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寇们见攻不进这个花园,便转向他处。大家正想喘口气。突然从垂花门门顶的上方跳进一个桑寇来,衣袂飘飘,像大鸟的翅膀,此人在空中将手里的弧形弯刀向下一劈,身体又向上窜了两尺高。这一顿挫,使他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他落地之后,旋风一般地砍倒了几个家丁。戚寒松见他身形飘忽,弧形弯刀式中居然夹杂着苍鹰七式的招式。戚寒松挥剑迎上,桑寇见剑快临头,用苍鹰倒击的招式向后窜出。戚寒松剑式一转,改劈为刺,“鹰头四点“,银剑颤抖出四朵银花,向桑寇当胸刺去。桑寇没料到在这里见到这样一招,微微一愣,乘着倒退的身劲,向后一滚,不免有些狼狈。即便如此,他在倒地的瞬间还将左腿向旁边空一蹴,踢倒了一个家丁。
戚寒松跃向空中,以苍鹰搏击之势自空下击,这是一招“鹰爪落地”。戚寒篁也从后逼上,封住了桑寇向后的退路。桑寇本可以向旁边滚出去,但他居然不挡戚寒松的剑,用一招“鹰渡银河“,将弯刀向戚寒松刺去。刀、剑同时刺穿了对方。
当戚寒松被桑刀刺中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大脑。他小时候,曾和师傅到山中打猎,遇见一头剑齿虎。当那剑齿虎向他扑过来时,那剑齿的寒光像白骷髅嘴巴里突出的寒刀,快要划开他的胸膛。幸好师傅的金仆姑及时射到,没入剑齿虎的咽喉。他当时吓得差点尿在裤子里。后来,在恶梦中他时或感到森森剑齿上的寒光,又冷又白,刺入了他的肌肉。在闭上眼睛之前,戚寒松看到了那位桑寇的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带子上的奇特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从自己家里冲杀出来后,戚寒篁五脏六腑都断了一般。她走到状元坊外的一条小河边,因为精疲力竭,身子一歪,便一屁股瘫坐在河沿,手中的青龙剑也滚落在一边。她俯身向着水中,几乎认不出男装的自己,水中倒映的分明是戚寒松的脸,带有打猎、练舞时的狰狞之色。
骋目四望,街道上,抢劫的桑寇、抵抗的官兵手持各种武器在搏斗,也有市民拿着棍棒在四窜,其中不乏乘火打劫者。
戚寒篁跟着一群人向南门的方向逃,其中大多数是妇孺。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高喊着:“桑寇是从南门进来的,大家向北门跑吧。”于是,纷纷扰扰的人们折向北门,逃出城外。
早春二月,树木还是一片萧索。离了济州城,走到阳陵郡一个村庄的村头,戚寒松看到空中飞过一群云雁,听到寒风吹过树梢,发出飕飕的声音,树枝摇拽,而许多树皮被人剥光。再往前走了几百步,她听到喧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转过一个弯,她看到前面乌泱泱的有四百多人聚在一起。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汉子说:“各位同乡,大家听我说。我们都是佃农,租的都是胡家的土地。他们胡家人不种田地,却能每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把发霉的东西用来救济我们。有人拿了胡家人嘴里剩下来的残羹冷炙,就以为得到了恩赏,以为胡家人是仁爱之人。其实胡家人从来没有把我们佃农当人看。“他扯开胸前的衣襟,拍打着一根根肋骨,继续说:“看看,这一根根排骨就是胡家财富的清单。我们辛苦劳动,他们自在享福。趁我们身上还有点皮肉,去胡家,去吃大户。老天知道我这样说,只是想填饱肚子,不是想和胡家作对。”
“走啊,去胡家大院,打开他家的谷仓,大家就有饱饭吃啦。”
“不大好吧。胡家保卫乡梓还是出了不少力。”
“我也没说胡家人没为大家做过事。可是他们有功劳归有功劳,但我们总不能等着饿死吧。”
“胡家人待人很亲切。去他家吃大户,面子上抹不开啊。”
“待人很亲切?那都是假模假样的。他们做些善事,都为了博个好名声。他们内心傲慢得快上天啦。你们平常留心到胡家人的嘴唇和眼睛吗,嘴角眼角可都藏着轻蔑的表情。”
“走啊,走啊。废话不说啦。”
饿了几天肚子的戚寒篁也跟着这群人来到一个高墙大院的门口。一个穿青色长衫的瘦削的书生领着管家和几个家仆走出来。有人悄声说:“大公子来了。他最是和善的啦。”
“他是好脾气,但胡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好说话的。”
大公子开口问道:“乡亲们,大家可是来吃大户啊?”
