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坐在各处的人,都开始围过来准备吃饭了···
早就坐在桌边的刘一天,感受着这家子热闹的氛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沉,升起一股孤独感。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你要是仔细观察他,又会发现他的脸色极不自然。在那似是有些颤抖的左看右看好一阵子,才突然端起杯子,猛的将剩下的茶水喝完,砸了砸嘴,好像喝到了什么特别解渴的冷饮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在调整情绪,清了清脑袋内的复杂思绪,刘一天起身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直接用牙咬开,对着身边的两同事笑道:“来,整两碗儿啊!”赵天梁和李孟辉当即打了退堂鼓,摇着头,比划着双手,道:“不不,今晚还要上夜班,喝醉了谁去上班啊。”
李庆义的父亲吐出一口烟雾,别有用意的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今天必须喝,你俩天天上班那么累,喝点酒可以缓解劳累的嘛。”
“好吧,喝点儿!”两人实则也是酒鬼,哪有不爱喝酒的,只是怕被上头骂而已。
赵天梁和李孟辉拿起桌上的碗,示意刘一天给自己满上。剩下的小半瓶,刘一天当即就喝了两口,冰凉爽口也有些苦涩的啤酒,顺着咽喉,流淌到胃里,这一路的冰凉,特别的提神。
很快,菜已经上满一桌,众人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人有点多,李庆义帮着他的老婆布置好一张小桌子,也赶忙过来。
李庆义那是一个热情,毕竟是这屋里当家做主的人,拿着白色的酒壶,里面是自己泡的药酒,挨个地倒酒,喝啤酒的不倒,喝得少的就倒二两,爱喝的就倒上一碗。
转了一圈下来,笑着说了一声:“诶,只顾着给你们倒酒了,你看我这碗还是空空的。”说着,就给自己倒上了一碗。这时,李庆义的父亲劝道:“庆义,你不要等一下喝懵了,客人都没人招呼啊。”
李庆义笑着道:“爸,你看看这一碗,顶多半斤,哪能醉啊。”他的父亲摇了摇头:“我不管你这么多,今天你得少喝点。”
点了点头,李庆义应道:“是,是。”还是把这一碗酒放在了自己身前。
这时,刘一天下了碗筷,看了看那一旁的嫂子和两个孩子,然后走过去,说道:“嫂子,我是一个乡巴头的人,不知道买些什么送给你,我就给二十块钱,需要点什么,就去买好吧···”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走到了嫂子这桌,将钱放在了桌上。
在九十年代,二十块钱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嫂子闻言一惊,立马放下了碗筷,拿起钱就回塞在刘一天手里,说道:“小刘,这钱我不能收。”
刘一天拿着钱,欲将其再拿给嫂子,这时李庆义也赶忙走了过来,拉回他的手,说道:“小刘,你这是干啥,把钱收好。”刘一天摇了摇头,道:“李哥,这是应该的,嫂子不收,那就把这钱给孩子,给孩子买点学习用品。”李庆义的纤瘦身形那能阻挡得了刘一天这个胖大汉,当即在刘一天执意的前进下,被逼退了几步。
有些无奈的看着刘一天把钱又塞在了自家孩子老大的手里,李庆义好笑的道:“小刘,你这太客气了。”
刘一天像是撤离战场那般的迅速回到了座位上,又想到了什么,端着那碗啤酒对着嫂子说道:“嫂子,敬你一杯,今年满四十三岁了吧!”
“是啊,越来越老了!”嫂子笑着应了一声。没想到,刘一天一起头,众人都纷纷开始祝贺李庆义的老婆。
半个小时后,饭局进入到了尾声,就只剩下五六个人还围着桌子在聊天喝酒。
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话题,说起了那名二十岁青年家里未来的媳妇,他们一家子,就盼望着这小子赶紧找个女朋友了。
还指望着在座的各位能帮忙介绍一下呢。
这种话题,一直都是家中长辈最喜欢聊的话题,却是家里年轻人一直避开的话题。
听着众人的话语,李庆义喝了酒,也是有些感触,说道:“我们家,两个男孩子,以后找女朋友,我怕是要费些心思哦。”
刘一天听着李庆义的话,虽是跟着一起笑,但内心里实则是比较担忧的,生怕有人把话题转到他的身上。因为,年满四十一岁的他,仍然还是一个单身汉。
刘一天也担心,话题会聊着聊着就聊起自己的过去。别看刘一天现在是个胖大汉,曾经的他也是一个帅小伙,正是因为有那么一段不愿回想起的过去,刘一天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那是一段忘记就能新生,一旦回想起来,就会陷入绝望深渊的过去。
其实,刘一天自己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忘记了,所有的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刻意的去忘记,一想起就将其避开。而且,内心也有些麻木了。
果不其然,墨菲定律总是会很灵验,话题聊着聊着,就转到了刘一天的身上,赵天梁,李孟辉两人和刘一天是同事,刘一天从事环卫业以来,差不多有十年了,他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两人就是没见过刘一天的老婆。曾经,刘一天不想被瞧不起,就瞒了两人说自己老婆在老家。李孟辉就笑着问道:“小刘,说真的,我跟梁哥,还有你,咋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嫂子啊,看看照片也行啊?”
