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沐大夫去哪了,他不在医院上班了吗?”
终于又听到沐涯的消息,我很紧张又很高兴。
阳钧很奇特的笑了笑,慢慢道:“他,出国了。”
“啊?”
现在还是两千年初,电视上常说出国什么的,但在我身边还没听到谁出去过。
我很奇怪,“他不是学中医吗,为什么要出国啊?”
“因为,”阳钧慢慢转过身,看着我的脸又很古怪的笑了一下,“因为他生病了,要去国外疗养啊!”
“医生也生病?”我下意识的出口,又蓦的住了嘴,医生当然也会生病,“他生的什么病啊?”
“一种很少见的病。”阳钧摇摇头,“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我有些黯然。我一直想见沐涯一面。他的声音那么温和,一定是个很亲切的人。
我从医务室出来,校园里已经亮起了路灯。
回到寝室,大部分同学都走了,只有两个小女生坐在被子上头对头的看漫画书。
看见我回来,她们只抬了一下头又匆匆低下去,那个叫苗秀秀的女生随口问了一句,“月月,听说你们班崔凯选上市里去参加田径比赛了是吗?”
“嗯。”我应了一声。崔凯就是我们班长,总是在我面前笑的很好看的男生。没想到他还跑的特别快。
可是,我对他笑容的迷恋已经过去了,小黑不在身边,我也很久没有向人说起过他了。
灰爪这阵子来的没有以前勤了,难道是在消极殆工?
沐涯病了,他在哪个国家啊,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说起来我很长时间没见到我爸妈了,要不明天回去一趟?
小白生了好几个娃娃,我得替小黑送点礼物。
我妈肯定胖了不少,现在城里流行孕妇装,就给她买个孕妇裙吧,很快就能穿了,我妈其实很爱美的。
还有我爸爱吃的卤味,多买一些,让他高兴高兴。
不知道阳钧喜欢吃什么?
……
我漫无目的的想着,想着,却在明亮的灯光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医务室却早早就沉入了黑暗。
阳钧俊美的面容此刻在黑暗里却变得妖异而沉静。从罗月月离开,他就一直坐在这里一动没动过,
窗外夕阳早已沉没,明月已经升起。
他就这样一直注视着窗外,漆黑的眼珠却慢慢变成了金黄的竖瞳,像是黑暗褪去了他的遮挡,激发了某种冷酷的本性。
金色的竖瞳还在慢慢收窄,慢慢变成了一条金色的竖线,他的气息忽然变的狂暴而冷酷,就像下一刻就要一跃而起,择人而噬。
可是很久之后,他仍然这样坐着,身上的气息也慢慢变得平和。
他慢慢伸手拿起一支香蕉,剥开皮送到嘴边,长长的舌头一舔,香蕉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他的嘴里。
他连吃了四五支香蕉,这才用纸巾擦了擦手,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熬了一整个春天,又熬过了初夏,他已经感觉到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好像快要压制不住了,他需要找一个人,或是一条蛇,交配。
可是,就算条件已经放的这么宽,他仍然找不到合适的交配对象。
他的力量太强大了,普通的人或妖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会给它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会――惹上因果。
而他现在,最不能沾染的,就是因果。
他的身子在椅子上难耐的扭曲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
沐涯,做你的朋友,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脑子进水的决定了。
有多久了,三百年,还是五百年,从跟你做了朋友,我就再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除了听你那一堆大道理,还要为你挡劫,为你操心,为你背锅,为你不遗余力的当媒婆,现在,还要为你收拾烂摊子,照顾你的小情人!
沐涯,灵月仙子是你命里的劫数,生生世世也躲不开,你也不想躲,那么我呢,我的劫数又是什么?
你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深山里图清净,怎么就不想想兄弟的苦处?
你的小情人身边离不了人,你的岳母娘怀孕离不了人,可我,又不是你们家老妈子!
