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德全不是为他而来时,祁三过上了神仙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除了如厕,送饭穿衣都有人伺候,要想知道行程时,只需往窗外喊一声,自然有人报告。舒坦日子过了四五日,也就到了乾城界内。
“全员听我口令,下马修整。”
整齐划一的动作,是周囷在短短五日内给他们训练出来的,周囷在军队呆过,再加上寨子里有曾经当兵的人加以辅导,本就做了三年兄弟,彼此间默契也有了,这点事,还真不是事儿。
整齐的黑色简装,配以轻剑,再添上肃穆的神情。谁会相信,曾经人见人骂的山匪,如今这般模样。
赵菁也下马,走到马车左侧,撩起帘子一角,“先生,下面怎么安排?”
祁三坐在车里,抚须,“三年前,老夫走的悄默声,如今回来了,那自然是得大张旗鼓地相迎,至于诚意多少,就得看上位者心情如何。”
言外之意,做自己的事,等着人来接。
“如此,可行?”临进城了,赵菁莫名紧张起来。
“你莫急,城关到宫内,快马扬鞭也得有个把时辰。”
“我…不急…”赵菁辩解。
祁三哼笑,也不去拆穿她。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再怎么有心机,还是比不上宫里那些老东西。说到这个,祁三开始想象那些总跟他作对的邹大人的表情了。老邹要知道他回来了,会做以何态?
那边的亦旪早早下车,带着兔子去了荆棘丛边,因为大饼吃坏了肚子。
“亦旪亦旪,你转过去!”
大饼背对亦旪也不是,面对他更不是,只好叫他转过身去。
亦旪明白地在心里头翻它一眼,小样儿,都偷看过他洗澡了,还怕他做些什么?
“可是,这不一样啊!”大饼反驳。
“有什么不一样?”
话问出来,一人一兔都懵了神,“我听见你说话(你能听见我想什么)?”
“难道是你入意修的缘故?”大饼晃着耳朵,刚刚那一吓,原本便秘的它,顺畅的排泄出来……
“好了?”亦旪捂鼻,原来兔子**也这么臭。
“那不是因为吃坏肚子嘛。”大饼清理干净后,跳进亦旪怀里。这下他俩确定了,对方确实可以与自己心声相通。
“你试试。”亦旪揪着它的耳朵,“你在心里想一句话,我看能不能听见。”
大饼点头,在心里暗搓搓道,这死孩子手劲真大。
“听见没?”
亦旪沉默片刻,说,“你再试一次。”
大饼又想了一遍,但是亦旪仍然没有反应。
“没成功?”
亦旪摇头,“许是我修为太低,你能听见,应该是我入门后,催动了灵契。”
“似乎是这样没错。”大饼煞有其事的晃着耳朵,被亦旪一把揪住。
“你耳朵太长了,以后少晃悠。”
哦……
……
短短五日,要训练出一批精锐的队伍,是不可能的,但是寨子,哦不,现在改叫祁家护卫队了……但是卫队的兄弟们,个个都能吃苦耐劳,五日训练下来,基本场面,还是撑得起的。
所以当他们看见泱泱大军靠拢时,尽管心里有惊慌,但面上都不表露丝毫,有条不紊地对马车进行层层护卫。
大军辟出一条可供三辆马车通行的道路,一辆富丽堂皇的镶金马车,从道里驶了出来。六匹汗血宝马并齐而行,车檐九龙精雕细刻,坠着玛瑙玉石。
实在是惹眼。
“这要是上了战场,那不得成活靶子……”
祁三看着自己这简陋的车身,哀叹一声:“王上还是如此奢靡。”
大军停止进行,富丽马车也停下,专人太监跪在车旁,为贵人当脚凳。
“恭请王上。”
整整齐齐跪倒一片,声音如雷贯耳。
祁三这边的人倒是无动于衷,对他们来说,守护马车就是他们的职责。
富丽马车的车帘被掀开来,黄金龙靴映入大家眼中,接着是一身龙袍,然后是硬朗的…胡渣…和九龙冠。
“这小儿,还是不爱理胡子。”祁三笑着对一旁的亦旪说。
能这样评判奕国王的人,也只有他的老师,奕国前代国师,祁炀。
奕国王上,元臻,踩着太监的脊背下来,缓步向祁三的马车走去。他的右手握着佩剑,左手提着衣摆,龙冠上的血石坠左一下右一下摇晃。
凌人的气势一瞬间释放,压的大饼喘不过气来,四肢紧绷。
“这是怎么了?”
祁三抱起大饼。
亦旪淡淡地瞟了一眼,“不喜欢王上…的味道。”
?