“大公子,你也知道。这两年雨水不调,我们打的粮食大多交租子了,家里的存粮都很少,现在已是山穷水尽,不吃大户,我们活不下去啦。”
“乡亲们,我们胡家这两年都在放赈。你们要是说我们胡家不应该收那么多租子,那你们只有去逃难了。我们胡家养了那么多武师,可都要吃饭啊。”
“你们胡家的粮仓里堆满了谷粒,为什么不多拿些出来放赈。”瘦得皮包骨的汉子大声嚷道。
“我家粮仓里有多少粮食,只有我们清楚。你们的猜想太离谱啦。”
胖胖的管家面如满月,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他倨傲地对瘦得皮包骨的汉子说:“刁三,你是个最懒惰的人,想吃大户却跑在最前面。这是不是你领的头?你身上的烂疮长好了没有?”
这时一个穿着灰白色袍子的老人领着一群武师走了出来。人群纷纷唤着“胡老先生,胡老先生”。老人阳光向人群一扫,掠过戚寒篁的时候,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戚寒篁感到他的炯炯目光好像冰锥,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顾盼之间,老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彪悍的武师指着人群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胡老先生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想来胡家抢劫。”
刁三说:“狗也要吃几根骨头的。”
胡老先生说道:“这样吧。你们选几个代表,来我家粮仓看看。如果粮食多的话,你们可以挑走一些。”
彪悍的武师说:“凭什么让他们把粮食拿走。如果我是主人的话,我就让兄弟们把这群乌合之众打得满地找牙。滚开,你们这群废物。”
这时远处传来急马奔驰的声音。马奔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胡家的门前。马的嘴角喷着浓浓的白沫子,显然已经奔跑了很久啦。马上的骑士穿着黑色紧身衣,后背弯刀,面色铁青,眉心紧锁,一脸的肃然之气。
骑士下马后说:“胡老先生,桃花山的强人也要下山来抢粮了。”
彪悍的武师说:“好啊。我们有事可干啦。我们不是白吃干饭的。他们的寨主王平子武功超屌。”他转头对其他武师说:“他来了,你们就会见识到他的厉害。王平子也很讲江湖义气,如果不是胡老先生待我如家人,在这乱世,我都想跟着他干。”
有武师问:“洪教头,您老曾经跟他交过手吗?江湖上传言,能在他手下过十招,就有吹牛皮的本钱啦。”
洪教头抓了抓头说:“四年前,我和他比过一场,输了半招。这几年来,我已想好了克制他王家拳的办法。我要用长白派的拳法把他吃饭的家伙打到他裤裆里去。”
胡老先生向乡亲们说:”来几个人看看我家谷仓。大敌当前,其他人先散了吧。等对付了王平子,我会再次放赈。”
人群渐渐散去。
戚寒松听武师们在悄悄议论王平子,有人说:王平子也是帮人看家护院的武师出身,为人傲得很,平常人想和他比武,连门都没有。洪教头能和他比武,可见洪教头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亮亮的。
有人说:听说迄今江湖上还没有人能够在拳脚上赢过他。听在他寨子里混过的兄弟讲,他也是个和善的人,不过发起火来怒发冲冠,可以把天上的月亮吓得发抖,把死人吓活。
洪教头说:“都是这荒年闹的。王平子平常也就收收保护费,现在也公开抢劫啦。”
一个小个子武师说:“不到精疲力竭,我们不会放弃抵抗。”他身边的一个同伴用手肘捣了捣他说:“不到你精枯人亡吧。”
洪老先生说:“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排兵布阵吧。老天保佑,让我们躲过这一劫。”
胡家人向门里走去。戚寒篁抢上一步说:“我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洪老先生回过头来说:“听话听音。壮士的话音里透露出金石之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