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归呸,闹归闹,于欢还是得跟于大爷走。二人换了两个夜行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趁着红灯区最热闹的时候开溜。然而,刚走出怡骚楼的后巷,于大爷关上门,看见两旁黑洞洞的寂寥无人,就感觉有点不妙。
“不应该啊……”于大爷沉吟片刻,正要抓住于欢的手往一边走,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不许动,举起手来!”于欢猛一回头,就看见两排着装整齐划一的黑衣人举着火把碎步靠近。“大爷,大爷!我们被——”她刚想回头提醒于大爷,却发现于大爷也一点点后退——原来,在巷子的另一头,另一伙黑衣人也举着火把,擎着明晃晃的大刀走来。
“不用想了,被包围了。”于大爷低声说。
“对面的,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于大爷那边的黑衣人看到对面有自己的“同事”,似乎有点惊讶。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对面传来同样的问话。
“你们管不着!”
“是两个部分的?”于欢有点诧异。
“喂,弟兄们,你们既然是两个部分的,我们就俩人,总不能一边一个吧?”于大爷打趣道。
“少废话!把你手里的女人交出来,要不你也得死!”一伙人中的一个头目喊道。还没等他说完,于大爷瞬间从腰里掏出两把手枪,一手一个,正好指着两侧的方向。“都别过来,谁过来我打死谁!”于大爷喊道。
“熊样!你那两把破枪,够打死谁的!”人群里传来一句。霎时,一旁的黑衣人齐刷刷掏出了两排弩,叠床架屋地摆成了阵势,逼得于欢和另一伙黑衣人节节后退,“放下武器,交出人质!”他们齐齐吼道。
“是官军?”于欢有点发懵。然而,她万万没料到的是,于大爷听话地收回了另一支枪,却将另一支抵在了于欢的太阳穴上,把于欢挟持了起来!
“我是看出来了。”于大爷补充道,“你们两伙人,不是一条船上的。唯一的共性就是,要这姑娘活着跟你们走。现在人在我手上,大不了我就打死她,然后你们打死我,大家都完蛋。你们觉得这么做靠谱吗?你们好交差吗?”
“你准备怎么办?”火把映照着一个男人面有愠色。
“两伙弟兄听好了,我这有一万两的银票。”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纸,“还都是国票,各地都能包兑换的这种,一张500,一共20张,也好花。我现在把银票放在这里。你们两伙人也不要太狠,都是道上的?和气生财嘛。你们不带武器,赤手空拳打一架,打赢了的把姑娘带走,打输了的把银票拿走。为了公平,你们一边出两个人,拿着刀看着我和这姑娘,怎么样?”为表和平,于大爷露出了胡子拉碴的迷人微笑。
“按照我们接到的命令,你是必须死的,你知道吗?”一个黑衣人发话了。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那你们不仅得不到银票。还只会得到一个死了的姑娘——别忘了我还有一把枪。”于大爷冷冷答道,又勒住于欢的脖子,把枪顶到于欢脑袋上。
“你们怎么看?”刚才喊话的黑衣人向另一边喊道。
“下了!”一声令下,刚才掏出弩箭的人都收了回去,另一边拔刀的人也把刀齐刷刷地收回了刀鞘。接着,便有另外的抽刀上前的几个人把刀抵在于大爷和于欢的脖子上,逼二人就范,但于大爷说什么也不放开于欢,还让几个拿刀的人后退——不过他们也不退。
“打!”一声令下,两伙黑衣人在街上打成一团。
“来啊!来人啊!看打架了啊!!!”于大爷突然扯着嗓子放声高喊。
“闭嘴!”一个小厮刚想冲上前,就被于大爷一脚踹开。“再动一个试试!”
“啊~啊~”两帮黑衣人早已打成一团。于大爷看时机已到,一把松开于欢,对着看着他们的黑衣人,只“咣咣”两脚就都踹飞了。最后一个刚想拿刀砍于欢,却被于欢瞬间闪开,于大爷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脚,把人踹出三米多远。“不好了,跑了!”小厮大吼道。两伙人撕得难解难分,哪顾得上二人?于大爷牵着于欢的手,一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帮人好傻啊——那现在怎么办?找刘立杰?”于欢体力不支,有点气喘吁吁。
“停车!”于大爷顺手拦下了一辆马车,同于欢闪电般钻到里面,“去弘法寺。”
马车奔驰在拥挤的道路上。“去庙里干嘛?”于欢有点迷惑,“刘立杰的住处,不是除了丰台就是万燕堂吗?”“很多大臣为了方便上班,会在衙门邻近的寺庙里租房子当办公室。那里租金比较便宜,还可以和僧人们一起吃斋。”于大爷也没时间和她细讲太多。于欢微微掀开帘子,看到街边转瞬即逝的繁华景象,突然有点凄凉。
没多久,马车居然停了下来。于大爷掀开帘子,发现并没到弘法寺。
“前面怎么了?”于大爷纳罕。
“东十四条交通管制,喇嘛庙到弘法寺走不通了。怎么办,您自己下马?”帘子外面是疯狂吐槽的马车夫,“他奶奶的,哪那么多破事!”