阳钧不自觉的扭动着身子,两条腿忽然消失,变成了墨绿带着金色花纹的蛇尾。
蛇尾在冰凉的地板上剧烈扭动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痛楚又欢愉的笑容。
忽然,桌上的电话机一振,接着发出急促刺耳的铃声。
阳钧的身子蓦的一僵,蛇尾痉挛似的剧烈抖动起来,很快地上就洒了一片稀薄的液体……
阳钧傻子似的看着地上,脸上表情仿佛刚吃了个死老鼠。
电话还在拼命响着,似乎没有人就誓不罢休一样。
好半天,他才蛇尾一收,又变成了两条腿。然后,双眼冷酷的盯住那个电话,好像要把电话机一口吞吃了。
响了十几声,电话终于断了。但下一秒,又惊魂似的响起来。
好像打电话的人知道他就在跟前,一定要他接似的。
阳钧终于拿起了电话。
沐涯的声音急切的从听筒里传来,“阳钧,你快点去月月家,她妈妈可能出事了,我放在她身上的镇魂符跟我联系忽然断开了。”
阳钧咬咬牙,“那你呢,现在在哪里?”
沐涯沉默了一下,很快又道:“先别管我在哪里,你快去,有什么事情,立刻告诉我,我就往回赶。”
“……好。”
阳钧还能说什么呢,只要是沐涯的话,他哪一次能拒绝得了!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黑的像锅底。
可罗家洼一大半人家却都开着灯,村子里人来人往,喧闹鼎沸的像一场大戏正在开场。
阳钧赶紧躲到一颗大树后,秉息凝神,侧耳倾听。
……
“去拿,去拿,三婶,地龙根能吊着气。”
“诊所的大夫还没来?”
“我看仙姑这下子情形很不好啊,你说这娃娃咋恁难生啊?”
“别吵吵了,后李庄的老娘婆在里面,应该没啥事的。”
“送县里大医院吧?”
“不行,现在动一动,就是要产妇的命哩!”
……
阳钧一下明白了,月月妈妈是在生娃娃了。
可是,不是还得一个多月时间吗?沐涯拜托他照顾丈母娘,他也知道这娃娃有古怪,可是一点儿也没敢偷懒,隔几天就来看看。前几天还没事儿呢,怎么突然就要生了?
沐涯说这孩子降生时会是个大变数,是善缘,是恶缘,可没人能说清。他到时候一定会回来亲自盯着,可这娃娃就要生了,他人还没到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阳钧激灵打个冷战,沐涯要是赖在他头上,说他没有尽心尽力,他该怎么交待呢?
刚想到这儿,他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高亢的尖叫,“血,出血了,出血了!”
阳钧头嗡的一下,产妇大出血,若不能及时输血或止血,很快就会出人命,到时,他就真完了,沐涯肯定会怨他。
想到这儿,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闪身从树后冲出来,再一闪身,已到了罗月月家院子里。
院子里灯光通明,挤满了半个庄子的中老年妇女,像一群晕头鸭子似的各说各的,叽叽呱呱吵个不停。
阳钧蓦的出现在正当院,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白大褂。这群鸭子突然都住了嘴!
几十双眼睛探照灯似的聚焦在他身上。
阳钧整整脸上的表情,朗声道:“在下是大夫,听闻这里有病人,特地来瞧瞧。”
“嗡!”
空气一下子炸了,没人追究他说的话有哪里漏洞,哪里不合情理,一大群鸭子争先恐后的诉说里面的危急,就把他往产房里推,甚至都没关注他赤手空拳,身上连个药箱都没背,应该用什么看病呢?
阳钧硬着头皮闯进去,他这个蒙古大夫,所有的医疗知识都是跟在沐涯身边时,东看一眼,西听一耳朵,拼凑起来的。
至于妇人生产,他也是第一次看见。
刚进到屋里,浓郁的血腥气就熏得他一窒。
这血腥气太污浊了,还夹杂着某些更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他差点立刻掩着鼻子夺门而逃,最终还是艰难的挪到床前。
罗月月的妈妈罗仙姑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面若白纸,身上盖着一条被血水浸透的花棉布被单。一个看着有七十多的老太婆满脸大汗的站在床尾,正一脸恍惚的看着进来的阳钧。
阳钧顾不得其它,赶紧伸手探了探产妇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但是,这气儿弱的也快断了。他指尖一扬,一只纸鹤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他在试着联系沐涯。
然后,他把手轻轻按在罗妈妈的手腕上,度进一缕真气,真气游走,慢慢聚集在创口上,堵住流血的伤口。但是,那个裹在一团黑雾中的娃娃,却没有任何要出来的动静。阳钧用真气轻轻试探,黑雾翻滚,对他很抵触。
难道?阳钧蓦的想到,罗妈妈会早产,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想早点出生,要避开他和沐涯!
那他,是有什么目的呢?
忽然,他身后空气微微一动,沐涯蓦的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