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星空下,军营篝火通明,士兵们都在喝酒庆祝,一场战争赢得不易,战士们兴致都十分高昂。戚老将军身体虽不适,却也不忍扫手下们的兴,也跟着一快喝酒庆祝。戚老将军不愧是长期带兵打仗的人,早已看惯战场输赢,不似手下这般激动,却也还是感慨了一番。他拿起酒碗,站起来向将士们躬身做了个揖:“我戚某在此感激大家!”
军营慢慢安静。
“这场战我们打得十分不易。许多弟兄为此将性命留在这边关之地,不能再回家共享天伦之乐。我戚某亦不知如何面对其父母兄弟。但大丈夫保卫国家,匹夫有责,将性命留在这边陲小境,不算辱没祖宗。朝廷也定不会忘记我们的作为。”
说完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意气慷慨地将碗向地上摔,场面十分悲壮。
长城防卫图被盗,作为主帅,戚将军只能封锁消息,亲自追寻防卫图,并为防卫图失盗带来的后果做好万全的准备。防卫图如果流入狄人之手,那么狄人便可轻而易举的攻入息烽关,直指腹里。这数日的奔波加上激烈的战斗,让他向来强悍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可是最难熬的却是在休息时间,身体的疲惫催促他进入睡眠,可是对防卫图的忧虑,获知家中悲剧的痛苦让他的精神时刻处于紧绷。
戚将军目光略过戚寒篁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把青龙剑,而腰上佩着那把剑的少年也与自己的夫人极为相似。
“这莫非是我儿寒松?”戚将军心中暗自想道。与此同时,戚寒篁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目光与戚将军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戚将军的眼球布满了血丝,乍眼看过去还会让人觉得恐怖,可是此刻却显出一些神采。他依旧面容平静,带领着亲卫回了自己的军帐,只是在临走之前吩咐手下将那个佩着青龙剑的少年叫到自己的处所。
对于父亲的做法,戚寒篁并未感觉到惊讶,纵使心中满怀着看到父亲的喜悦与激动,她也只是面容镇定地跟着那个士兵前往父亲的营帐。
戚寒篁刚刚进入戚将军的营帐,便听到父亲颤抖的声音:“你是,寒松吗?”
父亲常年镇守在边境之处,没有诏令不能轻易归家,上次回济州还是五年前,分辨不出自己与哥哥也是正常。可若是让父亲只晓我是寒篁,那我必定是不能继续留在军营里的。戚寒篁应道:“父亲,是我。”
近半月的失眠让他头痛欲裂,这一声轻飘飘的“父亲”却让他获得了久违的平和。眼前正是很久没有见的儿子,只是他身着一袭军装,一副小兵的打扮,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变得暗黄,整个人也比上次见时候瘦了一大圈,可见在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苦。
“松儿?你终于来了。”戚将军声音声音中气十足,但也夹杂着痛苦。
戚寒篁身形一顿,泪水不可自抑地从眼眶涌出,她踉踉跄跄地奔向父亲,抱着父亲,全身微颤:“父亲,父亲。桑寇闯进家里,母亲和家中亲人都被……呜呜呜呜。妹妹不知所终……”
戚将军饶是铁血男儿,见自家爱子泣不成声,脸上也是惨然变色。他喉咙一哽,眼角发酸,用颤抖着的手抚摸着戚寒篁的脸。
戚寒篁抱着父亲,世间唯一的亲人,痛苦不已:“父亲……呜呜呜呜……”
戚将军耳边嗡嗡作响,胸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想要放声大哭,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泪水从眼角一滴滴的滑落。
“松儿不哭,为父已经知道了。”戚将军挺拔的身姿,瞬间佝偻起来。将士们在追随戚将军近二十年间,从未见过这样的戚将军。
不多时,戚将军缓了过来,见爱子依旧伏地大哭,连忙扶起:“松儿,莫哭。告诉爹爹事情的经过。”
