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推开房门,踉踉跄跄的挪到沙发边上,一屁股瘫坐下来。累了一天的身体,此刻的她只想静静的呆坐在沙发上。
夜色笼罩下的禹城闪烁着多彩的霓虹灯光透过窗户映射在夏语的眼前,突然觉的这样的夜色在禹城显得一切都格外的美好。出生并成长在这片地方的夏语,每一天都在亲眼见证着这个城市的繁荣和市民生活的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每日抚平伤痕的夜色过后,一切又会毫不掩饰的重生。
夏语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像许多禹城家庭里孩子一样,夏语拥有一个比较优越的童年。父亲是一名建筑工程师,母亲是一名花艺师。父亲的教育在夏语的成长中影响最为深刻,从小到大跟随在父亲的背后耳濡目染,父亲的工作让夏语认识到对待任何小事情都要有严谨的态度。对事物细致的观察和思考从而得出最准确的结论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中夏语深有体会。也正是家庭这一人生的启蒙教育支点让夏语成为别人家家长羡慕的孩子,夏语一直很优秀,一直是父母心中的骄傲。虽然说光环的背后也有各种无形的压力,但是叛逆过后还是自信和成熟铸就了她果断坚毅的处事风格。
很多时候别人说到夏语,都觉得她性格中有些男孩子的好强和毅力,夏语听到只是一笑而过。而作为一个女孩子的她更清楚的了解自己,抛开表面的好强和坚毅,其实她的内心也渴望身边有一个每每受到挫折的时候都可以依靠和倾述的伴侣。只不过每一次面对父母关心的“质问”她都不愿承认自己真实的内心。扔给父母的答复永远都是工作很忙的托词。但她深知自己看中的是什么样的脾性,抑或能让她放下自身光环依赖对方的那种内心状态又是什么样的感觉。自从工作以来夏语每一天都殚精竭力的对待工作,经常的劳累奔波让她每次下班回到家里静静休息的时候才会不由的胡思乱想,才有时间把精力回归到自己的身上……
望着窗外沉思许久的她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前日那本随手捡到的笔记本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打开查看一眼。“此时也许遗失笔记本的对方正在焦急的寻找着呢。”夏语为自己的健忘和大意感到些许自责,“或许里面能查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心里一边猜想着一边好奇地拿起那本封皮保养精致的笔记本。
想到这里的夏语顿时来了精神头,虽然是别人的私物,但是突然抵不住自己此刻的好奇心,一心想查看下去。翻开皮质的封面,潇洒劲挺的钢笔字迹映入眼帘。夏语不禁感叹此人笔迹虽不及行云流水,落笔如烟的书法家但刚劲跌宕而不失秀丽的文笔看的出其很有才气。被这文秀流畅的笔迹吸引住的夏语,完全停滞了刚才的思绪,埋在沙发里,不由地探读起来……
“我叫秦雷……”
七十年代初的禹城依托本地便捷的资源,现代轻工纺织行业逐渐大规模地兴起,一些有经商头脑的人早早的加入了纺织行业,成功从一开始的小作坊发展到逐步进城创业开厂再到出口贸易一步步积累财富。以此发家的人数不胜数,从一开始的背井离乡到数年后衣锦还乡的商人传遍十里八村。
圩?距离邸阳二十多公里,是一个位于禹城以西一百多公里外,地势低洼,交通相对落后的村庄。秦雷就出生在这个地方。父亲秦万金是圩?一个木匠,农闲的时候就会游走在各个村落之间,为十里八村有需要打设家具,装修建屋的农户去干活。秦雷的母亲也没什么文化,初中毕业就没再上过学,自打嫁到秦家就勤勤恳恳帮着丈夫操持家务。
秦万金父亲算独子,名叫秦柱。秦雷太爷太奶在秦柱还小的时候,曾经喜得过一女孩,也就是秦雷的姑奶奶。但是由于当初家庭实在贫寒,在出生没多久,住在冬结霜夏漏雨的平房里便抗不住寒冷而生病,最终早早夭折。失去女儿的太爷太奶在无尽悲痛的折磨过后没有心思再要孩子,继而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秦柱身上。对他百般呵护和宠爱,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秦雷太爷太奶勤劳吃苦奋斗一生,省吃简用给秦柱挣得了一点点基业。但是偏偏年轻的秦柱不学好,跟着邻村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之弟学会了赌博。在一次次血本无归的赌局上急红了眼,最后一次尽然把自家新修的房子压在了赌注上。几把过后,在别人眉来眼去的设计中,秦柱把父母为他准备的婚房输掉了。事后害怕露馅儿的秦柱在父母面前慌称朋友在外地谈下一桩贩羊的买卖,邀他一块去贩羊一段时间,把贩到的羊送往市里售卖,自己不仅不需要掏本钱,挣钱了还可以分到一笔收益。当时的禹城对羊毛的需求量也正在与日俱增。在他再三编造的谎言下,习惯了宠爱儿子的太爷同意了他的想法。并从抽屉里拿出了积攒了很久二百块钱递给了他,担心他在外地受苦以备不时之需。
一向并不体恤父母那份爱意的秦柱没有感到半分的愧疚,把钱塞进裤兜里就匆匆的离开了。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太爷心里还在宽慰的感叹:“咱家小柱子懂事了,懂得去赚钱了!”太奶在一旁看着太爷,心里也有几分会意的满足感。
那年夏天秦柱离开家里的那段时间,天气异常的炎热,太爷忙完了手头的活,洗了把脸就从家溜达了出来。每天不忙的时候都会出街找邻里街坊站在街角闲拉一阵子,也算生活在农村茶余饭后的一点乐趣。
