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唐三藏师徒五人刚刚走过乌鸡国，向着平顶山而去。
观世音菩萨跪在云端，身前是悬浮在半空的一团金光，“老师，如何亲自前来？”
金光之中传出如来的声音，“因为老君的局。”
“老君的局？”观世音不敢抬头，低声道“老君会来平顶山？”
“贫僧问你，”佛家中人从不直言直语，“金角银角的来历你可知道？”
“略知一二。他二人原本是老君看守八卦炉的童子，只因为让孙悟空从炉中逃出，故此被贬下界，在那
平顶山做了妖怪。巧合罢了。”
“巧合？“
“老师认为是老君故意安排的？”
如来不说话。
“从镇压孙悟空开始，何止五百年？其中错综复杂，怎能思想到如此长远的事情？”
“五百年，很长远吗？”
观世音静默片刻，思虑再三。
“对于老师和老君来说，五百年虽不够长远，却也无法步步预料。而且，安排两个童子下凡作妖，又有
何价值?老师也曾说过，如今大道剧变，无人能窥探分毫，莫不是......”
“做一些事，总要有些由头。”
如来的话让观世音疑惑了，总感觉要抓住什么了，可一转眼，手里又是空空的。
“老师，九九八十一难，老君应该只是在凑数，不然要如何凑齐这许多劫难？”
“虽说是凑数，难保老君不在上头做些文章。”
“这有何文章可做？”
如来静默一会子，似乎在权衡什么。
“你可知那两个童子带着什么？”
“带着什么......望老师指点。”
“紫金红葫芦、羊脂白玉瓶、幌金绳、七星剑、芭蕉扇。此乃是五行之宝，为的是一个五行圆满。”
观世音不敢搭言，垂首听讲。
“这其中的关键是那妖猴。老君已经选定，必然是要栽培一番的。”
“栽培孙悟空？”观世音不信，不敢信。三界都知道孙悟空和老君有过节，天大的过节，栽培二字似乎
不太恰当......
“不必惊疑，已开始许久，并非第一遭。”
观世音开始从头细想，从西行之路的第一天开始想。
“老师。唐三藏一行，从大唐国开始西行至今，历经观音寺、乌鸡国、宝象国、平顶山，只有在如今的
平顶山才与老君有些牵连，为何不是第一遭。”
“呵。”如来轻笑一声，“五百年前就开始了。”
“五百年前？！”观世音第一次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一团金光浮沉，“那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日吗
？”
“大闹天宫，结束。栽培，开始。”
观世音一双眸子乱晃，神色变了又变。
“老师，五行圆满有何说头吗？”观世音强行稳住眸子，再次把头低下。
“你不知？”
“弟子......”观世音深吸一口气，道“五行圆满，便是根基稳固，道体大成，渡了劫，就可算得上神
仙了。”
“这里头可有区分？”
“因人而异。”
“异在何处？”
“这就难说了。若是根基稳固者，自然不惧天劫。若是根基虚浮者，怕会就此陨落。此外，渡劫之后的
境界、神通，也因为根基或天劫而有所不同。”
观世音不敢怠慢，一番话说得十分周全。
“那妖猴的根基如何？”
观世音轻皱眉头，眨眼的次数多了起来。
“孙悟空的根基......分两个阶段。在被投入八卦炉之前，最多也是个混元之境，且略为虚浮，想来是
那猴子心性不坚，平日里疏于修炼。”
“从八卦炉出来之后，因为偷吃的蟠桃、仙丹尽被炼入体内，境界直逼大罗。那都是些洗髓改命之物，
补全孙悟空的根基还是绰绰有余的。”
观世音说完，垂首等待。只是如来久久不语，观世音开始思忖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可这些话都是
些无关紧要的，错了就错了呗......
“若是再将三山的灵气灌入孙悟空体内呢？”
如来忽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三山灵气？”观世音自然是听不懂，“望老师......”
“峨眉山、泰山、须弥山，将这三山的灵气灌入孙悟空体内，如何？”
“必死无疑。”观世音这回是十分笃定。
“可有生机？”
面对如来的问题，观世音愣住了。怎么一向掌控万事的佛祖，这会儿反倒犹疑再三。
“老师，这世间有三种东西不能碰。”观世音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能将知道的东西说出，“其一，便是
世间的原生灵气。”
如来似乎要听个究竟。观世音见如来不声不响，只能继续开口。
“所谓原生灵气，便是未经淬炼的天地气息。此乃是创世者留给所有生灵的造化，无人能据为己有。故
此，需要以各种手段淬炼天地气息。神、佛、妖、魔，各凭本事夺取造化。”
“其二，生死轮回。此乃是创世之初的人灵和天人共同打造的秩序，为的是世间生死的平衡。有死无生
、有生无死，皆会导致世间的崩坏。虽说可凭实力对轮回进行干涉，但那也只是干涉，不能说是掌控。
”
“其三，时空。这一层面太过玄奥，弟子无法参悟。”
说罢，观世音便依然垂首侍立。
“唔。”如来淡淡的开口道“时空，乃是时辰和方位。贫僧亦未曾见过能叨扰时辰之人，不过老君此次
的安排正是为了方位。”
“为了方位？与那五行之力有关？”
“老君要打开通向另一处方位的阶梯，圣路。”
观世音愣住了，不明白这其中的千丝万缕。五行之力、三山灵气、孙悟空、方位、圣路......这都什么
跟什么啊......