戚寒篁近日来一直绷紧着心中的弦,直到此刻,见到了一直以来视若英雄、宛如靠山的父亲,才尽情地发泄出来。哭过一场后,轻松了不少。
戚将军扶着爱子走进主帐,一边命人准备茶水膳食,一边安抚她。戚寒篁将事情由始及末告诉了戚将军,还讲起自己从戚府逃脱之后碰上了桃花寨逼压胡府,强取粮食,自己帮助胡府打退王平之,随后北上来找父亲,遇上了秋素石。说话期间,她倒是一声也不曾哭过。
“父亲,我一定要手刃桑寇,为母亲、哥哥报仇。”
戚将军听完后,陷入了沉默。沉默一直笼罩着帐内,直到副将阴澈和小兵端来茶水和膳食,沉默才被打破。
“戚帅,节哀。公子远道而来,先让他用膳吧,你也一起用点。逝者安息,夫人也不愿看到你们为此消沉。我们活着的人,终有一天要报此仇。”阴澈说。
戚将军也平复下心情,起身,向帐外走去,“松儿,你先吃,爹……出去一会。”
戚寒篁见父亲脚步虚浮,身上的盔甲好似千斤重,压得父亲直不起背,“爹……”
“无碍。”
阴澈安抚戚寒篁几句,就随戚将军出去了。戚将军踽踽行至海边炮台边,望着狄寇军营的方向,眼眶发红。
“戚帅……”
“我没事。你陪我站一会,我们就回去。松儿,在等我。”
在军营的这几天,戚将军和阴澈天天教戚寒篁和秋素石行军打仗的要领,以及多年来的作战经验。家破人亡的恨意支撑着戚寒篁努力学习,其学习的认真劲儿得到营中将领的一致好评。
“素石哥哥,我现在觉得我一身本领,只盼着敌人快来,好杀个一干二净!”
戚将军一如往常,命二人带一小队人马沿海边巡视。
秋素石看着波涛暗涌的海面,对戚寒篁说,“寒篁,你如今戾气太重了。”
“好了!素石哥哥,我们回去吧,今天也巡视不到什么了。”
秋素石见她不欲多言,也只好作罢。二人就领着小队回营地了。
不久,红日西沉,霞光浸染在海面上,仿若血水。而在肉眼可见的不远处,闪烁着灯光,几只渔船逐渐向这边靠近。
“松儿,素石。今天回来得这样早?可有什么发现?”阴澈从主帐走出,见二人比平时早归,不禁疑惑道。
“没有,海面依旧很平静。这边的海域暂时是安全的。”
“那好,快进去吧。今日我与你父亲想到一制敌妙计,让你父亲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二人闻此言,立刻欣喜地进了主帐。戚寒篁目露敬意:“爹爹,阴将军说你们有了妙计?”戚将军目光由沙盘转向二人:“不错,我正打算告诉你们。”
戚将军的妙计,就是用火攻。经过上次一战,他们已经找到了狄寇的弱点。狄人原来是马上的民族,但由于大乾王朝建立了九边重关和坚固的长城,狄人于是从百济族那里学会了航海,造船一百艘,建立了一支水军,常常从侧翼绕过重关,在关后海岸登陆。也正因为要乘船,狄人的水军不得不放弃大量的战马,陆战的机动性大大减弱。戚家军计划待他们下次上岸进攻时,在海面上倒油,向水中点火,烧了他们的战船。同时,派兵前往他们关前的营地,火烧粮草,断了他们的后路。这样的计谋,显然需要长时间的筹备。戚将军说完后,就开始令全营着手准备,并从后方调集物资。
这天夜里,用过晚膳后,戚寒篁和秋素石陪着戚将军在营中检查防卫。忽然,巡逻小队的小兵策马回营,急报有大量狄寇来袭,距离约莫三百里。戚将军立马前往海边炮台准备迎敌,阴澈带领大量人马在前方布阵,而戚寒篁和秋素石则被留下看守军营。
“素石哥哥,是我们回来太早,没有看见敌人的进攻吗?”戚寒篁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离自己是这样近,不禁有些紧张。
“想必不是。”秋素石安抚道,“走吧,我们去看守粮草。那边要紧,我们要守好了,不要想太多。”
秋素石带着一队兵马赶至粮仓和草料场附近,看见几个身形奇异之人鬼鬼祟祟,口中叽里咕噜不知所言。他们虽然身着戚家军衣着,但是秋素石用通灵之术一测,断定他们是狄寇了。他二话不说,拿出背后箭囊中的箭,引弓射之。
待捉住一个活口打算审问时,戚寒篁飞奔而来。“秋大哥!中计了!父亲有危险!”留下这句话,戚寒篁立刻调转马头,向前线策马狂奔。
戚寒篁赶到炮台时,眼前烈火冲天,倒在地上的有戚家军,也有一些着装怪异的木偶,却没有一个桑寇伏地。
“父亲!”戚寒篁害怕,害怕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
“松儿!你怎的在此?快回去!此战蹊跷得很,你快走!”
