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地方,有这么一个村子,名为红花村,村不大,住着几十号人。
在红花村的西边,有着一个由红砖砌成的小屋,该屋子由右边的一间小诊所,和左边的两间茶馆构成,总共三间屋子。那右边两间屋,说是茶馆,其实就是一些老年人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打牌消遣的地方。
茶馆外面,有一条赶集必经的小路。
此时是夏季,太阳高挂空中。
在那小间诊所内,光线明亮却不燥热。整个屋内空间并不大,最里面陈设着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一种很有年代的床单,床尾叠放着红花色被子,都是那种给人印象:是上个世纪的东西。这屋的主人,正坐在床边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他是一个外表看起来还算比较有文雅气息的中年人,偏瘦,带着一副眼镜。
床的一边,放着玻璃柜台,里面放着各种药物。左边还有放中药的药材柜,药材柜前方布置着一张老式木桌,上放着三五个保温瓶,以及重叠在一起的一堆白色印花瓷杯,和几袋子茶叶。门口有张折叠长椅。地面是水泥抹的,也不知是谁在地面没干的时候,踩了两个小鞋印子上去,从小屋建成到现在,这鞋印子一直都在。
不多时,一个身形偏瘦的老人踏进了这间小屋,他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估计有八十多岁,却与其他老人有些不同,他的双眼仍炯炯有神,整个神色甚至还透露着一股轻松快活。
诊所和茶馆间,是相通的,有一道门,正好,那门是开着的,一些平时比较要好的老友,瞧见了刚来的老人,好一阵吆喝,“三缺一,快来,快来!”老人笑了笑,“我哪有时间打牌哦,我等会儿事情多的不得了呢···”
正看着书的医生,抬头看见了老人,打招呼道:“老辈子,今天又啷个了啊。”老人缓缓道:“我最近脑壳一直都很昏,上不得山,下不得田,庄稼都没法做了。”
老人名为刘一天,可是村内的名人,为啥这么说呢,因为他是一个相当出名的老光棍儿。曾经,村里人为了帮他找一个伴侣,那是动员了全村人,影响了周围好几个村子帮他物色合适的人选,但最后不知道为何,这事还是没成。他一直单身到老。
医生闻言,应道:“那我再给你检查一下嘛···”说着,就去柜子里拿出了听诊器和血压检测仪。将血压检测仪放在了一旁,医生拿着听诊器来到了刘一天身旁,又说道:“如果你这个病老是反复,还是要去市区医院里面检查一下。”
“现在又不像以前那会儿,出个村都恼火,你看现在,那个水泥马路都修到村里面了多嘛。”
医生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刘一天并不是第一次来看这个病了。刘一天患的是低血压,医生因无法得知刘一天具体的病因,和具体的患病情况,从而治疗起来也是极为棘手。
刘一天则是摇了摇脑袋,道:“哎,还活的到好多年嘛,都是大半身都埋在土里的人了。去医院花那个钱,我还不如每天多买两斤肉来吃。”对于刘一天这种说法,医生也是感到无语,刘一天这股固执的劲,估计是怎么劝都不会去市区医院的。
片刻后,医生取下听诊器,说道:“心跳正常,没得事,再测一测血压再说嘛。”说着,将刘一天带到玻璃柜台边,又伸手在一旁的桌下端过来一根高长凳,示意刘一天坐下。
用血压检测仪内的设备包裹住刘一天的手臂,开始检测血压,不多久后,医生严谨的神色缓开,道:“老辈子,你这次的情况比上次还要好一些,没得那么严重。”
在一切准备好以后,刘一天挂上了点滴,并躺在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刘一天实则是一个话痨,放下心头疑虑之后,便和医生断断续续地聊了很多,可不多久,刘一天也找不到话题了,无聊的躺在床上,正纳闷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不少的老人,牵着自家孙子来看病了。这人,刘一天认识,乃是自家屋旁的老张,这段时间正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老张家的三儿子将他的小孙子送回来玩耍来了。
刘一天虽躺在床上,但枕头高,他身子是斜着躺的,也能看到屋门口的两人,只见那小孩儿,模样比较呆萌傻乎,可个子却高高的,有一米二三左右。
老张进门一看到刘一天,那是一脸热情,上前询问一番。缓缓的回答了老张的询问,刘一天又问道:“老张,你带孙儿来看病啊。”
老张道:“是啊,这个包谷儿,昨晚对着电风扇吹了一晚上,今早上起来就又流鼻涕又咳嗽的。”
