倾世妖颜不减当年啊!”
男子竟将不才本上神逼至墙角,单手扶着墙,来了个毫无预兆的壁咚。甚至用折扇挑起我的下巴,闭上眼睛,装作要吻下去的模样。本上神更是用尽一生良好修养没能折断他的扇子,吐他一脸口水。而是镇定地站在那里。
男子见我没什么反应,似是觉得无趣,又似是玩够了,知情知趣地收了手。慕容涟扬了扬眉毛,诧异道:“青丘不大,怎么什么人都有?不错不错,主上的忍耐限度又刷新了!”
“欸,这可不能一概而论!咦?二妹,阿玉呢?这丫头打哪来?”青衫男子把手中的折扇一收,点了点慕容涟的头。慕容涟脸红的厉害,心里很是尴尬,背着别人说坏话被正主撞见,那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立刻上前:“大哥,白灵玉没来,这亦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慕容涟。慕容涟,这是我大哥,墨家的长子——墨白,青丘的战神,现任的火神。”
慕容涟身着淡粉长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玉莲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淡蓝色的烟水纱衣披在肩上,简约而不简单。
唉,仆人都这般姿色,不愧是美女。
我见墨白没太在意,在她耳边悄声说:“青丘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可得小心了!”慕容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后怕。
“千雪姐姐!”一个娇小的身影跳起来抱住了不才本上神,弄得我好一会才站稳脚。一位年长的侍女厉声制止了她:“墨娉婷,身为幻梦公主,休得无礼!”“墨娉婷年幼无知,怎能怪她?”本上神忙出来打圆场,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到:“四弟呢?”
素雅的梨花花瓣落于肩头,不远处,一位墨衣男子不紧不慢地倒酒,玉冠上的夜明珠闪闪发光,若是元炁不达到四象境界的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气场行动自如。他轻轻拍去衣摆上的灰尘,薄唇轻抿一口酒,顺便自我介绍道:“我是墨家第三子。天昧宫的守护者,九宫长老会五大阁主之一,七星阵的天殇星。亦是苗疆十万大山的巫蛊玄王墨寒。”可谁能想到这稚嫩未脱之人竟浑身戾气。我则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四弟话一般没这么多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酒席散得早,待我回去之时也已略显醉意。夜晚,银色的月光下,不才本上神长身玉立,犹带着氤氲的雾气,长发如瀑,裙角长垂,朦胧月光中一个绰约的剪影。青色的纱衣轻盈如蝉翼,背部隐隐透出状如蝴蝶的一对骨,似要振翅的飞仙。
我偶尔转过脸来,舒展着黛眉间一朵花钿,明眸似溶了星辉,唇间一抹笑靥令绝色的脸愈增其妍。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美人,罕世的美人。
“女帝,醒了吗?”慕容涟端着一杯梨花茶,紧张兮兮地走了进来,打扰帝王的睡梦,若是暴君,那可是要杀头的!本上神闻声以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将花茶一口饮尽,不满地表态:“怎么干什么都怕这怕那的?放轻松。说吧,什么事?”
“天……天君邀您一起参加宴会。说……说是家宴,希望大家都能赏个脸。”天净沙喜好音乐,正宫钧天殿的匾额上就写着“钧天广乐”四个烫金大字。“钧天”指的是天帝住的地方,亦指天的中央。“钧天广乐”便指天上的音乐。我丝毫不喜欢这种东西,细眉并未舒展。
本想再训斥慕容涟一句的,可想想她并未犯什么错。堂堂紫影四翼虎的嫡出后裔,给我当仆人,够悲惨了。现在,还要挨我骂。想到这里,我握着袖子擦了擦慕容涟前额上的汗珠,因为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展露出独有的“墨氏安抚笑”。
“好啦,天净沙这老头,办什么家宴,本就出身青影白玉蛇云家,跟我什么关系!你过几天把白灵玉叫回来,让慕容九歌顺便接替她。”
慕容涟脸色本来好了很多,结果一听到“这老头”脸色即刻苍白。心里却暗暗吐槽:先帝钟离刚即位时您都五万多岁了,还好意思叫天净沙老头。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了:“是,女帝。假以时日,青丘定能恢复原貌。”
本上神神色一暗,并未理会她显而易见的吐槽,反而注意到了她后面那句话:“我再怎么说也是五帝之一,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对了,魔龙山脉那边最近有动静吗?”
“没有。”慕容涟知道我指的是万宗神龙族独孤家,也知道这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家族之一。我点了点头,看向墨娉婷住处的方向,咬紧双唇。
既是参加天君的宴会,打扮得漂亮些也是理所应当的。既不失青丘的颜面,又不能在不同的审美中被比下去。唔,是个难事。
我身穿淡白色长裙,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银白色的抹胸上衣,柔巧的锁骨隐约可见。饰边用银线绣出繁复精致的云纹。云带束腰,左侧腰间绣着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飘逸的裙摆如云似雾,绣着几朵银色雪花。又随便摸出了个月白琉璃手链,将其带上。
前几日,孟婆硬说我是她的彼岸花神,父神则像是在掩饰什么,让她退下了。不过嘛,衣服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殷红的曼珠沙华,极其熟悉。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银霜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为了不失礼貌,红唇间仍荡漾着清淡浅笑。孤高清冷,傲视天下。
九重天的酒比较烈,却没什么浓厚的酒香。我自小灵魂受损,体弱多病,烈酒绝不能多喝。几位重量级人物早已疲了,大家也就都散去了。但对我来说,若是再晚些,那些音乐足矣杀人于无形,要了本上神的老命。
夜悄然来临,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往事,繁华街道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我憔悴的脸颊描写夜晚景物优美段落。伸手抚摸那灯光,却是幻影无法挽留,犹如那一段逝去的记忆无法挽回。
“我似乎,在什么时候看我这样的夜晚……难道,我的记忆真的有问题?”
