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45天。
一觉醒来,马可头晕恶心,而且心砰砰跳,被子、床单、枕头全都湿透了。昨晚宿醉中做了个噩梦,奔跑在北星市的街头,被黑水公司的人追杀。马可拎着那把托卡列夫,四处寻找掩体,伺机还击。患得、患失、大海都死在了他的身边,一雯和小夏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马可先意识到是自己躺在床上,然后才意识到其他的。他稳了稳心神出来洗漱。两兄弟还守在卧室外,一个醒着一个睡着。他看着两兄弟,想起昨晚梦中他们俩的惨状。之后马可洗澡、换衣服、下楼吃饭,那种恐怖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饭后回到房间,‘如果那是真的,自己还会选择追查自己的身世么?’马可这么想着,扣上了行李箱。下楼和大伙汇合。行李箱比来时更空了,日记和托卡列夫在里面互相碰撞着晃来晃去。
马可在大堂等候的人群中发现一个美丽的身影。钟雪。
“马可先生,你迟到了。”钟雪牵着一雯的手,声音温柔甜美。
“你怎么在这?”
“是父亲派我来,安排你们的安保,还有交通工具。”钟雪说着指了指身后,有五个士兵装扮的人手持枪械,正在警戒。
“你懂这些?”
“小瞧人?”钟雪把头靠在一雯的肩上,“就只有一雯是能干的?我学的可是社会公共安全和信息安全专业。我可是跟一雯姐一起学的跆拳道哦。”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钟雪眯起眼睛:“我听说,昨天晚上您的房间失窃了?”
“是。也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马可先生。为了咱们一雯的安全,你也得带上这支队伍,全部由您指挥就是了。我会一直在墨西哥城,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还有,我会帮你追查那个小偷。”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马可等人和五人小队由拉蒙带着从酒店乘车来到机场。军用飞机自然没有私人喷气式商务机那么舒适。但大海和林氏兄弟非常兴奋。当天下午,他们如期到达了塔帕丘拉机场。接机的是个女博士。
费娜博士是个江南美女,但是职业需要他常年的户外工作,已经把她的皮肤晒成了褐色。马尾辫,无袖背心,卡其色军裤和军靴,再加上她性感的M型嘴唇,看起来有点像外国人。她带来了队里的两个本地向导,三台吉普车,在机场接他们回酒店。
一一引荐之后,费娜和拉蒙安排他们上车,往市区进发。塔帕丘拉机场离海边不远。车子沿着机场公路向东北方向行驶了大约十五公里,进入市区,路上车子渐渐增多。
马可一开始还不觉得。等进了市区,街边的景色让他感觉似曾相识。他确信自己来过这里,可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随着车子转近一个街角,他一下子看到眼前那个角度那个景象,呆在了那里。他看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梦见过这里。他那天在别墅里吃了灵魂的美酒后,梦到过在这里醒来。怀里抱着一雯,还有阳台窗外的细雨。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可惜不是俞一雯,是费娜。
“费娜博士。这座城市这些年变化大么?”