于大爷和于欢交钱下了马车,又被来回绕路的车马卷进人潮之中。“刘立杰估计是靠不住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四六的营救也失败了。这个刘立杰,怎么搞的?”于大爷轻声说。
“不应该啊……”于欢同样陷入了沉思。“那咱们应该去哪呢?”
“等。”于大爷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可能的场景,不禁垂下了头。
而在诰狱内,徐公公带着一群锦衣卫,大步流星地迈入了审讯室。“丁客死了?什么情况?”徐公公狼一般环顾着现场。
“回您的话。刚才大理寺的人和仵作都来了。检验结果是:丁大人后脑中弹身亡,记录员张吉自杀。他们的推断是:书记员试图劫狱并救出王四六,先杀了丁大人,再发现这个叫王四六的犯人救不出来了,就自尽了。”曹公公在一旁谄媚地汇报着。
“谁写的报告?”徐公公白了他一眼。
“微臣大理寺少卿冯如皋。这位是仵作赵二。我们两个一起签的。”一个穿着官府的小个子男人从高大威猛的锦衣卫中挤出一个脑袋,露出并不好看的黄牙。
“我回去就写条子给大理寺。你们两个,明天不用上班了。”徐公公面若冰霜。
“啊?为什么啊?大人您饶小的一条生路吧大人!”两个人霎时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两个专业人士,判出这种葫芦案子。按我说,就你们大理寺烧饭的大妈,判案的能力都比你俩强。哪找的这帮玩意?”徐公公虽然语气冷淡,话语里却是十足的不满,“还‘救不出来了就自杀’,有道理吗?”他摆了摆手让属下把二人拉走,自己则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在刀口处反复端详半天,“刘立杰带到了吗?”
“进去!”说话间,只穿了件睡衣的刘立杰被推进了审讯室。
“你们都下去,离得越远越好。”徐公公一摆手,审讯室的门就再次被关上了。
“徐公公,这……这件事跟我真的……”刘立杰跪在地上,似是要争辩什么,被徐公公反手就是两个耳光。“枉我栽培你这么多年。”徐公公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大人您听我解释……”
“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吗?”徐公公在高处睥睨着。刘立杰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还有不久前丁老太太拿刀顶着的血痕。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有一点错漏,你马上就死。听明白了?”徐公公翘起了二郎腿,眉毛微微颤了一下,似是挑逗又似是嘲讽。见刘立杰点了点头,徐公公又继续问着,“你和于千,是怎么认识的?”
“嗯???”刘立杰从没想过徐公公会问这个问题。
“问你话呢,你和于千怎么认识的。”
“我……曾经和胡惟仁一起吃过饭,在饭桌上认识他的。他是胡惟仁的同学。”刘立杰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这个人是王四六吗?”
“不知道。他自己招的。”
“撒谎。如果你不知道,你会冒这么大风险去救?从这把刀上看,你和丁客打斗过,但是你没打过人家,被挟持住了。也就是在你被挟持要出门口的时候,那个书记员开枪打死了老太太,然后自杀。我说得对吗?”徐公公弯下腰来,和跪着的刘立杰四目相对。
“……没错。”刘立杰咽了口唾沫,挺直了腰杆看着徐公公。
“于千给了你多少钱?”徐公公问。
“五千。”
“你就差这五千?”徐公公眉头紧锁,“哦,然后他们花了五千给你,你就给人家弄这么一出?我实话跟你说,老太太这事我本来不想多管,人是她自己抓的。朝廷那么多事,我哪有功夫管一个小姑娘死活?这几天曹公公得空就跟我说要杀那个左茗,我那么闲啊?杀人没报应啊?这倒好,我最近正愁直隶那王三八的事呢,你这直接送我一个王四六,就这么个拔萝卜带泥的效率,谁要是雇你,不得倒八辈子血霉啊?”徐公公的表情像是再看一个智障。
“请大人明示。”刘立杰突然刚毅了好多。
“没有明示。我要是明示,你过两天就得死。实话跟你说,王四六你是不要指望着救出去了,现在人在我手上,没有任何可能。至于你……或许还有点用。不过……”
“不过什么?”刘立杰眼前一亮。
“我要和你玩个游戏。”徐公公发出了反派才有的笑容。