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三发现,亦旪今日心情格外的好。怎么个瞧法?那就得看桌上有没有荤菜,量足不足。
祁三在梦里就闻到炖肉的香味,洗漱完上桌等早膳时,亦旪端着一锅小肉粥出来。
“肉……肉粥!”祁三差点拿不稳筷子。
倒不是他用不起这样的早膳,而是除了节日和他俩生辰以外,肉粥基本上见不着他的面儿。然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亦旪又去后厨端来一碟鸡蛋饼……
“洛小哥啊,你终于良心发现了?”祁老头抽抽噎噎地捧起那一碟鸡蛋饼,“昊天开眼啊!老夫我。”
不等他感慨完,亦旪便劈手夺过。
“不想吃别吃。”
“吃吃吃!”他又连忙抢回来。到嘴的鸡蛋饼可不能飞,臭小子不爱听,那他待会下山说给老余听。
这顿早膳吃的可比昨晚上有滋味。
亦旪收拾完碗筷就窝进了房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祁三背着竹篓就要下山,半只脚迈出门又收了回来,朝亦旪的房门喊了一句:“你到个午时来酒馆一趟,得记住啊!”
“恩。”
屋里是一道闷声,祁三听见回应就迈出门走了。他还得去找老余,讲讲他的苦尽甘来。
……
“哟,老先生下山啦!”是山脚下一位卖糕的老太。
景瑜镇有七成都是老人家,五旬往上走。
“是嘞,老姐姐这么早摆摊呢。”老太比祁三大几个年岁。
祁三摸出两文钱,买了她三个糕。
“天儿还没亮就开始刮风,呼呼的,我是睡不着了。”
“快入秋咯,可以准备寒天的衣物了。”
“秋衣可以备着,冬装倒还早着呢。”
“有备无患不是?”
祁三又站在摊边拉了几句家常,便告辞去了酒馆。
来的迟了点,酒馆前已经有人在等候着。
“老先生,今儿可是贪鼾了?”一位老客调侃道。
其他客人们也抢着说。
“老先生可得起早点!”
“天气凉了还不许老先生贪睡会儿?”
“关兄此言差矣……”
祁三在一片哄笑声中开了门,“你们都是些学问娃儿,起早还能吟诗作赋,再不得,邀请同伴去翠湖赏晨景,我这老头子要是早起,就只能在山上吃雾哦!”他提着酒葫芦走上台子。
“老先生若是不嫌,也同我们一道啊?”
“是啊。”……
陆续有人进来,下头的人又闹起来,祁三嘬着葫芦嘴笑看。
“别了,我一个老家伙要是和你们这些个年轻人一块玩,指不定哪天就给戳脊梁骨,被骂老不安分。”
“谁敢!”“谁人胆儿大敢得罪老先生您?”“……”
祁三摇晃着脑袋听他们谈论往日闲事。眼瞧着就快到说书时辰了,他也丝毫没有要开口喊停的意思。在客人们笑闹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啪。”
醒堂木一拍,店里霎时安静,原本歪坐的客人这会都摆正身子,正襟危坐。
最后进来的那人寻了角落位置坐下,动作熟练。酒馆里满座无席,有人宁愿坐在过道上,也不会抢这个位子。都是熟客,来的次数多了,也该记得桌旁坐的是谁。
“昨日讲到阴绘。阴绘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厷钎提着红缨枪找上阴绘,在人家门口叫喧:‘胆小鼠辈,你爷爷我来你门口,你都不敢相迎’,他侧耳去听,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如此,厷钎更是大胆,他削下路旁的一棵榕树,将红缨枪插进土里,双手抱起榕树干就往门上砸,那破旧的大门生生受住了五下撞击。可任是厷钎砸红了眼,阴绘也没出来。嘶,这不像阴绘的做派啊!厷钎这时候找回了理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套,也许,门里面没有人。厷钎凑近去瞧门缝,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听客们都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个字,有的人听入迷了,还时不时的跟着‘嘶’‘啊呀’发出一些声响。
唯一不在状态的,是角落里的那位。若要问这人是谁,他就是说‘挂名揽客’的那个俊俏公子。
……
酒馆再次散席,众人相互对同伴发出邀请,‘下午去我家吃茶?’‘好啊,我正好有个试点想要请教韩兄’‘请教不敢当’……
祁三慢悠悠地收拾楠木桌上的东西,一抬头,对上一双干净却漫有愁绪的眼。俊俏公子也就亦旪一般大的年纪,小小年纪就有忧可愁了?
“不走等着老夫管饭?”
那俊俏公子看着祁三,摆了摆头,“祁……先生……”
“还真打算在这吃饭?”
“不,不不,不是!我……”
他来了这么多天,这是头一回和祁三面对面说话,心中有千万话语,到了嘴边,却化为‘叨扰’二字。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毕竟他这么怯懦……
俊俏公子快步走了出去,丝毫没察觉脚边落下什么东西。
祁三走下台子绕到角落,拾起,放在手心。
一块玉佩。
祁三拿在手里掂了掂,挺有份量。这玉的油感十足,神采奕奕,是块好玉。但值钱的,该是它上头刻的‘瑨’字。
元瑨,弈国的十二殿下,为宫妃韩氏所生,性懦,不爱交际,喜墨厌武,年十五。
祁三将玉佩重新丢到地上,揩了揩手,“来就来,还贴个人皮面具,多费事儿。”
他乐呵呵地又转回台子上,酒葫芦盖子是拔开的,他给它塞住。
“不放心啊……”
“自个儿来看啊?”
“这么大身份,怎么着也得我亲自煮茶招待吧……哦,忘了,你喜欢喝酒……”
“这么长时间了,消息还是这么灵通,他前脚来信,你后脚就派人来守着……还是不放心啊。”
祁三告诉自己,即便是这样逼迫他也不会妥协半分。
……
“醒醒。”
谁在叫我?
“别睡了。”
烦死兔子了!
“你。”“啊!”
大饼噌的一下从榻上蹦起来,“吵死了!兔子忙到大半夜才回来,就不能让兔子好好睡一觉?”
叫醒它的自然是亦旪。
他环臂而立,面上淡漠,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样子。
“我只是想问你吃不吃胡萝卜,杨老太那买来的。”
兔子的三瓣嘴抖了抖:“吃。”
“不是说要睡……”“吃!”
“好,吃。”
亦旪终于放过它,扔给它两根胡萝卜,“洗过了。”
兔子不用洗漱,拽过胡萝卜就要往嘴里塞,快磕到牙齿时,又顿住,“你昨天见到山姐姐了吧。”
“是。”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话题,亦旪想。
“山姐姐说你可以去栖林,但必须要兔子陪同,而且不能伤害山里开了智的动物。”
“哦。”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他亦旪可不稀罕去什么栖林。但说起这个,他似乎还有比账得和这只没良心的蠢兔子算算。
“兔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亦旪阴测测地盯着它……
很快,惨叫声传遍小院。
“亦旪你个坏人!”
…良久,亦旪松开揪着兔耳朵的手。劲儿使大了,一个不小心揪下来一撮毛。
‘重获新生’的兔子仰躺在榻上。
“亦旪……你要再挠兔子痒痒,兔子,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