“塔帕丘拉是个很有历史的旅游城市,最重视历史文化氛围。几十年来都没有大规模开发过。”费娜耸耸肩,“我们到了。”
“在这?”马可看着车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别墅。已经分不清当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对,洛马皇家酒店。”
马可随众人下车进入酒店。这是个非常幽静的住处,除了酒吧和部分别墅是两层,其他全都是平层建筑,没有几十层酒店的那种拥挤感,非常温馨。
住进酒店当晚,费娜和拉蒙邀请马可他们在酒店对面的酒吧享用本地美食。马可觉得那些食物都很可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塔帕丘拉的水果沙拉里会有辣椒。熊亮海点了一些名贵的酒。林氏兄弟这次还是坚持不肯喝。小夏现在连见了橙汁都猛摇头:“我只要喝一点点第二天就没法工作。只沾那么一点点就倒了。”而黑水公司的五个军人,只轮班随便吃了些,都守在自己的警戒岗位上。
接着晚宴变成了狂欢。费娜和一雯在人群中又唱又跳,大海拎着一瓶酒在边上扭动着他的屁股,就连患得患失都跟着节奏点头摆手。马可没有跳舞,但他喜欢看着他们。费娜说马可年纪轻轻不该是这么稳重的做派。她说马可应该多向墨西哥人学习,他们也有苦恼,但是他们很容易知足,很快就又会把烦恼忘记。
马可喝着啤酒,望着远处的酒店灯光。他在猜想二十几年前洪运奎的那杯啤酒,会不会就是自己手里的这种。洪运奎住的酒店,是不是就是对面那个。那个酒店,那个酒吧,那杯啤酒,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众人回到酒店已经是后半夜了。马可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发现了另一起让人捉摸不透的掉窃案。
(2)
所有人再次挤在马可的房间。
五个军人守在门外。
“这次丢了什么?”大海问。
“日记本。”马可看了看行李箱,只剩下那支托卡列夫。他又转头看了看一雯。那本日记是俞一雯送的。
大海把五人军人中领头的那个叫了进来。他关上房门,抬腿从裤管里掏出那把CW380,指着那人的脑袋:“这事儿你知道么?”那人摇了摇头:“我只负责你们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大海走近一步顶住那人的头:“要么把日记交出来,要么我崩了你。然后让黑水公司找我报仇。”那人面不改色:“不是我做的,我没得选。但是黑水公司不会替我报仇,他们会再派个队长。”
“大海!一本日记,不值得。”马可说。
大海笑了笑,放下枪。
患得患失问:“大海。你哪来的枪。”
大海一摆手:“经过这件事之后,你们俩都要配一把枪。”患得患失连连点头。
夏迎春跟费娜跟酒店交涉完回到马可的房间。他们在监控里发现了撬门进屋的小偷。是一个女孩,但是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大海和林氏兄弟带着其他人到各自房的间检查了一遍,都没有丢东西。
大海又找来那个队长:“能给我们配备武器么?”
那人个子不高,有点微胖,但眼神犀利:“我们可以安排,明早能够到位。”
“怎么称呼?”
“叫我老乔就行了。”
“好!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还有,今晚辛苦你们打起精神,守卫整个酒店,明天到了营地再休息。我跟林氏兄弟轮流给你们当流动哨。”
老乔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兄出去了,留下一个守在门口。大海、患得患失把其他人一个个的送回到房间,顺便又检查了一遍。
马可刚要进屋,大海在后面拽了一下他的胳膊。马可回身,大海把枪别再腰里,朝他做了个枕在枕头上的动作。马可以为大海是让他快点休息,没大在意就进屋去了。
马可脱了衣服,洗了澡,躺在床上。他愿意听大海的安排,大海虽然是个混蛋,但在关键时候显得很专业,而且他是自己的兄弟。马可从床头柜里找到几张空白稿纸和一支笔,他在其中一张上写下今天的经历,准备将来找回日记本,在粘上去。当他写到最后,想起大海朝他做的动作。马可突然觉得那其实不是叫他早点睡觉的意思,也许是让他检查一下枕头下面。马儿伸手在枕头下面摸索。果然,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他在台灯下仔细辨别,那字条写的是西班牙文。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拍照翻译。屏幕上显示几个汉字‘小心的提防的拉蒙,阅览阅读并且点燃’。
这不是大海留下的,大海不会西班牙文。马可下床,在茶几上找到火柴点着纸条,看着它在烟灰缸里烧成灰烬。
‘当心拉蒙,阅后即焚’
马可不能确定拉蒙真的是奸细,也许还是对方的离间计。他想不通,小偷为什么偷走日记却又留下字条?
(3)
第46天。
从塔帕丘拉出发,往南10分钟的车程就能进入危地马拉。但他们的方向是东北,考古小队已经找到那个村子,并且现在就驻扎在那里。应马可的要求,那里被命名为希梅纳村。
道路崎岖,他们下午才赶到营地。在黑水公司的帮助下,营地已经初具规模。马可这次带来的11个人,每人都能分到一个单独的帐篷,另外还有一个大号的帐篷作为办公室。费娜博士说,南美半生公司提供的物资还在路上,过几天就到。
安顿下来之后,马可请费娜博士召集全部半生公司的员工。大帐篷里,马可一行6个人,考古队10人。
人齐后马可请费娜先来介绍这里的情况。
“马先生,你交代的事情都还在进行中。您知道,时间比较仓促。”
马可点点头:“辛苦各位了。我们从进展最快的开始说好么?”