刘一天从聊起这个话题开始,就不断的往嘴里灌酒,听到李孟辉这么一问,虽然他已经喝得心醉神迷,但这句话仍然戳中了他的痛处,心中猛的一沉,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有些发呆的端着一碗啤酒。
看着刘一天这模样,李孟辉当即意识到了可能问了不该问的,刚想说点什么,李庆义的父亲却是开口了,他对刘一天的了解,更多些,他缓缓问道:“小刘,小凌那里,有消息了吗?”
刘一天昏沉的大脑,一听到小凌这个名字,意识竟变得无比的清晰,但能想到的也全都是关于这个名为小凌的女人的。半晌,也许是被涨肚的感觉拉回了现实,刘一天缓缓说道:“我和她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了,而且,她的孩子可能都和你家二少爷差不多大了吧···”
李庆义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这时,李庆义又道:“那,小刘,你年纪也这么大了,该去找一个了吧?”
刘一天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端着的一碗啤酒喝完以后,直接拿来整瓶的,起开后猛的灌了两口,摇了摇头,叹道:“哪有这么容易啊,谁会看得上这样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一天心理满是酸楚,本来,他也可以仪表堂堂的,却为了那些伤心往事活糟了人生。
周围的不少人就开始议论起来,什么哪里有还没嫁出去的剩女,条件如何如何的。
刘一天听着这些话,摇了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怕是光棍一辈子的可能性更大。
后来,饭桌上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有了新的话题。
不多久,赵天梁和李孟辉也起身去上班去了。
最后,只剩下刘一天和李庆义还在喝酒。
刘一天后来又吹了四瓶,实在是一滴都喝不下去了,才停了下来。他头昏心麻木,起身,告别了李庆义家人,独自一人回到了那环境肮脏的单间租房内。
回到屋内以后,刘一天在厕所昏昏沉沉,一睡一吐的整整吐了一个半小时,胃才好受一些。后来,胃好受了,睡在冰凉地面的他也感受到冷意,起身,摸索着向那张小床而去。
躺在床上后,刘一天麻木痛苦的内心竟使得大脑无比的清晰,他的脑海中满是一个令自己无比爱怜的面孔,可是一想到现如今残酷的现实,他的内心又充满了绝望。就这样,在内心里,那张爱怜的面孔和绝望的思绪不停转换,让他痛不欲生。他一直告诉着自己,自己没事,已经不会再受她的影响了,一直安慰着自己···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又打破了以往最快哭出来的记录。
黑暗的过道里,回响起刘一天这个爷们儿的抽泣声,是何等的无助,悲伤和凄凉···让听者不禁联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过去,才让这个男人哭成这样。
······
年老的刘一天,躺在小诊所内的小床上,刚一说到自己打拼的时光,内心的思绪却是一片翻涌,他面部微微有些呆滞,思绪中突然想起了那一个晚上,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个晚上开始发生转变的···
砸了砸嘴,刘一天的干唇有些轻微的颤抖,又继续说着:“以前的人更苦难哦,那些个都是十二三岁就出去谋生去了,我还好,因为我在我们村找到个鱼塘,是在屋头多吃了几年嘎嘎(指肉类事物)才出去谋生的。那个时候我没记错应该是十六岁。”
“那个时候还有土匪,扒二哥跟抢东西勒都多得很。我就带了我老爸子拿得二十块钱,上路了。那个时候的二十块钱相当于现在勒几千块钱哦。结果,在绿皮子火车上面就着偷嘎了十块钱。还好我是分两个口袋放的,那个衬衣胸口里面放得十块钱没着偷···”
医生听着刘一天的故事,似乎也回想起了小时候相同的经历。
现在已然是2048年,刘一天年满91岁,城市的发展迅速,多样;城市里的建筑早已不是混泥土,而是当今时代最新的材料,一种混合钢,由于提取炼造方便,且坚不可摧,钢架木底玻璃墙的建筑方式已经完全取代了以往的混泥土建筑方式。这种建筑标新立异,外表华丽。慢慢的,所有的城市已是没有了以往的模样。
但一些偏僻农村里,除了修起了几条大马路,和回村的人盖起了新房子以外,其余便在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刘一天所讲的故事,是一个较为遥远,仿佛已成为历史的一段故事。
周海心已经十一二岁了,对这个发生在六七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不知道那时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
“坐了两天一晚的火车,我才到了城里面,勒个火车坐斗恩是辛苦啊。”
“我到了城里面以后,一下火车,我是在那个火车站台上,那些人推的小车车儿那里买的馒头吃。火车上的伙食,贵得着不住,一份饭就要两毛钱,我啥子都没吃。下车买两个馒头才两分钱,吃得比饭都还饱哦。”
“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杀鱼的···几年后,好像已经是八十年代了,我碰到了一个人,我们以前是一个村的,读小学的时候是同学···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大姑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们都是读了小学以后就没有再读书了···”
说起这个人,刘悟华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微微一息叹息过后,竟轻微的勾起一抹欣慰笑意,短短的一瞬,这神色竟透露出了遗憾,放下,和为自己而高兴的数种情感。不多久,他的眼神又满是闪烁的光泽,因为接下来他要讲述的,是和这个大姑娘有关的故事,刘一天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起这个人,他仍然会感觉欣喜,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