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沐涯栽在灵池坑里,让他借助这里的灵气尽快恢复,可至于他什么时候能真正醒来,我们就说不准了。
阳钧一步也不肯离开,没事就坐在坑沿上看着沐涯这棵柳树出神。
我头几天也和他一起坐在坑沿上看着,但无论怎么看,沐涯现在都还是一棵树,它不能和我说话。我有时候忍不住,就和身边的阳钧说话,或者和偶尔溜达过来的沮涞说话。
我告诉阳钧我那时候看见沐涯了。他高高的,穿一身青衣,很清秀,眼睛很温和,可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又特别黑特别亮,他从远处往我跟前走,我心里觉得特别温暖特别甜蜜。他就跟我想像中的样子完全一样。
阳钧全程黑着脸。也不大跟我说话。
我就偷偷问沮涞,“你和阳钧怎么认识的?”
沮涞今天没有打扮成戏台上的戏子,而是打扮的像电视上演的香港黑社会,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墨镜,除了脸上的妆还是有点厚,好歹他没再涂口红,跟他说话时我的胃舒服多了。
沮涞靠在一棵树荫里,眯着细长的眼睛想了想,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是百十年前吧,我下山去溜达,谁知道山下乱的像一锅粥一样,到处你打我我打你,杀死的饿死的人一堆一堆的,唉!你知道我的心特别软,最害怕看见这些可怜人了,于是我就好心想找一个坑把他们都给埋了,谁知我正在搬尸体的时候,路上过来三个人,两男一女,我在那两个男人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刚想上去打个招呼,谁知有一个家伙上来就打,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被他砍成两截儿,我以为碰到打劫的,就奋起反抗,可那一男一女一点都不讲究,两个人一起围殴我,可怜我是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砍死了,这时候边上那个青衣妖怪就说:好了,阳钧、灵月,别打了,你们还没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于是那个叫阳钧的妖怪就问我:你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我一听,天地良心,这些人真不是我杀的,于是就指给他们看,最后他们也闹明白了这些人是死于刀兵之祸。那个阳钧就哼了一声威胁我道:念在我们同为蛇族,这次饶过你,如果你以后真的为恶,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到这儿,沮涞十分委屈的瞪了我一眼,“我之前没想到你就是灵月仙子,那时候你就跟个炸了毛的猫似的,可野蛮了。后来知道你为了我们妖族诘问老天爷,我才知道你原来也是个死脑筋,可心里却很是佩服你。前几天阳钧说你就是灵月仙子,我当时还不相信。可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你一个小女孩,能突然压制我的神识,窥探到我的识海,这本身就挺神奇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轮回转世,我们还能再见到。”
我却觉得更神奇,心道原来阳钧也是一条蛇啊!我之前一直看不出他的本体是什么。
沮涞笑了一下,“这一次,我的确是想还沐涯一个人情。你知道吗,我后来还跟着你们耍过一阵子,可阳钧那家伙脾气太古怪,我们就分道扬镖了。但沐涯的脾气是真的好,尤其对你,都快把你捧在手心里了,可怜你还一直欺侮他,阳钧也欺侮他,你们俩亏心不亏心啊?”
我瞪了他一眼,“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什么?”
他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看我,“那阳钧呢?”
我疑惑,“阳钧怎么了?”
“打是亲骂是爱啊!哈哈!”
我头轰的一下,这个死变态。
但他的话却一直在我脑子里回响,那阳钧呢,阳钧呢?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我跑回到崖边,阳钧还呆呆的坐在那里。我攸的顿住脚步,仔细打量起阳钧的神情。
这下,我越看越不对劲起来。阳钧看着那株沐涯所化的柳树,眼神无限温柔无限深情无限――垂涎三尺!
我一阵恶寒。变态的同类,果然还是变态!