“不!我要保护父亲!我不走!”戚寒篁使出长枪,用力刺向身旁举动诡异的木偶,可是刺中后木偶依旧逼近,挥舞着弯刀。
戚将军抡起大刀,将木偶的手砍碎,它才停止挥刺。戚寒篁学着父亲的样子,将傀儡的手砍下,可是这些傀儡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它们虽然笨拙,但是胜在数量庞大,戚家军已经不胜久战了。
“父亲!撤退吧!”
“松儿住嘴!大敌当前,不可言撤!这傀儡好生古怪,我们必须拦下他们,勿让它们闯入关城内。”戚将军大刀舞得霍霍生风,倒在他手中的傀儡不计其数。
戚寒篁见父亲如此骁勇善战,更加卖力死战。
“嗖——嗖——嗖”,好容易傀儡数量减少,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却连绵不绝。
眼看戚家军兵士倒下不少,阴澈冲破傀儡阵的阻拦,和戚将军汇合:“将军!撤退吧?”
戚将军看士兵们伤亡惨重,而桑寇却不见半个,便下令:“撤!”
士兵们闻言,立刻调转方向,向关城内撤去。戚将军和阴澈殿后,为将士们阻挡箭雨。
海面上一艘狄人船舰靠上了岸,岸上现出一个人影,依稀可见身着道袍,头戴高帽,“戚将军留步!我家主人要我带回你的项上人头。”
戚寒篁闻言,大怒不已,:“想得挺美!拿命来!”戚寒篁调转马头,朝穿道袍的人飞驰。
“松儿!回来!”戚将军见状,立刻追去。
那个人影举起一支枪弩,勾起嘴角,瞄准戚寒篁,轻轻按动机关。“啪”地一声响,一支羽箭飞出。
戚将军猛扑上来,将她扑下马背。
“父亲!”戚寒篁大喊,手上全是鲜血,那是父亲肩胛上流出的。夜色无边,她看不见血有多么鲜红,但是能感觉到有多么滚烫。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父亲,你会没事的。不要……”
“松儿,快回去。他是阴阳师,会妖术。走!”戚将军按住伤口,用力推开她。
“父亲,我们一起走,一起走。”戚寒篁奋力将父亲拖上马,驾马离去。
身后的那个人影,放下手中的枪弩,笑容逐渐凝固。地上的傀儡在初升的太阳下瞬间消失。
戚寒篁将父亲送回主帐,军医连忙赶来。
众人在帐外焦急等待,戚寒篁很绝望,她怨自己,怨狄寇,怨这不公的世道。不知等了多久,日头已上三竿,军医出来了。
“父亲怎么样!?”
“将军他,中毒了。这毒很邪门,是蛊毒,这种蛊毒有二种,有急杀人的,有慢杀人的,急的顷刻即死,慢的半年才死。这箭头也很奇特,中箭之人会血流不止。……恕下官只能暂保将军性命于一时。……”
“没有什么办法了吗?”戚寒篁焦急地问道。
“除非——”
“除非什么,你快说啊”,戚寒篁已经急得哭出来了。
“除非能找到解药,而这个解药非同寻常,据了解应该是他们狄人独有的配方。”
“顾不了那么多了,救父亲要紧。”
戚寒篁立刻起身。“莫要冲动,先听军医把话说完”阴澈连忙叫住她。
“若要救将军,必须要在一日之内找回解药,否则在下也无能为力啊。”
想到才刚见到父亲不久,父亲就要为了保护她而死去,戚寒篁不甘心。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父亲不要有事,同时也带领人马立刻动身前往敌营去寻找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