大概是像不喜欢他一样吧,祁三是这样理解的。
一道保护屏障将大饼包围,是祁三设下的,他大概猜到了大饼在怕什么,“这样好些了吧。”
大饼晃着耳朵,看样子是真的好很多。
“这小东西真不是寻常物…”祁三眯着眼,半开玩笑道。
亦旪心里咯噔一下,若无其事地拎起兔子,“是不寻常,哪只兔子像它脸那么…圆。”
大饼不满的瞪着他,亦旪讪笑,搓了一把它的圆脸。
外头的元臻已经走到车旁了,“祁老,孤来接你回宫了。”
“谁在叫我?”祁三探出脑袋,对上一双含笑的墨瞳。
“老师。”元臻拱手俯身。
祁三伸出手抬了抬,元臻顺势起身。
元臻身后的一众大臣也纷纷拱手俯身。笑话,这般讨好的机会,怎么能少了那些个人精们。
至于祁三挂念了几个时辰的邹老,虽也拱手,但那张脸要多黑有多黑。邹计明比祁炀早入朝两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本以为以他的资历来看,自己会是代国师,可他失算了。邹老又以为,祁炀离开王都代国师定会是他,谁曾想竟然又被一个年轻娃娃得了去,现在祁炀回来了,那就更没可能了。试问,还想让他有什么好脸色?
“老师先去府邸,还是先进宫看看?”
元臻一直低着头,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祁三蛮想去看看他那破屋子怎么样了,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罢了罢了。
“准备的挺周全,那就去宫里头瞧瞧,”祁三下了马车,绕着元臻转了一圈,“还是如此不修边幅。”
“学生改不了了,老师也说过,随性便好。”
元臻为了见他老师,着装是众人中最规整的,但是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呗。
一侧的随从捧上一个镶金托盘,元臻揭开红丝披盖,墨色披风熨的平平整整,端在托盘上。
金绣角,红络珊纹,肩沿边坠着紫晶石。
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披风,由奕国代国师专属……
元臻亲自为祁三披上,像几十年前那样。
“欢迎回来,祁代国师。”
元臻为祁三别上勋章,八规紫晶章上,朱红颜末刻着祁炀两个字。
祁三低头看着胸前的八规章,心下感叹,果真是逃不开因果轮回。
“这些是老夫的随从,你安排下,让人带他们去祁府。”
“孤这就去吩咐下去。”
元臻扬手,一个太监领命退下。
“现在要动身吗?老师?”
“走走走,瞧你急得。”祁三先一步走,待元臻跟上后,亦旪才抱着大饼跟上。穿过大军,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赶往乾城内。
元臻提出是否乘车,祁三拒绝,说自己许久未回王都,各处景象都忘的一干二净,得熟悉熟悉。
“好好好,老师说怎样,就怎样。”元臻哭笑不得。
青丈大街上人满为患,百姓们都挤着看发生了什么,人越来越多,最后祁三不得不钻进车里去。
“咳,三年不见,乾城百姓还是如此热情。”
祁三扯着身上那件险些被热情百姓撕碎带我披风,佯装淡定。
“是是是,幸亏孤事先遣散了军队和部分大臣。”要不然,连乾城门都能堵上。
“孤已在宫内备好膳食,为老师接风洗尘。”
“好,好好。”除了说好,祁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转头,发现亦旪一直在盯那个斜后方,上了马车还在盯着那个方向。
“你瞅啥呢?这么入迷。”
“出来了。”
一句话听得祁三不明所以,“什么出来了。”
亦旪让开位置,给祁三指着那个方向,“素袍腰间配剑,白面束发钗玉簪的那人。”
“有点眼熟,怎的?”
元臻也凑过来瞧,“那个年轻人,是前代国师。”
“他一直跟着我们,眼神飘忽,似乎在寻什么机会。”
“位置被抢…寻仇来了?”祁三问。
“该不至于,”元臻说,“宋其端不是冲动之人。”
没人回应他,谁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先进给,宋卿也在洗尘宴邀请列表上,回头咱再观察。”元臻说。
“那快些走。”
……
……
洗尘宴是王后主力操办,话说那次冯家人来闹过后,先是冯老夫人染上风寒,再是冯丽娜落水受惊,疯癫了几日,说有鬼有鬼……
冯丽娜的夫家,被她搅得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宴会在即,只能先将她送去静阁疗养。
“德全你做得很好,”苏帘摇着凤羽扇,摆正头饰。
“王后谬赞……”可他确实没做什么……
是谁在暗中相助?
“这件事就不必在追究了,冯丽娜成了这般模样,她夫家对她,也颇有微词,相比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是。”
“祁炀到哪了?”她问。
“快进宫了。”德全拿过苏帘手中的羽扇,又为她递上凤钗,“要去看看?”
“自是得去,我们祁大国师回王都,本宫再怎么身体不适,宫门还是得出的,”穿上墨衫,点上朱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