秦柱家新房在村里靠中心的位子,挨着马路离太爷家的老院不是很远,每天从院里出来都能看见自家的新房。太爷打心里高兴,从打地基开始花费了半年时间精心筹建,期间为了让秦柱的房子靠中心离马路更近以便出入方便,太爷拉下脸来拜访了干部家多次并送了几只公鸡求情才给批下来。如今每每看到自己新建起来的房子内心都无比的欢悦。每当街坊邻居问起来,太爷心里都美滋滋的。
生活在农村的人们,也没见过什么大的场面,除了红白喜事大家都过来凑个热闹,挤个缝儿,平时也很少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那天太爷像往常一样往街角那缓行,突然发现自家新房门口聚集了不少邻居,感到愕然的太爷上去询问才知自家的房子早已被儿子赌博输给了别人,就在太爷还在一脸惘然的时候,对方如下最后通牒地告诉太爷,房子已是他们的,以后太爷无权过问了。听完对方的话后,就像一道惊天霹雳砸在脑门上,情急之下的太爷愤怒的过去与其理论并和几个赌徒扭打起来。闻讯赶来的太奶见状也上去厮打在一起。然而平日里还算聊的来的邻里街坊不知何时早已躲回了屋里。
然而人多势众的赌徒根本没有把太爷太奶放在眼里,能在村里肆无忌惮的参与赌博早已在上面打点了一番。而赌博获得的好处自然也是“合法收入”,追缴赌资在他们看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样的事发生在当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年代在农村的大规模赌博还是常态。
无法改变的结果让承受身体伤痛的太爷已无力太过记恨那帮赌徒,而是自己一直宠爱并深信的儿子那套谎言更像一把利刃一直重重地插刺在自己的心头,不时的刺痛。太奶拼着一辈子的奋斗在亲戚朋友面前挣得的颜面都被自己的儿子毁于一旦。事后虽然太奶人前强颜着度日但人后却终日以泪洗面。本以为走出了曾经丧子之痛的太爷再一次遭受如此打击,整天郁郁寡欢,再也无颜面去和街坊邻居拉东道西了。
自从秦柱离开家里以后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或许是无颜面对自己的父母,抑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过错放在心上。亲戚朋友不再多的过问也变的无关痛痒。然而积聚在太爷心头的苦闷却终究无法宣泄。不出所料,就在那年冬天,已经没有了过多期望的太爷含泪离开了人世。留下太奶一个人在亲戚的帮忙下,草草的把太爷的棺椁入土送葬了……
每当父亲秦万金对秦雷提起以往的家史,他都打心里对秦雷的爷爷秦柱心存怨恨。这些家事还是在秦万金小的时候通过别人的嘴里得知。当时并不相信别人诋毁自己父亲的秦万金还和别人家的孩子大打出手。秦万金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秦万宝,一个妹妹秦万莲。在父亲秦万金的记忆里太奶在太爷死去的第二年也得病卧床不起,无人照顾的太奶托人四处打听秦柱,后来终于有同乡熟人带话给太奶说秦柱在YC市里一家饭店做下手,曾经一起吃过一次饭。太奶听完后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知道了儿子的下落,虽然因为他赌博堕落败家而怒其不争,但身为母亲的太奶更多的是担忧着儿子的生活处境。忧的却是,自己卧病在床如何去城里把儿子找回来。
也许是太奶在家每日的念叨终于在幂幂之中让秦柱感到了良心的刺痛。就在太奶盼念的时间里,秦柱自己悄声悄息的回到了家中。得知父亲已经病故,看到卧病在床的母亲,终于深感自己的罪过而流下了惭愧悔恨的泪水,一头跪倒在地,痛哭着向母亲磕头谢罪,保证以后再也不赌博了。并决定好好在家伺候母亲养病。儿子的反省让太奶流下了憋在心里许久的泪水。其实太奶早已原谅了他,而那一刻更希望他能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改陋习,重整家业。
那个时候的圩?找对象基本都是媒人牵线,到了适婚年龄的秦柱经乡人介绍认识了邸阳姑娘骆文秀,并在次年举行了婚礼,媳妇就娶进了太奶重新收拾过的老房子里。有了家庭的秦柱总算绷起了弦儿,太奶的身体也渐渐的好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在父亲秦万金出生后,本来日渐红火的日子再一次被秦柱拉到谷底,无所能力的秦柱从小到大受到太爷太奶的宠爱吃不得半点苦,为了解决紧吧的生计再一次陷入了赌博的漩涡。家庭的矛盾争吵在秦家成了家常便饭,而秦柱也成了圩?很多人的笑柄。好强的太奶受不了别人背后的闲话,虽然已无能力管教儿子,但她任在默默出力想为秦柱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家。
父亲秦万金在十多岁的时候看着太奶离开人世,已经长大的他慢慢的相信了别人口中所说的父亲。在他的成长中秦雷的爷爷秦柱并没有给秦万金挣得多少财富反而更多的是受父亲秦柱的影响,受尽了别人的冷眼和讥讽。当时的圩?已经有很多年轻人开起了自己的小工坊做纺织印染。没有资金的秦万金只得另谋职业,跟着村里的木匠师傅做学徒,做起了木匠,励志要自食其力,让自己的孩子将来更有出息。
秦雷出生以后,父亲秦万金一直依靠自己的木匠手艺和勤劳的双手挣钱养家,在对秦雷的教育中,秦万金总不忘拿爷爷秦柱举例,年少的秦雷从小懂得了勤奋努力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