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相关人员上堂。”
少顷,一个农妇手里挎着竹篮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灰头土脑的布衣男子。两人齐齐在大堂站定,等着堂上的戚寒篁发话。
“堂下可是城南陈氏和城西里巷口段明?”
农妇和男子纷纷应了一声,然后农妇掀开竹篮上的蓝布,从竹篮里抱出一只鸡,在书吏的指示下,两人开始诉说陈词。
段明家住城西,原本和城南的陈氏打不上什么交道。前几日应天下了场大雨,鸡窝里的鸡跑了出来。雨后过了好一阵子,鸡不见回来,他便出去找,正巧迎面撞上手里提着一只鸡的陈氏,偏偏那只鸡和她家走失的鸡长得十分像,段明想要回鸡,陈氏却说鸡是她当日从集市买来的,两人因此事争执了起来,甚至动起来手来,最后闹上了公堂。因前任郡守卸任,耽搁了,拖到了现在。
“大人,那鸡明明是我买来炖给我婆婆补身体的,这无赖偏说是他家的,真是无耻!”农妇义愤填膺,黝黑的面容激动得泛红。
话刚落,段明连忙道:“大人冤枉啊,鸡明明是我家的,你看那尾巴尖的白点,和我家鸡是一模一样。”
戚寒篁示意下属将鸡抱出去,随后对段明问道:“你没记错丢的那只鸡的特征?”
“绝对没记错!”段明肯定地答道。
“陈氏,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那只鸡是买来的?”
“回大人,商贩是外乡来的,就在城里待了几……”
“所以你找不到人证对吗?”
段明一听到“人证”二字,连忙道:“大人,我有人证,我的左邻右舍都可以证明我家有养鸡。”
戚寒篁微微一笑,道:“那好,我问你,那日下雨前,鸡在何处?”
“一直在鸡窝里待着,可老实了。”段明道。
“此前下雨的日子都乖乖呆在鸡窝里,不曾出去过?”
“那当然了,我家那只鸡老实着呢。除了上次下雨跑了出去,从前下雨从来只在鸡窝里待在。”
戚寒篁点点头,然后示意捕快动手。
“将他拿下吧。”
捕快一左一右钳制住段明,他惊恐地抬头问:“大人,冤枉啊!完全抓错人了啊,明明是那女人偷了我鸡!”
戚寒篁走下堂,负手在后,道:“正巧我儿时也养过鸡,对养鸡有些了解。雨前雨后天潮地湿,这鸡窝内气味难闻,鸡是绝对不可能待在鸡窝里的。你说你的鸡乖得很,从前下雨从来就待在鸡窝里不出去,是在说笑吗?”
“我……我……”段明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你根本没有养过鸡,虽不知你的人证从哪儿来的,既然现在解释不出来,带下去吧。”
……
这类鸡鸣狗盗的案件,戚寒篁简单看一眼卷宗,结合当事人的说辞,顷刻便可断案。
她处理迅速,黄昏时刻,豫章府衙中堆积的案件基本解决一半。
一天下来,戚寒篁断案时雷厉风行的一通操作,收获了下属的崇拜和惊叹,身边的书吏更是在她身后赞不绝口地一阵拍马屁,戚寒篁听着烦,打发他下去了。
更夫敲着铜锣报时声传入屋内,已是亥时,戚寒篁的屋内烛火未灭。
“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凭大人的才干,不出几日就能解决剩余的案件。”书吏打了个哈欠,眼皮不住的往下掉。
戚寒篁道:“你若是困了,可先回去睡吧,我再看会儿。”
书吏摆摆头。
烛灯摇曳下,书桌前手握卷宗的少年的脸晦暗不明,睫羽在眼睑上落下浅淡的阴影,更隐没了瞳眸深处的光泽。
书吏眼中,这位新任郡守断案如神,这样一心为民的官他倒是甚少见到。
“这份卷宗是怎么回事?”戚寒篁突然开口打破空气的宁静。
书吏接过看了一眼,道:“这是年前失踪案残页,可能是属下之前整理卷宗不慎,夹在其中。”
“我此前未在卷宗中看到过,是已经处理完了吗?”