费娜把笔记本翻开。
“第一件事,是向您介绍我们的发现。玛雅人遗迹,我们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它,而且它也是那个鸿运公司项目的源头。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看。
“第二件事,找回那个向我们透露洪运奎线索的知情人,同时也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悲剧的知情人。那个人没有固定居所,我们还在找,应该不难。
“第三件事,找那个村子。现在它就在你的脚下。我们在这个范围内进行土壤分析和一些挖掘工作。南美公司的设备到达后,进度会加快。”
费娜打开一张地图,铺在桌上。
“第四件事,寻找那个山谷。目前我们只有一张这片区域的草图,我们打算先在5公里范围内测绘。我们还会继续扩大测绘范围。对于疑似地点,我的队员正在拍照、取样、化验,但这需要时间。
“第五件事,找其他知情人。那个事件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找起来比较难。我们已经派出去人手去打听了。
马可点点头,对所有队员表达了慰问和感谢。接着他把在北星市的部分情况简略的说了。然后是洪运奎的那段离奇经历。毕竟这件事是考古小队在追查遗迹的过程中发现的线索。
“洪先生在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意识混乱,”马可说,“他很有可能分不清哪些是实际发生过关的,哪些是他的想象。所以他的叙述只能作为我们参考的线索。目前有一位叫安德的‘侧写者’帮我们辨别洪先生的记忆,但是要在洪先生康复之后。一旦有消息俞一雯医生会向大家通报。
“我不会打扰大家太多时日。我想把你们分成四组,稍后由我和费娜商定人员安排。第一组随我前往玛雅人遗址,详细了解考古的进展。第二组走访附近的其他聚居地区,一边寻找那个提供线索的人,一边寻找其他知情人。第三组分头带向导进行测绘,尽量扩大调查范围。第四组回到塔帕丘拉城接收南美半生公司提供的物资。其他人跟黑水公司的五位保镖留守营地,保护设备。”
然后是费娜博士讲解考古项目的情况。
“我们这些年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从此地向北,一片方圆5公里的玛雅人的古建筑群。洪运奎当年参与的那个私人探险队,应该是从塔帕丘拉出发,游历了那片古迹后到达我们脚下的这个村庄。
“这里的遗迹稀稀落落而且残破不堪,所以并未引起太多学者的注意。直到不久前,我们考古队在这些遗迹的下方,找到了一座被埋在地下的城市遗址。那是另一座城市,生活在那里的人比玛雅人更古老。他们先在这片区域建起的城市,之后是玛雅人在此之上又建了新城。目前看有如下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无意为之’。北方的遗址群所在地,本身就是一片肥沃的洼地。旧城被荒废之后,经过漫长的时间,河流、洪水、沙暴等不断冲刷覆盖,而后玛雅人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非常适于耕作、生活,从而在此聚居而后建城。也就是我们现在在地表看到的这些。
“第二种可能是,玛雅人发现了这座地下城,并故意把新城建在上面。这种可能性更高。因为即便他们不知情,但在新城建造过程中,挖掘地基时发现旧城痕迹的可能性很高。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就应该会另选城址,因为旧城的营造技术使得土质变的非常难以处理,城上建城会更加困难。
“目前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旧城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以年代来看,新旧两城大约相隔2000多年。也就是说,旧城的居民比玛雅人还要古老2000多年。玛雅人在公元前1000年在这片土地形成文明并发展,这座新城大约在公元300年兴建,当时处于玛雅文明中期。直到公元700年突然凋敝陨落。在旧城生活的这些人,我们暂且只能称他们为‘古人’。他们文明的鼎盛时期是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彼时,中国商王朝刚刚建立,而且没留下太多史料,可这里竟然已经有一个文明达到了它的鼎盛时期。
“至于这两座城为什么最终会被遗弃。我们后来在两座城的壁画和石刻中找到一些线索。请注意,我说的是新旧两座城都有发现,而且是极为相似的发现。他们可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灭亡了的,而且是因为一种水果。
“之后我们又听到一些传说。说是二十几年前,坐落在这里的村庄也消失了,原因也是一种水果。所以我们猜测在这里因为同一原因毁掉的群落、城市甚至文明可能还有更多。
“在这之后。我们找到了了解当年希梅纳村消失之谜的人。同时我们也知道了洪运奎就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而且他最近再次回到墨西哥,可能已经拿到那种水果的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