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沐涯是我的。
之后,我装着一切正常,但我不再四处溜达,每天和阳钧一起蹲在池边看着沐涯。
又过了好几天,阳钧说要出去一趟,让沮涞陪我守在这里。
我答应了,阳钧转身就走了。
沮涞给我弄来一些桃和李子,味道特别甜,我们就蹲在崖底的阴凉处边吃边闲聊,主要是沮涞讲他这些年外出的奇闻八卦,我听的十分有趣,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可阳钧一直没有回来。
我有点心慌。虽然阳钧是个变态,可相比沮涞这个心性更加不定的变态,我还是更相信阳钧多些。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沮涞让我到山洞里睡觉,我不同意,我说要在池边陪沐涯。
沮涞耸耸肩,“随你。”然后,一闪身不见了。
我在池边坐着,凉爽的夜风里气味芬芳迷人,淡淡的月光温柔的照下来,就像我曾经看见过的溪水边的月光,沐涯就踏着这样的月光从远处向我走来……
可是,沐涯现在还是一棵树!我的心有些酸,就慢慢下到池中,走到沐涯所化的小柳树身边,轻声说:“沐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我想看看你的脸,想看看你的眼睛,我在梦里你的眼睛特别好看,特别温柔,你对着我笑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特别甜,真的,特别甜。”
柳条轻轻摇动,温柔的抚过我的脸。我猜沐涯一定听到我的话了。
我跟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青阳山上一众小妖,说起小黑,说起那年我眼睛受伤,他来照顾我,说起我妈,说起我弟弟......然后,我还给他唱了我们学校学过的歌!
许多年后沐涯说起来,我才知道我从小就有话唠体质,在月色如此迷人的晚上,我对着一棵树不停歇的说了两个时辰,直到说到眼睛睁不开,睡着了。
阳钧还没有回来。晚上,沮涞给我拿了一包巧克力,我就着山泉水吃了半块,就觉得肚子有点儿沉有点胀,怀疑沮涞给我吃过期变质食品,我就恼火的把剩下的巧克力都还给他了。沮涞说我狗咬吕洞宾,我说他狼心狗肺,然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啃了剩下的两个桃子,没什么精神,老早就歪在小柳树下开始睡觉。
半夜,我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疼,身上也一阵一阵的发冷,迷迷糊糊的,我想我可能是露宿外面感冒了。我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就在我使劲挣扎的时候,就觉得身下“忽”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汹涌的流出来,我一惊,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见四周漆黑一片,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连身边的小树都看不清了。
只有各种虫鸣和其它一些不知名的声音偶尔在黑暗里响起。
这些我并没有很害怕,但是肚子里的疼痛和顺着大腿不停流下的东西却让我很紧张,我想,我可能中毒了!
冷汗不知不觉爬上我的额头,我瑟缩着抱着沐涯化成的柳树,带着哭腔说:“沐涯,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你再不醒,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我快死了,沮涞那个混蛋给我吃的东西一定有毒,你醒了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我又想起我妈,心里更难受了,于是哭的更加惨痛,“等我死后,你千万别告诉我妈,你一定想办法再变一个我出来,等开学我上初中了,住在学校,只要不常回家我妈不会发现了,还有,你有空的时候,要帮我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受委屈,妈,爸,我对不起你们。”
我越说越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流,感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遗言得赶快说,要不然没机会了,我想了想,又哭道:“还有小黑,它若回来了,你告诉它我很好,不用它跟了,让它还是回老家修炼去吧,以后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好好过日子。”
“还有,我就这样死了,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做人,”我使劲抱着小柳树,“总之不管我下辈子做什么,你都得赶快找到我,别让人欺侮我,好不好?”
说完,我就闭上眼睛,心里一万个不甘的等死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响起,我疑惑的张开眼,突然间就愣住了。
只见小柳树上,无数白色的光点亮起,就像万千萤火虫一起打起了小灯笼,美的如梦似幻,动人心魄,若不是我没睡,我简直怀疑我是在做梦。
慢慢的,这些光点汇集到一起,变成了一团明亮的光团,光团闪烁几次,忽一下没入到小柳树里,瞬间小柳树枝干摇动,叶片飞舞,又一闪,小柳树不见了,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光晕里,面容温和,长发披散。
我呆呆的张大嘴,好半天才喃喃道:“沐涯!”
沐涯一挥手,四周亮起柔和的光,他迈步走到我跟前,又一招手,一件青衣飞到他手上,他立刻把衣服裹在我身上,笑的温和而无奈,声音却清清润润的:“傻丫头,哭什么,你没有中毒,你只是来癸水了!”
“啊?”我觉得头轰的一下,下意识的并起双腿,老天爷,你立刻来一道闪电劈死我吧,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第一次看见沐涯,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