“贫僧问你，以孙悟空的根基加上老君的五行之力，可达到何种地步？”
“老君的五行之力？”
“费了如此周折，老君怎可能只是将普通的五行之力交与孙悟空？必定是他那经过成圣劫罚而淬炼过的
五行之力。”
观世音思想了许久，才把这些纠葛串联起来。
“孙悟空的根基可看作是大罗之境，加上老君的五行之力......”观世音苦笑起来，“弟子实在不知。
”
“便可打开圣路。”如来痛快的给出了答案。
“打开圣路......”观世音的眸子滴溜溜乱转起来，“老师，这不对啊！”
“何处不对？”
“老君的实力何止大罗之境？自身又有经过淬炼的五行之力，他自己不就能打开圣路吗？”
“他不敢。”
“啊？！”
“他再经不起失败。上次圣战过后，老君的先天一气被斩成三段。元炁、元神、元精，已然是各自为主
，融合不能。若这一次再失败......”
观世音听得心惊肉跳。自己还从未企及过先天圆满，而老君的圆满却早就因成圣而破碎......真是人不
可相比啊......
忽而，观世音眼神一跳，如来也经历过上次的圣战......他又失去了什么？
这个问题，观世音是没有胆量问的，就算壮着胆子问出口，恐怕也没命得知答案。
“那这又与孙悟空何干？”
“老君要用孙悟空做个引子。”
“引子？投石问路？”
“没有谁知道打开圣路之后会出现什么，孙悟空只是老君手里的那一颗石子。”
“既然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老君又为何如此急切？”观世音总觉得有些不对，成圣之事怎可如此草
率？万一孙悟空在接收五行之力时出现什么岔子，又或者......
“别无他法。当年圣战中的四个人，无一成圣。蛰伏了这许久，末法世代又将来临，各方心思蠢蠢欲动
。这或许是最后一个末法世代......”
观世音知道，当年圣战中的四个人乃是老君、如来、通天、元始。这么说来，四人都未能成圣，通天和
元始也一直躲藏在世间......
观世音打了个寒颤，这世间似乎远远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平和。
“老师......”观世音嘴角一勾，浮现一抹冷笑，“不如成全了老君，然后在最后关头夺了他的造化！
”
如来沉默着。
久久不闻如来的话语，观世音的冷笑渐渐散去，冷汗却浸透了佛袍。
“老君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就是因为他猜到了一些东西。他猜到我们三人还未做好准备。”
观世音咽了一口唾沫，十分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说出的话。得知了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君的三昧劫和五行劫，在上一次圣战之中都已安然度过，如今只剩下人间劫。圣路一旦打开，他随
时都可冲击圣人之境。”
“那便不让孙悟空得到五行之力！虽说弟子对付不了老君，但抹杀孙悟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不。”
“啊？”
“你要让孙悟空取得五行之力。”
“却又是为何？这岂不是助了老君一臂之力！”
观世音将头颅抬起一些，身前的金光似乎不像原来那般安然。
“因为没人知道人间劫是什么。圣路一开，可能就有答案了。”
“万一被老君捷足先登，怎么得了？”
观世音颇为保守。虽说成圣一事和自己无关，但光是听闻了这些消息，就足以令人畏缩。
“不会那么快。这许多年来，贫僧倒是推测出些许眉目。”
观世音再压不住心底的冲动，反正今次得知的秘密足够让自己死上数百次，便脱口而出，问道“人间劫
的眉目？”
如来顿了顿，颤声道“九世轮回。”
观世音开始计算起来。若每一次轮回，都以“甲子之数”来算，那就是五百四十年，确实还需要不少时
间。
“故此，贫僧需要你做一件事。”
观世音长出一口气，看来今天的小命是保住了！
“老师请吩咐。”
“你此番前去，必要将老君的五行之力夺来。”
“夺来？”观世音的双眸又开始乱晃，“老师是让我去假扮孙悟空？好将五行之力灌输在弟子体内？”
“非也。贫僧自有取代之人。抬头。”
如来说罢，观世音将头抬起。只见身前的金光变得通透，里边蜷缩着一个人。
不......
是一只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