忽然,一只因常年征战而磨出茧子的握住我毫无遮盖的肩膀。把我给吓了一跳。
晚风吹过,我惊讶回眸,流露温柔。青丝飞扬,夹杂淡淡花香,只只蝴蝶飞舞在身旁。旁边流泉遍布,玉鸟在上面自由自在地栖息。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大半夜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子拉住我,足下自然不稳,不甚跌入泉中。
“啊啊啊!”本上身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尾,二人同时落水。水下的我眼波醉人,几乎昏厥。那名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带我游上岸。还好心地把外衣给我披上。
明月清风,我已全身湿透,红妆漾开,水泽动人。在微风的吹拂下尽显女子美好。月光照耀在我的身上,神秘优雅,仿佛能勾起人的很多回忆。
即是那张脸是如此陌生,那双眼睛,却仍旧透着熟悉。江歌,他的阿月……
那位男子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如同鸡蛋膜一样吹弹可破,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肌肤,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如流水,美的让人惊心动魄。黑发黑瞳,玉冠高束。黑色长衫,白色内衬,鎏金龙纹,流云饰边。晚风吹散枝头花团,温柔的月光照在那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上,温柔似水、清冷如碧。
看着我呆呆的样子,美少年开口了:“姑娘,你,可是江歌?”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他的声音宛若玉簪敲击空心琉璃,清澈透亮。一双眼光射如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弋哥哥……
腕上的月白琉璃手链似是听了什么召唤还是蛊惑,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与月光辉映,毫无疑问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本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那名男子竟直接托起我的手。我天,有几万年没人敢在本上神手上动土了!眉上的青筋暴起,将手迅速抽回,低吼了一句:“放肆!”还好,这么多年没动过怒了,气势什么的还没丢。不过,这是在九重天,自己又是青丘女君,需时时刻刻保全青丘的颜面,当然,招惹是非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无意间一瞥,看到了那名无法无天的男子腰间华丽的腰牌,怒气瞬间消了大半。
南宫神君。
背面,还有奇异而又特殊的符文,带有淡淡的木属性元炁。因为我是双生元炁属性,动起手来很不方便。
南宫神君——南宫弋。他可是天君身边的大红人,实力刚达到神霄,自然不容小觑。天净沙本想给他一个正正经经的封号,却被他一口回绝了。南宫弋虽不是上古神族,只是普普通通的子夜鸟。但能在这般尔虞我诈的九重天中立足,算是个奇迹了。
自己闲来无事曾偷听过那些“不八卦就会死”的小仙婢聊过,在父神眼中,南宫弋可是不才本上神最热门的婚嫁人选。我可是最讨厌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了!反正自己现在是女君,没人敢娶我。再说了,南宫弋可是多少闺阁小姐的梦中良人,我才不淌这浑水呢!
可是南宫弋,不管我问谁,都无人敢提。那些小仙婢听到了,更是哭爹喊娘地朝我下跪,求我饶她们一命。
“呵,原来是南宫神君。神君可是认错人了。在下是青丘女帝——墨千雪。还望神君阁下自重。”本上神故意强调了“青丘女帝”四个字,本想让他恰当地收一收。但也做足了礼数,也给足了面子。这事应该不会给青丘抹黑。谁能想到南宫弋竟还是不知好歹,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我的手腕,注视着那条月白琉璃手链:“不,不会认错的。容貌、服饰、还有定情信物,你就是江歌!”
“等等!江,江歌!那不正是,我的字吗?!”刚才没在意,江歌不正是我的字吗?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吧!南宫弋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自我介绍道:“小生姓南宫,单名弋,字柳映。子夜鸟一族。”
“姑娘,呃不,女帝陛下,您可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南宫弋本想继续问下去的,但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只得作罢,“她没有你气势逼人,亦没有你倾国倾城。是阁下认错人了,还请恕罪。”这个神君倒是懂点儿人情世故。万一这个江歌真是他的老情人,这句誓言要是说出去了,岂不是让我们都下不来台?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南宫弋,你还记得你说过,你是我什么人吗?
——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南宫弋的女人了,可别反悔啊。
——我的花惹你了吗?
“是我懂得太晚了,没想到只有等到她死了,我才能够真正地明白。”月色朦胧,云雾缭绕,“水光”模糊了我的视线。不,模糊的,是南宫弋越来越小,虚无缥缈的身影。
竟是泪水,可是动了真情?为何,我明明想走,可心,却这么痛……到底是因为可怜那个“她”,为了那个南宫弋,还是单纯地被感染。
“月生君。”
这熟悉而又轻柔的呼唤,仿佛穿过玉鸟鸣叫,引来风扇灯灭。
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