一旁正在给刚来的老张冲茶水的医生,点点头,说道:“现在的天气是有点怪,前半夜都还热得很,后半夜一下就凉起来了,不注意是很容易感冒。”
老张拉着呆愣愣的孙子,应道:“听斗没得,我跟你说你听不进去,你看医生是不是这样说的嘛。感冒了好不好受都不晓得啊。”看着自家小孙子完全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自顾自的找凳子坐,老张笑了笑:“这包谷儿,调皮的很。”
医生端起瓷杯,递给老张,说道:“你也座啊。”
老张接过瓷杯,又笑呵呵的说道:“不坐了,等哈哈儿我去那侧边打麻将。”说着又看了看自家孙子,说道:“周海心,等哈打了针,拿了药,你自己回去屋头哈。你婆在屋头勒。”小孩儿闻言,呆愣愣的点了点头,显然,是第一次回村过暑假,对于一来这里就把自己扔在这儿的爷爷,他表示还是有些懵逼的。
医生笑了笑,道:“去嘛,那边正好有一桌三缺一勒,等斗你在。”老张闻言,立刻有些迫不及待,道:“好,那陈医生,海心你帮我看斗一哈,我就打麻将去了。”
这时,刘一天满是皱纹的脸竟是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开玩笑的喊道:“海心,二哈去跟你老巴子告状,啥子爷爷哦,娃儿送起来就跑去打麻将去了。”
周海心能听懂,但自己不会说方言,就只是抿着嘴笑,然后点了点头。
医生拿出一筒卷纸,扯下长长的一截递给周海心给他擦鼻涕,又看了看外面,此刻是下午两点左右,阳光强烈,光景亮丽,顿了顿,医生回应到:“这会儿的人,啷个不是嘛,没得事做就只有打麻将了噻。”
刘一天叹道:“也是,哎,这会儿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嘎,城里的人就是去唱歌,喝酒,聚会。我们农村头就是打麻将,打六红。”
医生一边回应着刘一天,一边拿出几支小玻璃瓶药剂,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边,用一把小剪子,一把将其敲碎。片刻后,医生将这些药剂全都吸入到针筒内,拿两根棉签,沾了点消毒液。来到玻璃柜台前方,就将那高长凳挪到了屋子正中,对着周海心说道:“过来,坐这上面,先把针打了哆。”
周海心闻言,瞪大了眼,随后又极不情愿的坐到了这长凳之上,又在医生的催促之下,大拇指在后腰上勾住裤腰带往下一拉,露出一块白嫩肌肤。医生用沾有消毒液的棉签在其表面涂了几圈,然后拿着针筒,顿了顿手,紧接着一针扎进肌肤。
周海心咬着牙,做足了准备,却还是疼得身体一抽,双眼泛起了泪花,推入药剂这一刻,是如此的漫长。
直至,针筒内的药剂被推送完毕,医生将针尖拔出,周海心吊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医生拿着针筒,将针尖撇断,扔进了垃圾桶,又对着周海心道:“去椅子上坐哈哈儿,等哈给你开点药。”周海心点点头,起身做着瘸腿的模样,缓缓来到椅子边上坐下。这一幕引得医生发笑:“好痛啊,你得城里没打过屁股针啊。”
周海心闻言,使劲的摇了摇头。
这时,无聊得发慌的刘一天看了看正在擦眼角的周海心,自我欣慰的笑了笑,他淡淡的说到:“像那会儿啊,我都比他大不了好多,就出去打工去了。”
医生也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些感同身受,回到:“是啊,还是我们那会儿的人才吃过苦哦。”
两人聊着聊着,似乎这个话题根本说不完。
周海心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人,聊起天来,竟然把正式都给忘了,我的药呢。但是他呢,性格又有些腼腆,又不敢去催,只得在这儿听着。
“七十多年以前,我们那会儿,可能比那个娃儿还要小一点。那时候的我们,读小学都是去另一个村读的,远得很,每天天一亮就要起来,走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才到学校。哎,我们这个村偏僻···”
“那个学校跟现在的比起来,小得了住,就啥子嘛,一座平房,有两层,旁边有个小灶房,还有一个小坝坝儿。我们读了小学以后,就在屋头帮斗妈老汉儿,干了几年的农活,栽秧子,掰包谷···”
医生估计比刘一天小个四五十岁,是个中年人,但童年和青年时期的生活和刘一天几乎是一样的。医生记得,自己是在成年以后,去了大城市里,才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高速发展。
······
“那会儿勒人,都不得想继续读书,都想斗出去找钱,出去干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