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问道:“你生了病是去医馆还是县衙?”
“当然是医馆……不对!”那人摸摸头:“我这辈子都不想进县衙,你那医馆,我也不想去,小神医莫要咒我。”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哄笑,紧张的气氛略微缓解了些许。
宋毅也笑了:“我愿乡亲们都无病无灾。眼下,还请乡亲们各自回家。不过不要着急,后面的乡亲等一等,按着顺序慢慢走,别互相拥挤。”
“好,我们回家!”
“都听小神医的,别挤。”
人群开始散去,宗知府放松下来,这才指挥着公人们把李提点等人架回屋内,又亲自过来见宋毅,一见面就双手把住宋毅双肩,端详许久,才赞道:“吾今方识小友,真俊杰也!”
“不敢,侥幸能治打摆子而已。”宋毅连忙谦逊。
宗知府挥手打断:“哪里来的侥幸。我现在回想,桩桩件件,无不展露你的才华和人品,少了一点,百姓都不会如此服你。如此少年,实乃济州府骄傲。童子试不远,等疾疫扑灭,你便安心读书,至于赴试所需一切,我都会帮你安排妥当,你不必费神。”
这年头远赴京城应试可不是容易的事,宗知府大包大揽,宋毅赶紧道谢。宗知府摇头道:“应是我谢你才对,倘若民变不平,闹出更大的事来,我宗南泉的下场还不知如何,怕是流放琼崖都算轻的。我视你如子侄,自家人也不要互相客气了,那边还有好几个伤者,你医术通神,先去帮他们诊治一下;我要收拾场面,事情很多,明天咱爷俩再好好说话。”
宋毅早就牵挂着那边的伤员。杨渎是本县名人,他不认识宋毅,宋毅却认得他。从杨渎下令要宋毅手脚开始,到宋毅果断反击连杀二人,双方已无缓解余地。现在是宋毅最强,杨渎最弱之时,倘若此刻都不能解决后患,万一杨渎的伤势缓解,那宋毅的下场就不太妙了。
因此宋毅立刻表态要尽力诊治,然后带着呼延灼等人过去,把杨渎等人也抬入西城所屋内。大屋内自然是李提点等“高官”歇息治伤之处,济仁堂的小民们只得到旁边小屋歇着。杨渎贵为掌柜,又是杨太傅乡里的远房亲戚,伤势还重,因此得到了独占一屋的待遇。
呼延灼等人都已了解了前因后果,此时杨渎屋内别无他人,不等宋毅说话,院小七便低声说道:“俺结果了这狗贼!”
院小二低骂道:“夯货,现在如何能动手,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宋兄弟杀的吗?”
院小七不服气:“现在不动手,等他伤好了找宋兄弟麻烦吗?”
众人都拿眼来看宋毅,呼延灼低声道:“兄弟你比我们聪明,你说个法子,大哥我来了结此贼。”
宋毅想了想:“我听说与北兵作战,最怕北兵箭矢上涂抹的粪便,伤则无救。”
众人恍然,院小七抢先叫道:“好主意,这事俺来,你们别管了。”
也不等别人说话,他便踅摸着去找粪便了。院小二追上去低声嘱咐:“完事后要把伤口粪便洗掉。”
院小七不耐烦道:“二哥忒也烦人,这点关窍俺都不懂吗?”
宋毅怕出意外,亲自给杨渎“诊治”一番,确认以他的伤势,伤口涂抹粪便后必然引发严重感染,只要不是自己亲手用酒精救治,最后必定死于败血症。
自己会用酒精这大杀器救他吗?
看着这双手沾满血腥的家伙,宋毅笑了笑,转身去了居中大屋。
一干西城所的官吏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深怕自己的伤势会致命。看到这传说中医术通神的少年来,众人又怕又喜。此刻宗知府早已离开,李提点今晚饱受惊吓,往日的官威早不知去了哪里,战战兢兢地说道:“可否麻烦神医,为我诊治一下?”
宋毅脸上全无适才痛斥众人的凶厉之色,和颜悦色地答道:“理所应当。李提点请躺好,我来为你仔细诊视。”
他拿出千锤百炼的技巧,细致轻柔地为众人做了全面检查,又一一做了外伤的处理、开了疗伤的药方,同时对各人伤势做了一番解释。
医生的话术有时比医术更重要,宋毅后世的记忆里,有些名闻遐迩的“名医”、“国手”,真实水平未必多高,但他们的说话技巧极高,能令病人信服,再加上一些宣传,就压制了水平不在他们之下的同事。
经过宋毅的解释,众人都对宋毅信任有加。此刻回想,众人的窘境与宋毅没有半分关系,哪怕宋毅严厉责骂恐吓,其实是救了众人。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从李提点开始,众人对宋毅简直是感激涕零。
正当李提点等人对宋毅拼命夸奖时,屋外响起大片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往西城所赶来。
宦官们吓得面无人色,李提点刷一下就钻进了宽大的檀木桌下。
“诸君勿忧,我去看看。”
宋毅走到门外,就见月色下大批人影跑来,手上还拿着什么。宋毅吃了一惊,难道又有民变?或者是有心怀不轨之辈趁乱举事?
不对啊,要是有变,刚才大批乱民聚集、放火之时,才是最佳时机。
宋毅按住躲避的念头,等那些人近了一些,不由无语。
哪里是什么乱民,分明是禁军。可要是无视他们身上破烂的军服,谁都会觉得还不如乱民。
乱民们聚集时好歹气势汹汹,虽无队列,却个个勇往无前。而这帮禁军,跑得歪七扭八不说,还犹犹豫豫四处观望,看他们那害怕的样子,若非有军官弹压,只怕马上就要卷堂大散。
等这帮禁军再近一些,宋毅几乎不忍再看。若是扒去衣服、丢掉武器,活脱脱就是一群乞丐,还是讨饭不太成功,瘦得皮包骨头那种。
此刻百姓们早已离开,带队的军官四下看看,只有宋毅和一些公人站在门口,于是威风凛凛地喝道:“尔等何人?李提点和诸位官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