“不曾,只是前任郡守对此案束手无策,便一直归为未处理案件,都是陈年旧案了,调查起来也难寻线索,所以先额外放置。”
“本末倒置!”戚寒篁听了书吏的话不由心中恼怒。
书吏递上一卷厚厚的卷宗,戚寒篁翻开,发现都是这几年发生的失踪案,最早一则在三年前,最近的一桩在半月前。
“这起案件也是陈年旧案吗?”戚寒篁指着卷宗上那起半月前报上来的案件,目光如炬。
书吏哑口无言。
戚寒篁拿起几案上的卷宗借着烛光看了起来。这案子……戚寒篁边看边思索,右手手指时不时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
郡守本无须事必躬亲,鸡零狗碎的事可以交给郡丞、推官、县官或者县丞处理。但好些年前出了个非常勤政的豫章郡守,举轻若重,喜欢处理各种麻烦事,为此得到皇帝表彰。从此,凡来担任豫章郡守的官员都得亲力亲为,处理各种纠纷和各种麻烦事。否则,就被老百姓视为惰政,视为懒官,影响官声。
一个村子里有人失踪了,据说是修练成人行的兽类所为。这极大地引起了戚寒篁的兴趣,便决定亲自前往查勘。
戚寒篁让众衙役留在村口处等自己,独自一人前往里长家。在村口处并没有人往里走,也没有人外出,往里走了一会儿,戚寒篁倒是看到了一些护院装扮的人。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专门的律法禁止雇佣护院,谁有能耐,那么谁就可以招募其他人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些人一看到戚寒篁过来,一下子把她给围了起来。这队人的老大站了出来,“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交代清楚。”
戚寒篁早就已经换上了一身巫士的劲装,“我是来帮你们捉那一只为非做歹的牲畜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实心里是有些不相信的,因为戚寒篁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对一般来说,能够化作人形的兽类等级都比较高,不是容易对付的。
戚寒篁装模作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人不可貌相,你们这么小瞧别人,怪不得迄今为止没有把那个牲畜给收了。”
那个队长瞬间就被戚寒篁的气势给压了下去,“抱歉抱歉,您别在意,小的这就带您进去。”
戚寒篁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这个队长边带着戚寒篁往里走,边给她介绍一些简单情况。
村子里面第一个失踪的人叫做沈谦,是一个教书先生,在村子上颇有名望,并且是里长的女婿。
失踪的第二个人叫做宋翠竹,是村子里有名的的俏寡妇。从小被养在夫家当童养媳,结果后来还没等成亲男方就死了,而她也只能守活寡。其实这个宋翠竹的追求者不在少数,但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有再嫁。
戚寒篁被带到了里长面前,这个里长是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步伐沉稳一看就是练武的,他姓杨。
杨里长恭恭敬敬地把戚寒篁给迎了进去。
“高人,敢问您的灵气等级是?”杨里长试探性地问。
戚寒篁拿眼睛的余光去看他,刻意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我的灵气等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族有传下来的宝贝,专门对付这种已经修炼成人形的兽类的宝贝。”
“什么宝贝?“杨里长急忙问。
戚寒篁莫测高深地哼了一下。
“高人,您看您是先休息一下,还是说现在就开始?”杨里长小心翼翼地问。
“我需要去现场看一下。“戚寒篁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好好好,高人请跟我来。“杨里长在前面带路,戚寒篁也就在后面跟着。戚寒篁后面还跟了不少的人,这些都是杨里长家里的护院。
戚寒篁跟杨里长首先来到了他的家里,他的女婿沈谦就是在这个后院儿消失的。
当戚寒篁听到杨里长提起“消失”的时候是有些不理解的,“什么叫做消失?是在众人的关注之下这个人突然不见了吗?”
