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漫漫月如钩,离军营二里外的一处高地上戚将军站得笔直,依稀能望见军营驻扎地的零星灯火。经过一个半月的治疗,戚将军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是他第一次出军营巡视。
“你是寒篁,可是真的?”将军的声音在苍茫夜色中显得轻飘飘的,飘到戚寒篁的耳朵里。
“是啊,父亲。”寒篁低头拭泪,不敢再看父亲微颤的身体。
不知是开始起霜雾了,还是眼里蒙上水汽,戚老将军惶惶然,看不清远方的景色了,山顶的风都比平日里刻薄了许多,生生割在他和他的爱女身上。
戚将军不停捶胸,“我恨啊,恨佞臣小人伴君侧,毁国家社稷于一旦,恨邪徒内奸通倭人,里应外合背后插刀,恨文臣武将无忠心,只顾保身尸餐素位。天啊,为什么把我唯一的儿子夺走!好,很好,我们戚家满门忠烈,皆是战亡,对得起那块圣上亲赐的‘精忠报国’的匾额。”
戚将军转过身来,“别哭,乱世要来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没人能明哲保身,血仇要报,只是我啊,眼前不能只想着自家的五亩之宅,我得守着我能守住的黎民。”
在一旁的素秋石赶忙上前说道:“戚叔叔,论武叔叔在朝中已是数一数二,论带兵之能叔叔也是大乾王朝军队的标杆。等击退狄人,我们可以向朝廷请命,去消灭桑寇,报仇雪恨。”
戚将军摆了摆手,“我们这些人的命数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这些后辈的天下了,一切听凭造化。”说罢望着天上的星河,云天之上,繁星点缀,旁人只觉得好看,占星算命之辈倒是能窥视一点先机。然而戚寒篁和素秋石第一次觉得天上的星如此瘆人,那近乎无穷的黑暗中蕴藏着危机,星星是那样无所依凭的挂在上面,渺小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戚寒篁别过头去,为亲人复仇的种子已经埋下,血与泪浇灌的植株会开出怎样的花,没有人知道。然而命运的齿轮咔嚓作响。
“你们留在营中并不安全,前些时日我离开军营正是因为长城防卫图被盗,也就是说,军营中有内鬼。”戚将军将戚寒篁和素秋石带到了将军帐篷中,商议未来之事。
“父亲,我和秋石哥哥来助你铲除内鬼。”
“内鬼而已,你父亲我还抓不了么?”戚将军负手踱步,突然瞥到沙盘上的新科城,“科,好。你且和素石出发进京,参加科考。”
说着,戚将军在戚寒篁面前停了下来,帐中的炭火将爱女的脸照得红彤发亮,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眼神中带着坚毅与决绝。戚将军又心疼,又欣慰,自己这个女儿是从小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爱男装,好习武,他和夫人也纵着她,自己有空也会教她一些招式,在她大一点,又给她专门找了师傅,可以说在她身上耗的心血丝毫没有比她哥哥少,甚至因为之前在家因伤养病,教导她的时间还更多。现在寒松没了,自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想到这里,戚将军眼里又湿润起来,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憋回去,温情的对戚寒篁说:“寒篁,这段时间你受苦啦。我与其他人不同,自你幼时便让你和你哥哥一起读书,别人女儿在诵《女德》,你是在背九经,别人女儿在刺绣女红,你在与男儿们比武格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有更多的选择机会。昔日有位瞎巫士有个签说你:;‘此女骨相非常人,胜似天下奇男子。’我原来还不甚相信,想让你寻一得一个好人家嫁了,享一世荣华安稳。如今看来是箴言,报仇雪恨要落在你身上了。”说罢,一个将军、一位父亲竟掩面而泣起来。
“父亲既然已让女儿同男儿一样,从小读书习武,自有一番道理,不必再拘泥于所谓世事束缚。我知道父亲只是心疼女儿,想我像其他人一样去寻得一个好归宿,不必有漂泊之苦、离别之难、杀伐之痛、伤亡之险。然正如父亲所言,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发过誓,一定会手刃桑寇,以血荐娘亲、哥哥在天之灵。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戚家小姐,只有戚家大公子戚寒松!”她边说便抹泪。
一旁的素秋石也落下泪来。“有时候,我真得好想寒松。”
戚将军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女儿眼中充满了无奈,他知道戚寒篁从小主意正,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而且她亲眼看见戚府被桑寇灭门,又怎会做到置身事外。从她自逃亡之后以寒松的名字行事就可以见她的决心,况且寒篁已在军中待上了一些时候,观她神色不显萎靡,反而更添坚毅,就知道她对军中生活还适应,毕竟军中老兵霸凌新兵的风气盛行,许多新兵在刚进来的时候都受了不少的教训。寒篁不愧是我的女儿,自己之前还感叹寒篁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必定可以接过我手中的戚家军,将戚家军发扬光大,可是这样看来即便寒篁是女儿身又如何,她照样担得起戚家军的责任。想到这,戚将军对戚寒篁说:“你可以和我一起抗击外敌,但是你要答应爹爹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你的路还有很长,我希望你的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去做,不仅仅只是报仇,爹爹希望你可以幸福。”
戚寒篁听到这,感动地对他说道:“父亲,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戚寒篁接着说起她之后的计划,她打算凭自己攒军功,获取头衔,拥有机会可以带领自己的军队,培养军队与外敌对抗,打退胆敢入侵大乾的一切外敌。
戚将军闻言,对戚寒篁说:“我儿有此决心足以矣。可是在军队凭借军功升迁,非常缓慢,必须是依靠一场场实战打出来,而今息烽关形式复杂,又有长城防卫图丢失一事,恐怕你先迎来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而这又不知道会乱到什么时候,军功先不急,你可以先去考取功名,争取在陛下面前留下印象,陛下到时候念及我或许会直接授予你头衔。”
戚寒篁:“父亲说的是,这样一来确实更快,我一定会考取功名,让陛下信任我。”
戚将军闻言,拍着戚寒篁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你从小聪明伶俐,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
戚寒篁看着双鬓斑白的父亲,虽然脸上泛起微笑,可是眼中一直带有一丝疲惫,这几天父亲一定没有好好休息,于是与戚将军告别,叮嘱戚将军好好休息后离开了。
戚寒篁蹑手蹑脚的走回自己的营帐,躺在床上,回想这几个月,感觉好像经历了一辈子,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想似回到了戚府,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慢慢的戚寒篁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将亮,戚将军就将训练场上的戚寒篁和素秋石拉回了将军营帐,“进京路远,你们今日就启程出发。”
“戚将军,您安排的东西小的已经办妥了。”徐浩抱着两个布袋走了进来。他已被戚将军用作亲兵。
“东西给我,退下吧”,戚将军将两个布包给到素秋石,“这里面有你们一路需要的东西和在京城与我的老朋友见面的信物。”
戚将军还想与他们说些什么,前方的探子便来报了,敌方有异常动向。戚寒篁便宽慰父亲,离别的话昨日已说,父亲且去,他们也要立即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