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到乾城,说远也不远,马不停息也就三天时间,在德全回宫复命时,祁三的马车才走了一半路程。
“亦旪,那梨不错,称几斤。”
“多少?”
“十几号人……你看着买。”
“哦。”
祁三抱着大饼,安逸地坐在车里指挥,“还有那,那饼也给我来几个。”
“嗯。”
一路北上,好不容易碰上个村子,祁三可不会放过这个修整的机会,大手一挥,给了他们三个时辰的时间采购。
说的是采购,贫瘠的村子也没什么可买的,十几号人分着去几户人家吃饭,买好干粮,打好水。
修整过后,继续赶路。
“黄土掩面誒~风沙碎誒。哥哥骑着马誒~驼铃声响铛铛嘞!”
队伍中有一人开了腔,立马有下一个接上。
“细锄扬起誒~汗淋漓誒。阿妈挎着篮儿誒~儿我心中好欢喜嘞!”
“沙场点兵誒~护卫国誒。男儿身着铁甲誒~刀枪剑戟映寒光嘞!”
……
接歌的人,有庄稼汉,有商队护镖,有军人,有平民……但不论是哪一层面的人,他们都因为各种意外,在这里相聚,都是彼此的兄弟。
车外,好汉歌一句接一句,氛围热闹;车内,亦旪探门,进入最终阶段。
“现在什么感觉?”
车里就俩人,和一只兔子。
“黑暗,那一点光亮我怎么都走不进。”
“你莫急,那……那股力量出现了没?”
“冒了个头,又缩回去了。”
祁三抚须,“不去管它,继续探门。”
“好。”
……
车侧,胖子骑着马和周囷并排,赵菁在前头领队。
“探门?”胖子脑门上长了个小疙瘩,一碰就疼,估计是昨晚吃上火了。他小心翼翼地抠了抠,疼得直龇牙,“嘶……”
“哈皮。”周囷呛他。
“嘁,”胖子翻了个白眼,“不过是真疼啊……”
周囷好心地给了他个眼神,“探门,是入修的普遍说法。炼气升意修,为探门;意劫渡玄修,为过桩;以此类推,下面还有天渡和妄死。”
“妄,妄死?”胖子愣住,这奇奇怪怪的说法,他第一次听说。
“你怎么入的意修?”周囷怀疑地看着胖子。
“不…不知道啊,就,按书上的来……”
“什么书?”
胖子不好意思地挠头,一不小心又碰到了火疙瘩,“那个……嘶!《论如何渡劫飞升》……”
周囷差点没笑晕过去,“那本书,被证实了,是一个连十通都没过的秀才写的!”
啊……
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不少人不明真相,被那本书害的经脉紊乱,修路全废,而这胖子,居然还进了意修渡劫…
“怪不得,我卡在渡劫上,两年了!”
得了吧,你能探到门就不错了。
俩人难得没有动手。
……
车内,亦旪额上浮上一层薄汗。
他从最初的还能和祁三交流,到这时已全然感受不到外界联系。他就像落入深海的人形石块,不停下坠,再下坠…没有光亮,没有生气,连最初的那点光,也被吞噬殆尽。
无底深渊,暗无天日。亦旪绝望般的闭上眼,只是探门,就这么难,纯粹炼体究竟好在何处?
…
“十六……”
谁在唤他?
亦旪环顾四周,入眼皆为黑暗。
“十六……”
“何人?”亦旪挣扎,发现他似乎踩在一块石板上,硬度很真实,他试着走了几步。
“你是何人?此为何地?”
“十六,过来…过来…”
冥冥中,有一丝力量牵扯着他前进,明明没有光亮,他却像来过似的,每一道坎都完美避过。
可他确实什么都看不见。
“上前来…十六…上前来…”
是阶梯,走了十五阶后,迎来平台,继续往上,又是三十阶。
湿气很重。
这是地牢?还是…陵墓?
耳畔风声掠过。有人!
“十六…”
锁链声?
“哐呲,哐呲…”
它在向他走近,应该是被绊住了,近不来身。
“阁下是人是妖?”亦旪虽是这么问,但他肯定,对方不是凡人。
“十六…”声音如此悲呛空吟,“不要继续了,十六…”
“不要继续了……”
它一直重复这句话,也不知道不要继续什么。
“不要再继续了…”
“回乾城?”亦旪试探地问道。
“不要继续了…”
那看来不是。
那他现在再做什么?
“修行?”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都沉默了。亦旪眯眼,有问题。
锁链声又响起,伴随着凄厉地叫声,“啊啊啊!不要,不要!”
“是你,你一直在阻止我修行,那股力量也是你做的吧!”亦旪大声质问。
“十六,求你…不要!”
……
耳畔一片清明,锁链声没了,哭声也没了。对那股力量的感知,也变弱了许多。是件好事吧…可为什么,有点难受?
“亦旪,醒醒!”
师父的声音?
亦旪睁开眼,祁三焦急的面孔映入眼帘。他回来了?
“师父。”
“恭喜你,入门了。”
“哦。”
他并没有很欢喜。
亦旪撑着做起,推开帘子。入定时,还是正午,现下日头已经西斜,队伍停在溪流旁整修。
“小哥醒了!”胖子翻着烤鱼的木棍,回头的时候还不忘撒把胡椒粉。
“哪来的胡椒粉?”亦旪走下车,顺手撸走大饼。
“在村子里买的。”胖子肉脸抖了起来,原来是在笑,“小哥尝尝。”
亦旪接过,咬了一口,皱起眉,“第一次烤?”
“不,不是啊!”胖子有些慌,或许是亦旪寡言少语,胖子除了怕赵菁和温润言,然后就是怕洛亦旪。
“不好吃吗?”胖子伸出爪子想要拿回来,亦旪侧身躲过。
“还行。”
胖子明显松了口气。
“就是有些咸。”
“……”也挺好,挺好……
亦旪拿着木棍四处转悠,有烤鱼烤土豆烤红薯烤野鸡……香味飘荡在上空,久久不散。
(夜里投毒,有没有很饿~)
“兄弟们,过了这条河,咱们就到乾城边界了!”
此声引来一片欢呼。从没来过乾城的,欢喜自己进了大城市;乾城出来的,欢喜自己回了老家;但也不都是高兴。
一如周囷,一如亦旪。
周囷也是乾城人,为什么会流浪到宜城?家破人亡还是受人排挤?
都不是,但他确实是被赵菁救下,才留在寨子里,和他的弟弟一起。
周姓,在乾城是大户,商政都有参与,周囷是周家二儿子,嫡母所生;周谨是幺儿,平妻所生,其母在生他时,血崩而死,留下他给主母照养,府里上上下下都把他看做是嫡子。三年前,周囷带周谨回南方老宅谈亲,大哥和家人们先行,他俩落在后面,被匪头带人刮了钱财。那时的周囷刚出渡劫,根基正处不稳状态,跟着的随从虽有修为,但寡不敌众……
赵菁救下他和周谨时,周家随从已尽数倒下,周囷也奄奄一息,怀里紧紧护着小他一岁的弟弟。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狠官兵…周囷在那次之后,潜进城里,发现,夺财害命的不是什么土匪,而是一群染了赌瘾的兵瘤。
之后做了什么?自然是清军侧,杀之。
周囷断了与周家的联系,许给赵菁五年的誓约,五年内,听任她差遣,周谨只想跟着哥哥,也上了山。
后来,周谨死了……
而亦旪呢?
他在乾城也确实没什么美好回忆,若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只有洛府偏院的那个房间了。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母亲留下的衣物,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