杨里长摇了摇头,“其实我们并没有人看到他被什么东西带走,只是在院子里看到了血迹,还有他身上常戴的香囊。”
“那么宋翠竹在哪里消失的呢?”戚寒篁又问起了另一个人。
杨里长也说了,但是情况其实和沈谦失踪大同小异,在消失的地方都看到了拖拉的痕迹,还有血迹。
杨里长家的后院就是普通的院子,四周都是墙,两个门,一进去看到的就是一些花花草草,这些花草对着的就是屋子,据说是沈谦还有里长女儿杨凝云的屋子。戚寒篁走进这个院子之后,杨里长就招呼了自己待在房间里的女儿出来给戚寒篁准备茶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扫,沈谦消失的拖拉痕迹已经基本看不出来,戚寒篁顺着杨里长指的方向开始一点一点地排查,尤其是那一些花花草草上面,他想要在这些花花草草上面找到一两根毛发,好确定一下是哪种兽类。
最后一无所获,戚寒篁又让杨里长带着自己去了宋翠竹失踪的地方。
宋翠竹失踪的地方就是她的房间,据说那一天隔壁的邻居过来找她做针线活,结果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开,还以为人不在也就离开了。
结果到了第二、三天还是这样,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找人撞开门一看,窗户打开着,人不见了,现场也是乱得很。不过,这个现场倒是保存得还算完整。
戚寒篁再一次绕着这一个房间好好地转了一圈,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
房间里面除了东西乱得很外,其他显得非常正常。打开柜子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不对,准确来说,可疑迹象是有的,只是并不是戚寒篁所想的那样可疑。
因为在柜子里,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是在里面发现了可疑,那就是东西不见了。
戚寒篁并不知道这个柜子原本有什么,但知道在之前这个柜子一定放着衣服的,因为打开柜子的时候还能闻到熏香的味道。
戚寒篁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是突发状况,那么为什么会留给你时间收拾柜子,把衣服都带走呢?
旁边的杨里长看戚寒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得一脸莫名其妙,“高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的确是知道了什么。”戚寒篁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杨里长还期待着戚寒篁能说些什么呢,结果就这样结束了。
戚寒篁一脸沉思地往外走,杨里长一脸的莫明其妙,但是又觉得高人就是高人,竟然这么快就理清了思路。
见到戚寒篁往外走,杨里长还有一众手下也紧跟着往外走,来到小院的时候,戚寒篁发现了不对劲。
旁边的土地上有动物的足迹,走进一看发现,虽然也是四肢着地的动物足迹,但是并不是狼的脚印,而且脚印很小。
一看到动物的足迹,杨里长包括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开始全身戒备,武器也都纷纷地亮了出来。
戚寒篁顺着脚印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绕过了院子里盖的鸡棚,在鸡棚后面看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穴。
戚寒篁将自己的宝贝,一个窥镜,塞进了那个洞穴,好家伙,里面还真有东西。
里面的东西窜了出来,瞬间变大,原来是条恶龙,戚寒篁本能地后退,拔剑护身,与那恶龙缠斗在一起,尽管武艺高强,但恶龙爪牙利害,变化多端,不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是遍体鳞伤。不过,他的青龙剑毕竟锋利,砍下了恶龙的一个利爪。恶龙腾空而去。
队长看着伤痕累累的戚寒篁,突然大叫了起来,“你的手!”只见戚寒篁的左手已布满了黑色的龙鳞,那些细细小小的龙鳞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紧紧裹紧了戚寒篁的手,从刚开始的手指到手掌,现在这些“家伙们”已有冲上戚寒篁手臂的趋势。
经过队长的大叫,戚寒篁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彻底地变了色,她暗叫一声,“不好,定是刚才与那恶龙缠斗之时,中了毒。”她急忙双膝盘腿坐下,速速调转体内真气,引入自己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